叶冰告别了苏雪，心事重重的拎着买好的东西从早市回来，进家门时吓了一跳，洪小天和荆玮正坐在饭桌前吃早餐，那形状糟糕至极的煎蛋一看就是出自洪小天之手，一丁点儿卖相都没有。荆玮一边喝粥一边和洪小天搭着话，洪小天则向大老板一样翻看着报纸，时不时评论几句，这场景就像是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酒醒啦？”叶冰把食物塞进冰箱，“看着倒蛮精神的嘛。”
“打扰了。”荆玮点头致意。
“叶冰，坐过来，我有话和你说。”洪小天合上报纸招呼她。
“什么事？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去上班，磨洋工要磨到什么时候”叶冰不情愿的坐下。
“我们现在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苏雪和柳一之间有某种特殊关系。”
叶冰瞄了荆玮一眼，荆玮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那事情就复杂的多了。”洪小天推断道，“荆玮当年遭受折磨的时候，柳一就在一边看着，不过荆玮可能过了很久之后才回忆起来，而柳一肯定一开始就认出他了。都不是偶然，唯一偶然的事情可能是苏雪和荆玮真的是毫无目的的相爱，然而柳一曾经主动接近苏雪，做她的朋友，现在又离开了她，我不能不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
“废话真多所以呢？”
“柳一的感情问题在这里不聊了，她目前站在哪一边我不敢确定，她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目的是自小程失踪案起，一点点顺藤摸瓜，彻底打败白正弘，摧毁他自己一手建造的地狱，不让更多人受害，但是不代表这是我们牺牲他人的借口。”洪小天顿了顿，“不管苏雪和柳一是不是真的朋友还是什么关系，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要顾及到这一点，尽可能的去保护她们。柳一这边就拜托你了，苏雪那里有荆玮照应着，应该暂时不会有太多问题。”
“我决定一切还没有定论之前，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苏雪。”荆玮一脸坚定，“说不定苏雪自己都没有感觉出来，她对柳一抱有的已经不是一般的朋友的感情，而且我实在觉得她们某些方面很相似，让我怀疑她们有没有可能是姐妹俩，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的确苏雪的母亲除了苏雪以外还有一个孩子的。”
“好了，玄而又玄的事情就不要讲了。”洪小天制止了荆玮。
“听了这么多，感觉还是抓不到头绪，白正弘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没看出来哪里有突破口。我真的是要等不及了。”
“这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情。”洪小天正色道，“只要白正弘这个人没有抛弃他的，他就一定会继续下去，同样的，也会慢慢露出马脚。我已经听说，前两天德律中学闹了乱子，一个学生自杀未遂最后退学了，这难道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吗，再多花一点时间，多花一点心思，总还是可以找得到的。”
“虽然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对的，但是偶尔也会出现我这样的人吧”荆玮挠挠头，“不过希望那个退学的孩子不要像我一样，一直摆脱不掉过去的阴影。”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叶冰忍不住问道。
“也没什么”那一幕幕明明一直在脑海里无限循环，但是荆玮还是很难开口描述出来，“他讲了一堆很专业的知识，我那时候也不大，又不是医生或者物理学家，怎么会懂。他有本事能让大家都信服他，但我并不信，所以就成了这些人中第一个实验品有的时候生活中人一不小心会触电，或者产生静电，只要不是事故，都不是很严重的但是你们体会过真正被电到的感觉吗。我以前看过电工高空作业，一个工人触了电，直接从高高的电线杆上摔下来了。”
“实在觉得不舒服就不要说了！”洪小天的一句话倒让荆玮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匣子。
“被烧伤的人，总还能躺在地上翻滚两下，减轻火带来的痛苦。可那时候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明明眼前都是人，却没有一个肯伸出手救我。我的脑袋里一点儿意识都没有了，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感觉这个世界在一点点离你远去，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完了。后来后来我就变得很安静，不说话，别人说什么我都听，大家都以为这种办法真的有效，其实我是在等一个时机，让自己能够逃离这里。现在我逃走了，更多的人却跳了进去。或者也许还存在着那种像我一样默默隐忍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我和苏雪讲过这一段经历，苏雪也和我说过，不知道小程是不是也受了这种折磨，如果是这样，那真的太可怜了。”
“可怜站在苏雪的角度，最多也觉得是可怜吧，毕竟小程曾经欺负她欺负到她不愿意去上学。”叶冰撇嘴，“真是的，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插手这个案子呢。”
言至此，洪小天忍不住笑了，叶冰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只见他一边笑一边端详着自己那只不灵便的手，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柳一没有料到柳老板会主动来公司里找他，毕竟是名义上的父亲，柳一亲切地老爸长老爸短的叫着，带着他去下面的餐厅吃饭。
“我听老白说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吧。”
“他很忙的，不过我会让他想办法腾出空的。”
“条子嘛，忙是正常的。”柳老板轻描淡写道，“进展的怎么样？”
“一般般吧，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多，我也总不能问他工作上的事，他会起疑心。”
“老白真的是乱来，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嘛，毕竟是条子，一般人骗不到的，真不知道老白怎么想的。”柳老板对这样的安排表示不满，觉得白正弘简直是多此一举给自己增加绊脚石。
“爸爸他有自己的想法吧。”
“说起这个”柳老板擦了下嘴巴，“你好久没去我那里玩了。”
“不是很想去，总觉得那件案子发生之后那里成了是非之地。”
“你知道那个小少爷为什么肯花大价钱平息事态，还对我俯首帖耳吗？”柳老板露出些许得意的神情。
柳一一直知道他私下做的勾当，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他是瘾君子，离不开你供货。”
“那天晚上其实那个小少爷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搞死那女孩，只不过嗑多了，把那个女孩也拉下水，再加上这样那样的游戏，就活生生的不过嘛，这样死也无憾了，毕竟享受过人生极乐了。”
“爸爸，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柳一不想再听他讲这个，便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事，我来找老白商量事情，顺便来看看你。”
“又有了什么新的生意吗？”
柳老板摆手，“这次不是，是一个改建项目，我来跟老白商量投资的事。”
“学校的改建？”
“不是，大概是公共设施之类的吧。”柳老板看了下表，“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哦对了，最近我被盯得挺紧的，我听说盯上我的这个条子和你男朋友关系很不错，记得帮我留意哈，风向不对我得赶紧撤。”
“知道了，爸。”
“总觉得你有点儿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挺多事的。”柳一理一理凌乱的刘海，“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柳老板想来也知道她和白正弘的关系，只好笑而不语了。这个孩子一天天的在长大，人总是会变的，未能如白正弘所愿。如果她没有符合白正弘的心意，不知道白正弘会拿什么招数来对付她。
而自己，就是靠着这棵大树乘凉的人罢了，没资格插手太多事。
“洪小天在吗？”郑少泽敲开户籍科的门，“人呢？”
“请假了。”一个警员回答道。
“请假了？”郑少泽把手里的一摞文件摔在洪小天桌上，“没生病吧，家里没有红白喜事吧，怎么总请假，想找他办点事儿也找不到人。”
户籍科科长的面子挂不住，顶了郑少泽一句，“我们做户籍的没有刑侦队那么忙，也没那么重要，你大人大量，别成天到晚为难我们好吗？”
“科长，你这话就不对了。”郑少泽大喇喇地坐在洪小天的椅子上，面向科长，“不只是洪小天，我们每次来您这办事，有几次是一条过的？每次都要那么繁琐，拖拖拉拉，很影响我们办事进度的。”
“最近有什么大案吗？”科长吹着杯子里滚烫的茶水，“哦对，我想起来了，东城那片的入室抢劫案，不过这个不归咱们管，东城分局可比咱们南城气派，利利索索的就把案子破了。”
郑少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讽刺，如果说洪小天是个滑头，那这个科长就是滑头中的滑头，整个户籍科的风气被他带的不像样子，连局长都会经常教训他，但户籍科仍旧我行我素，洪小天堕落成如今这样，也真的算是物以类聚了。
“郑队，电话！”走廊里有人喊道。
郑少泽赶紧跑回去接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郑少泽警官吗？”
“是，您哪位？”
“我是那天那个伴娘。”
“哦？”
“我是想告诉您一声，我弟弟退学了，现在和我一起生活，感觉他好一些了。”
“哦，那是好事。”
“谢谢你了。”
“不用我什么都没做。”
“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我才想要挺身而出的，果然，说到底人还是只能自己顾自己谢谢你，再见。”
什么嘛，难道是特地来指责我不肯帮忙？郑少泽不太高兴，脸色阴沉了下来。
“倾家荡产，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白正弘露出邪魅的笑容来，“柳志远，这个分寸，你自己要把握好。”
“这个我知道。”柳老板不安地喝了口茶，“我最近被盯上了，恐怕有点儿”
“我交代给你的这件事你可以放手去做，上头有些人早就看不惯他们一家子了，无论是避税还是别的什么，总会找到破绽的，他不可能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他们家的小女儿还去夜店找男人呢，你怎么敢说她家的老爷子一点儿生活作风问题都没有，就算是没有，他总要和女人接触的吧，这种事无中生有太简单了。不把他们踩下去，我们就没办法扩充在这个领域的影响力。”
“我知道了。”
“如今风向恐怕是要变了。”白正弘摸索着外套上的纽扣，“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因为柳一吗？我看她不太对头，是不是要”
“她想青出于蓝胜于蓝还早得很，只不过是急于想证明自己，来一点儿小打小闹罢了。”白正弘笑道，“她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何不顺着她的方向走呢，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那我就要好好利用一下才行，不然白白养了这么多年，怪可惜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有改建工程那个事，明明有其他地皮可以选，为什么偏偏选了那个呢，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优势，而且很容易遭到反对的。”
“这个我自有计较，必须选址在那不可。”白正弘推了推眼镜“这件事要尽早推动了，再晚可就落在别人身后咯。”
“回来啦，我中午做鱼吃，你再去睡会吧。”苏雪正小心翼翼的处理鱼鳞。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没事，你在小天哥家里我就放心了。”苏雪催促他，“去歇着吧，晚上不是又要去带新人嘛。”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是个蛮有钱的小富二代。”
“哦。”苏雪心里有些诧异，荆玮很少和她主动提起工作上的事。
“每次来只是来喝点酒，让我陪她说话。也多亏了她包场，我就不用这么累了，还能多赚几个钱。”
“嗯，那很好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我到了三十岁以后，这一行我就干不下去了，我得给自己谋个出路。”
“怎么会，男人三十正是呃”
“那也不能总做这一行。”荆玮摇摇头，“我知道我一直在逃避，怕安静的时候自己想太多事，所以喜欢那种喧闹到听不清楚说话声的地方，我也很难一个人待着，也总是失眠，可我总要有不逃避那天。而且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总不能让人背地议论自己的爸爸是做这个的。”
“逃避也没什么不好，你喜欢就好。”苏雪洗了洗满是鱼腥味的手，“别太为难自己，你觉得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你好过一点，你就尽管去做，不工作也没关系，我总还是有收入的。”
“我们长久这样下去不行”
“有什么不行，难道一定要女人在家做家务做饭，男人每天辛辛苦苦上班，回家之后抱怨上司和同事，这样的生活就好吗？反正也预测不到未来是什么样子，所以无所谓的。”
“人怎么才能做到对一切都无所谓呢”
“我知道你一直在强撑着。”苏雪叹气，“在你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其他的情侣是怎样相处的，可是我很喜欢你啊，也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哪怕一句话不说也好，是你就好了。我也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变成渣男了，把我甩掉去和别的女人幸福了，那我也是能活下去的，你会幸福就好了，无论有没有我在。”
“别说这种话。我我离不开你的，真的。”
“说实话，我没办法完全理解你这个人，不过，就是喜欢啊。”苏雪笑道。
荆玮轻轻地抱住她，感受到她身体传递来的温暖，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就足以代表一切。
“还不下班？”户籍科科长拍拍洪小天。
“查一点儿东西，一会儿就走。”洪小天笑了笑，“科长，咱副局那个事”
“放心吧，错不了。”科长压低声音，“局长人选非副局莫属。”
“那就好，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吩咐。”
户籍科只剩下洪小天自己，他关掉日光灯，只开了一盏光线略暗的台灯，翻看着关于之前那桩熔炉焚尸案的调查报告。
背后的指使人是一个女人。
据调查发现，当年那个赌场的老板曾经和一个还算漂亮的女孩有过接触，是女孩主动接近了他，并出钱要求他找人处理这件事。女孩出手大方，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便找到了背负巨债的老工人，威胁他务必处理干净。赌场老板也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晓尸体的身份。
尸体是从一处极为荒凉的地方挖出来的，位置大致在城市郊外的某一处山坡上。
肯定还是有端倪在的，如果不是正常死亡，何苦要费这么大力气搞毁尸灭迹的勾当，一定是害怕如果尸体被发现，不仅会暴露身份，还会被法医鉴定出死因来。
报告里还附有根据那个老板回忆而做成的画像，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洪小天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总有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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