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洪小天仍旧消极怠工，叶冰继续跟踪柳一。苏雪白天逛街散步或者窝在家里看电视剧，晚上做主播，荆玮有了经常光顾自己的常客，也渐渐地开始带起了新人。郑少泽每天大事小情不断，忙得团团转，毕竟没有那么多刑事案件，鸡飞狗跳的家常事他也不得不露个脸，柳一继续她的各种项目和事业，只是不太去德律中学了。
叶冰将盛青的话转达给了洪小天，洪小天分身乏术，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便支使自己在刑侦队熟识的一个朋友去查了，不过没想到最后案子落到了郑少泽手里，洪小天也不好说什么。
白正弘这里倒是出了乱子，一个男生自杀未遂，好在白正弘把事情压了下来，不然万一被曝光，连他也搞不定媒体会把整件事报道成什么鬼样子。
男生已经送到校医室了，男生的妈妈在陪着，爸爸和姐姐站在走廊里大吵着，好在校医室不在主教学楼，不然一定会被学生们听了去。
“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把弟弟送到这里来！”那个看似文静的姐姐吵起架来像要吃人一样，“他本来是很开朗的一个孩子，你看看你们把他害成了什么样子？自杀？换成是以前，我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他会这么干！”
“人是我生的又不是你，我想怎么教育他还有得着你来管？”父亲也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你觉得自己厉害，你倒是好好念书考个状元出来啊，供了你这么些年你做成什么事了，给家里交过几分钱，还有资格在这和你老爸指手画脚！”
“你还有脸说这话，要不是贩卖人口犯法，恐怕你早就把我卖了换钱了，这个时候倒拿出了父亲的架势，你配吗？”
“那个二位别激动别激动。”副校长拦住两个气势汹汹的人，“你们家里的事就不要在外面吵了，至少要顾及弟弟的心情吧。”
“副校长，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弟弟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念了，您带着我去办退学手续吧，学费我们也不要了。”
“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这件事！”父亲并不同意，“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缺吃穿，又没有同学欺负他，学校管理的严格了一点儿就要自杀，以后还能干成什么事？不过就是不想上学了而已，这种把戏在我这行不通，他是我儿子，我怎么能纵容他不好好读书，混成你这个样子！”
“闭上你的臭嘴！装的像一个好父亲一样，弟弟他是怎么想的，你有关心过吗，有在意过吗？”
“你不就是想报复我们吗，觉得我们对你比不上对弟弟好，所以弟弟想学坏你就纵容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揣着什么坏心思！”
“别吵了！”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母亲惊慌失措的跟了出来。他头上还包着纱布，一脸苍白。
“晓勇，跟姐姐回去，咱们不在这念书了，回去姐姐再给你找学校。”姜晓娜拉着弟弟，想把他带走。
“你站住！”父亲拦住姐弟两个，“姜晓勇你给我滚回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几个月不见还长了本事了，学会用自杀来反抗你爸妈了是吗？”
那个叫晓勇的男孩愣在了那里，看着他不知所措的表情，姐姐感觉自己心里像是碎了一块，明明一直是一个有爽朗笑容的弟弟，虽然调皮不爱念书，但也并不是脑子笨。晓娜还记得自己几年前摆小摊被小流氓欺负的时候，是弟弟不管不顾的冲过来保护她，弟弟还曾经不止一次和她说，等自己长大了，挣了大钱要先给姐姐买一套大房子。
晓勇冲自己的父亲扑了过去，等副校长和几个老师把这对父子拉开的时候，父亲脖颈上早已鲜血淋漓，副校长赶紧喊来校医。而被几个老师架住的饿狼猛虎似的晓勇，嘴巴里流出父亲的血，狰笑着，冲躺在地上的父亲吐着口水，咒骂他不得好死。
晓娜在惊慌之余开始意识到，从前的那个弟弟再也回不来了。
荆玮喝多了酒，已经感觉不到胃痛或者是头痛，总之就是很不舒服。他突然不想回家了，一个人醉醺醺的在街上走着，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他不愿意让苏雪看到他这个样子，可是他也很想放纵自己一次。
大概是是两个人开始交往的时候，那真是肆无忌惮的青春岁月，荆玮疼爱她胜过世上的一切。大雨淹没了排水系统残次的城市时，荆玮怕苏雪着凉，一路背着她蹚过深深的水洼，苏雪伏在他背上打着伞，紧张得不行，生怕荆玮被浇湿了。走着走着荆玮会费力地转过头去看她一眼，只见她笑着，笑得比谁都好看。
她有很多缺点，莫名其妙的小脾气，过于一丝不苟的性格，洁癖等等等等，但荆玮还是很喜欢她，他离不开她，她不是心理医生，从来没有说过她理解荆玮的感受这一类的言语，她只是总能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在他身边，这对荆玮而言胜过了一切。
他很害怕自己不能一直给她幸福，他怕紧绷着的这根弦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断掉，然后一切覆水难收。
模糊的意识下，他走到了洪小天家的那栋楼，爬到门口的时候实在是站不住了，扑通一下坐倒在地上。
已经是很晚了，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走上来，没有任何声音，楼道里的声控灯也灭掉了，冷清清的月光投射进来，照在荆玮脸上。
洪小天也同样醉醺醺的走了上来，看见门口躺着一个人，他不由得凑近了看，才认出这是荆玮。
洪小天把荆玮扶起来敲开了自己的家门，睡眼惺忪的叶冰开门的那一刻简直忍不住想骂人，真是两个醉成一团的废物。
“你们是一起喝酒去了？”叶冰费力的把两个大男人扶到床上，荆玮歪歪斜斜的躺着，头枕着洪小天的肚子，洪小天傻笑着说不是不是，碰巧遇到，任由荆玮枕着他，真是一副让人看了忍不住会嫌弃的场面。
“我没去找女人啦就是，就是喝了酒”洪小天口齿不清地辩解道。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会。”叶冰不耐烦的打断他，把凉毛巾扔在洪小天脸上，洪小天自己擦完脸之后还不忘顺手帮荆玮擦擦脸，叶冰翻了个白眼，准备去冲两人份的蜂蜜水。
“我错了！我错了！”荆玮掀开脸上的毛巾，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了？”叶冰停住了脚步。
“那个人就是柳一就是她。”荆玮说着醉话，“她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我我哭了，脑袋快要炸了，失禁了，她就那样冷冰冰的看着我。”
“什么？”叶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柳一？”
“不要告诉苏雪”荆玮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缩成一团，“这种人绝对不会不会幸福的，就算手心有颗痣，又代表的了什么？”
“你说什么？”叶冰感觉血都冲到了头顶似的，她使劲儿摇晃着崩溃的荆玮，“你再说一遍，柳一手上有什么？”
洪小天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怎样，一直一声不响的躺在旁边，然而荆玮已经痛苦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浑身是汗，紧咬着牙关，丝毫没有理会叶冰的疑问。
荆玮的手机从兜里滑出来，上面全都是苏雪的未接来电，叶冰拿着他的手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拨回去。
“叶冰啊”洪小天终于半死不活地出了一声。
“啊？”
“事情越来越乱了呢。”他把头转向一边，看着窗外的茫茫夜色。
“真的是十分遗憾。”白正弘彬彬有礼的冲着晓勇一家子道着歉，“医药费由本校负担，已经交过的学费也会退回到您的账户上，这次出了这么多麻烦是本校监管不力，还请不要怪罪。”
“算了”晓娜叹了口气，“办好退学手续我们就走。”
“这下倒是如你所愿了。”伤口已经被包扎过的父亲无不讽刺地说道。
“真的很抱歉，谢谢白校长的百般照顾，我家这个孩子不听话，着实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妈妈你不要这么说。”白正弘摆手，露出担忧的神情来，“您是十分合格的父母，也看得出来您为晓勇这个学生付出了很多，孩子终究是孩子，不会和自己的父母记仇，妈妈回去之后也不要怪罪他，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做出点儿出格的事情也难免，您一定要一如既往的耐心对待他，您对孩子的好，孩子会记住的。如果您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谢谢谢谢白校长”晓勇妈妈简直要被感动哭了。
“你确定在学校里没有人欺负我弟弟吗？”晓娜质问道。
“本校一大禁止的行为就是校园欺凌。”白正弘正色道，“校园欺凌带来多少害处，我想您也是知道的，甚至很多刑事案件都来源于此，我可以像您保证，晓勇同学绝对没有受到欺负。”
“那既然您的学校这么受家长们的认可，教学质量也是在全省拔头筹的，为什么我弟弟无论如何都不想待在这里？学生不会欺负他的话，我怀疑是不是老师们欺负了他。”
“为人师表。”白校长看着身后教育局长送的裱了框的墨宝，“这四个字可不是教育局长随便送的，我手下的老师论专业素质，为人品德，都毫无挑剔。”
“不要说了。”母亲拉住姐姐，“就算我求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你不顶撞你爸爸，晓勇怎么会这样”
“到头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咯？”晓娜冷笑道，“好，等下我就带着晓勇回去，以后我来照顾他，不然我是真的担心搞不好哪一天他就把你们给杀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晓勇也快要成年了，姐弟两个难道还要睡在一张床上吗？”
“你脑子有病啊！”她冲父亲吼道，“你真的是我们姐弟俩的父亲吗，居然会抱有这种想法，居然说得出口？”
“随便你吧。”父亲站起身来，“连老子都打，要是真的手再重一点儿，老子是不是还要死在这里你们姐弟爱怎样怎样吧，以后不要回我这个家，你们就抱团烂成一滩泥吧！”
又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又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白正弘已经见惯不怪了。不过还好，他们家庭破碎的诱因是无法归结到德律中学身上。
父母先离开了学校，姐姐后来帮忙收拾了晓勇的行李才带着他一起离开。白正弘亲自送到校门口，还不忘嘱咐晓勇要听姐姐的话，无论以后是念书还是工作都不要做太过鲁莽的事情。晓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晓娜一副很不爽的表情一直在加快走路速度，不想再和白正弘多说一句话。
目送姐弟俩离开的时候，看见晓勇替姐姐拎了两个包，无不开心的对姐姐说，姐姐，我终于自由了。
晓娜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自由？白正弘心里觉得好笑，晓勇同学，这可不是自由，等你饱尝艰辛之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自由这一回事。你总会为工作而烦恼，为恋爱而烦恼，为买房买车而烦恼，为自己的孩子而烦恼。你永远跳不出这个框框，除非你死。
现在想想，那些早已经死掉的人还是蛮幸福的。
“醉成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苏雪连连给叶冰道歉。
“没什么，刚刚才睡下，让他们再睡会儿吧。”叶冰看着床上鼾声如雷的两人，笑道，“大早上的把你折腾过来也实在不好意思，一起吃个早饭吧？”
苏雪摇摇头，想起上一次几个人一起在这附近吃早饭时放生的事情，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这里早市很出名，咱们一起逛逛吧，我想买一条鱼回去，荆玮爱吃我做的鱼。”
“那正好，我买一点肉回来。”叶冰穿好衣服，拿上自己的钱包，“走吧。”
两个女人漫无目的的在早市逛着，叶冰买了两个卷饼塞给苏雪一个，怕她饿了，苏雪也没有推辞，一边嚼着饼一边逛。
“这家的鱼不错，都是很新鲜的。”
“是吗。”苏雪蹲下来看中了一条，和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买下了。鱼还是活的，虽然被老板一棒子敲晕了，还是会一直摆动自己的尾巴。
“不开心吗？”叶冰看出来她低落的情绪。
“有一点吧。”
“因为柳一？”叶冰试探性的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苏雪苦笑，她并不知道叶冰跟踪柳一是出于什么目的，却也没有想戳穿的心思，“我很生气，虽然我也知道我不聪明，洞察力不强，也不知道别人都在想什么，可是总是这样被一个两个人隐瞒着，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柳一怎么了吗？”
“不知道。”苏雪摇头，“我一直以为我是她的好朋友，很了解她，但其实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这个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不要太放在心上，其实我也不了解洪小天，你没有经常和他接触不知道，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无论是作为丈夫还是警察，都怪到不行，不过他虽然怪，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而已。你呢，保持住这样的心情就好了，虽然无法理解，可还是把她当做好朋友，如果她遇到了什么很麻烦的事情，你也会担心她的对吧。”
“嗯。”苏雪终于笑了，“谢谢嫂子，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叶冰让肉摊的老板给他切了点儿排骨，“苏雪，你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吗？”
“没有，我是独生女。不过当年我妈和她的情人跑了的时候，我听说过她和情人有一个孩子，但是终究是谣传吧，我妈不在了，后来也没有人说这些话了。”
“我也是独生啊。”叶冰感慨道，“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有兄弟姐妹的话，现在是不是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呢。”
“诶，好像咱们几个都是独生吧。”苏雪仔细想了想，“小天哥，荆玮，柳一”
“嗯，独生的我们，如今也要一点点变老了，时间这东西真可怕。”
“是啊，没有人会想变老的，”苏雪开玩笑道，“尤其荆玮，等他老了那天，就没有饭碗了。等我老了，声音也会发生变化的吧，到时候真不知道拿什么来养活我自己。”
“洪小天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和他说，如果你娶了我，首先要做好一个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啊？”
“我不想变老，如果可以，我想在彻底老去之前，亲手了结自己，留给自己一个还算年轻的躯体，还有年轻时的那些回忆。我没有自信一直和一个人一辈子就这样走下去，也没有太多可以牵挂的东西，一点点老去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我不愿意去面对。”
“那小天哥怎么说？”
“他说，无论我怎么选，他都会陪着我。生也好，死也罢，真相总会大白，因果报应也从不会迟到，等一切都结束那天，他足以给我看到真相的那天，他会一直陪着我。”叶冰的眼睛红了，“就凭这一句话，我就傻兮兮的嫁给他了呢，我觉得这就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事了。”
“希望我和荆玮也能像你们一样。”
叶冰不敢妄下定论，如果苏雪和荆玮没有遭遇那些阴暗的事情，那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如他们所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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