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川谢道:“有劳季都头挂心。小可一家尚有自保之力,季都头且安心赶路。”
季未疑惑地打量了几眼车中这三人。
那小男孩除了长得一副好皮囊之外,却是瞧不出有何特别之处,这对夫妇气度不凡,精神内敛,也是无法瞧出深浅高低,但他又一想能得唐王陛下看重之人,岂是等闲之辈?便笑道:“贵客路上有何吩咐,尽管出声,在下定当竭力完成!”
赵海川点头道:“理会得。”待季未要走之时抱拳又道:“小可赵海川,这是拙荆赵甄氏,小儿赵雨儿。季都头直呼名字即可。”
季未雄躯一震,恭声道:“季未岂敢!”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暖流。
赵海川三人既为唐王陛下的尊贵客人,自己一介武夫,本无资格与人论交,不料赵海川亲承其名,实是对他莫大的敬重与信任。
踌躇良久方道:“在下小弟便唤二位赵大哥c赵大嫂如何?”
赵海川夫妇点头默许,赵雨儿乖觉地叫了一声:“季叔叔!”
季未呵呵一笑道:“雨儿暂且忍耐下,到了施恩县城可就舒服多了。”拍马走出。
马车随即转入山坳,前面峰恋起伏,一座高山横旦道旁,插入云端之中,曲折山道绕着这座高山蜿蜒向前,不见尽头。
山林幽深,猿啼虎啸之声时而响起,给这座高山增添了一层森森之氛。
季未一马当先,双眸中精光闪烁,警惕地观察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又行了一会,此时已是深入群山腹中,再往前走得半刻钟,便可踏上官道,一马平川直至县城。
季未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许是我太过敏感了。这座‘虎狼山’五十年前被县尉大人亲率数百乡勇清剿了一次,据说当日便射杀了十多头恶虎及百十头大狼,自此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再无虎狼为祸。这次我肩负县尊大人重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择此近道赶回衙门,切莫因此发生事端才好。”
他这念头刚落,突听一声悠长悲怆的嗥声响起,群山似也为之一震。
季未心头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帮孽畜莫非死灰复燃,竟打起自己的主意来?
嗥声刚一响过,山麓下群狼呜嚎之声四起,两面相为呼应。
山谷的平静终被其打破。
季未面色发青,回头吼道:“壮归!加速前进!”
万壮归也知情势险恶,扭头喊道:“水花嫂,护住马车后头!我等万不可负了唐王陛下之重托!”
水花嫂本有一丝发悚,但当她听得“唐王陛下”四字时,立生虎胆熊心,高声应道:“放你一百个心!有俺水花嫂在此,虎狼豺豹但凡敢来,不过是俺铁铲之下的一道美味!”
说完自马后抽出一柄巨大乌黑铁铲,单手朝天舞了一转,挟着风声呼呼作响,颇有几分气势。
那巨铲乃是她前夫花了半绽金子请铁匠专门为她打造,本是留在盛大宴席上大显身手时方用,只是后来她见此铲制作精良,又是良人所赠,便舍不得用之翻油炒菜,只随身带着,里外包裹得严严实实,心中想着留做传家之宝,以供子孙后代瞻仰,不料十年前其夫战死黎城,她顿成寡妇遗孀,万般恩爱亦转眼成空,哪还有子嗣传后?便也消了那份心思,只将之当成对亡夫的念想与慰藉。
今日陷身狼群,不得己拿来当作防身武器,反而觉得大小合适,颇为趁手。
赵雨儿也听到外面动静,抚窗而望,道:“爹,这山上有狼呢!呀!好大一头白狼!”
只见山腰上一块高高突起的孤石上面,一头壮如牛犊的白色巨狼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双眼中闪出贪婪凶残的光芒。
此时山林花草间一阵躁动,无数灰影急速向下窜去,呈扇形包抄过来。
赵雨儿连声惊叫道:“呀,呀!狼,狼!好多只!”
甄桑取出长鞭,靠窗望去,只见狼群左突右窜,迅速奔至,纵跃间轻灵敏捷,银头灰背,凶悍之极。
粗略看去,只怕不下百八十只之多。
季未拍马走回,脸色凝重,朝万壮归喊话道:“你二人只管护着贵客往前走,我来断后!”
马壮归快速扫了狼群一眼,道:“舅舅!狼群势大,不若骑马快逃,它们未必能追得上来!”
季未怒道:“逃?咱家要被这群畜牲撵着跑,往后还有脸在衙门里混么?”看了一眼马车,眼中闪过忧色,咬牙恶狠狠道:“少废话!先走你的,咱家先杀几只再说!”
马壮归放缓车速道:“见舅如见娘。舅舅,你让我扔下娘走,壮归办不到!”
季未骂道:“去你娘的!快给老子滚你舅舅的!”气急下胡骂一通,抽出朴刀,往二马屁股上各抽了一记。
二马吃疼,唏聿聿加速奔出。
万壮归控缰驰马,回头又喊道:“舅舅!你若单独为战,倘是狼群袭击车辆,我与水花嫂死不足惜,你如何向唐王陛下及县尊大人交待?”
水花嫂拍马赶来,骂道:“好你个万壮归!甚么叫俺死不足惜?俺死了你每天吃西北风去!”
车后蹄声响起,季未脸色难看地骑马追来,一言不发地随着车辆前进,显是万壮归这番话打动了他。
他忧心忡忡地扫视周边,顿觉头大如斗。
狼性狡诈多变,自己倘是陷入狼群,只怕一时难以回救,贵客若受半点惊吓,自己委实无颜回见县尊县尉。
狼群紧追不舍,离众人越来越近。
季未几次按耐不住要回马斩杀,又怕万一有失,只好贴车而走,不敢偏离半步。
马车拐过弯道,前方忽现数十头恶狼,聚于山道之上,不断来回游戈,显是等候他们这群猎物已久。
季未勒马骂道:“好孽畜,还懂驱遂埋伏之术!”拍马便要杀去。
万壮归急道:“舅舅且慢!”
季未生生勒住马头,怒道:“你小子再敢废话连篇,老子大耳光扇你!”
万壮归迎着季未喷火的眼光道:“舅舅且看!前头狼群老弱不齐,个头偏小,此必非狼群主力,若你与之缠斗,只怕狼群趁机袭击两侧及车后,你若回救,前狼势必回扑,你将陷入顾此失彼境地。“
季未一听似有几分道理,若在平时他大可不必理会,拨刀杀个痛快便是,只是此时容不得半点闪失,便道:“那依你当如何处置?”语气稍好了一点。
万壮归一指左侧山林道:“四面已有三面出现狼群,没道理还给咱们留了一条生路。我料定左边林中必然还有狼群守候!若是平常人冲出无望,只怕真要弃车而逃,正中狼群诡计也。”
季未向左侧山中瞧去,隐隐觉得似有数十双绿幽幽的眼晴盯着自己一众,头发不由也是发麻,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但他对自己武力颇为自信,万壮归这一番话虽分析得头头是道,却不讲破局之法,反让其不知所措,气呼呼便道:“那便教我守在这里,直到杀光他们再走?”
万壮归道:“非也非也!舅舅武功再高,怕也抵挡不住群狼轮番攻击,到时不但舅舅被啃个精光,只怕我们都要与你陪葬!”
季未气结道:“你”
万壮归摸摸后脑勺道:“我说错了么”再一遍整理思路,犹觉得自己只是在阐述事实,脸色从容下来,又道:“我不怕舅舅死,也不怕自己死,就怕我娘伤心过度,必然活不下去。”
季未素知自己这外生的脾性,又被他说得想起亲姊来,便骂不下去了。
万壮归见狼群汹涌袭来,语速加快道:“书法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狼群有此严密组织,必是头狼驱御之功。只要把头狼击毙,群狼无首,则狼群必乱,到时再策马冲撞,狼群必然一哄而散c逃之夭夭也。”
季未沉声问道:“头狼在哪?”刚说便有警觉,向山上看去,冷道:“原来你这孽畜躲在这儿!且让我将你斩成两断!”
一只灰狼第一个扑到,还未近身,便被季未一刀削掉了脑袋,狼血喷了一地。
季未高声喊道:“壮归c水花嫂,你二人护住车厢,我速去速回!”说完弃马跃出,落入狼群之中,挥刀左砍右劈,瞬息间便将七八只灰狼当场斩杀,见群狼不断向他扑来,当下不再恋战,再一个起落便跃上了那块孤石。
那狼王猛一转身,死死盯住季未。
季未手中那柄扑刀一滴滴往下淌着热腾腾的狼血,更是刺激得它双眼发红,忽地仰天一声长嗥,似向狼群发号施令。
狼群狂态大发,快速朝马车集拢。
那狼王朝季未咧了咧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狼牙,前肢俯地,后股弓起,直棱棱的白毛根根倒竖,双眼锁定面前这个强大猎物,作出随时扑杀之势。
季未怒道:“孽畜!死到临头,安敢发威!先取你性命!”朴刀直劈而下,毫无花哨,却带起了一股烈风。
蓦地两道银影自下窜上,分左右咬向季未双腿。
季未一声暴喝,冲天而起,那一刀未及劈出,抡了一圈,化作下一刀挥劈之势。
那两道银影原是两只巨大银狼,一直隐身在狼王附近守护着,因见季未欲对狼王不利,便现身袭攻。
白光泄下,季未倒折身形连劈两刀,正中二狼前肢。
二狼被巨大力道劈得就地一滚,齐齐呜嗷一声,重又站立起来,眼中透出红光,愈加疯狂。
季未吃了一惊,自已这一劈之力,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劈在二狼身上,竟似砍在铁石之上一样,伤之不得,一时傲性大起,向前猛冲而去,两刀交叉斩出。
二狼晓得厉害,矮身避过,自季未刀光中突进,双双跃起,朝季未头脸扑去。
季未一声冷笑,瞬间转刀收回,脚步微向后撤,呼呼两刀又是削出。
二狼哪料到季未刀法如此之快,躲闪不及,双双被拦腰斩断!
季未随刀甩出狼血,哈哈笑道:“畜生还是畜生,纵有万般诡变,亦是不堪一击!”
狼王瞧都不瞧为它战死的属下,仰天一啸,山下狼群如奉旨意,疯狂向马车攻去。
季未脸色骤变,喝道:“找死!”当头一刀向狼王脑袋劈去。
“咣啷”一声巨响,那狼王只是微一晃头,毫发未损。
季未虎口微微发麻,心中讶道:“人常言,狼是铜头铁臂豆腐腰,看来果然不假。”
山下万壮归见狼群已发起进攻,朝车厢内喊道:“贵客莫要露头回来!”手执马鞭立在车头,口中大呼大叫,以给自己助威,手中马鞭胡乱挥出,不让狼群靠近。
群狼将马车团团围住,眦牙扫尾,模样凶恶之极。
好在马匹曾受过训练,聿聿直叫,四蹄猛踢,几只扑得近的灰狼被当胸踢飞,呜嗷一声跌入狼群,折腾一阵方才爬起。
万壮归伺机朝山上瞧了一眼,见季未已与那狼王斗在一起,那狼王纵腾跳跃,快捷无伦,季未一时也杀它不得。
他心中暗暗叫苦,只恨自己这副身子手无缚鸡之力,不然也不会被动至此。
车后“蓬蓬”乱响,数只灰狼被人掀飞上天,落地时已是肢骨断裂,半死不活了。
水花嫂舞着巨铲冲进圈中,威风凛凛,铁铲但转一周,便有数只灰狼被拍飞,轻则躺地喘息,重则立时毙命!
万壮归如逢救星,大喜道:“水花嫂!好功夫!”
水花嫂得意洋洋道:“这倒不假!你见过哪个衙门弟兄敢在开饭时不乖乖排队的么?”说完操铲又抡了一圈。
万壮归凉汗直冒,嚅嚅道:“没没见过。”
突见得狼群眼冒绿光,显是饿极,一哄而上将倒地的同伴啃得骨肉不剩。
万壮归呆呆站立,心有余悸道:“同类相食,我唐风国内竟有此等凶残物种!”
眼前狂风擦面而过,一只正向他扑来的灰狼被人重重拍下,悲呜一声倒地而亡!
水花嫂骑着大马指着他鼻子怒道:“你这书呆子,不要命了么?你以为狼如人一般,也知‘仁’为何物么?”
狼群嗷嗷扑上,水花嫂顾不得教训万壮归,铁铲舞得水泄不通,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但凡靠近的恶狼无不被其拍飞。
万壮归见水花嫂仗着兵器优势,不论招法,只管抡圆舞动,群狼便纷纷中招,当下有样学样,也将马鞭抡开,口中哇哇大叫。
群狼虽是皮粗肉糙,但万壮归专挑鼻嘴眼睛处扫去,一扫便是一大圈,无数恶狼眼鼻被鞭梢打中,痛得呜嗷直跳。
万壮归信心大增,喊道:“天下不靖,山鬼丛生。妖魅不扫,何来仁国!”
几头大狼凶悍异常,踩着前狼背脊朝前一纵,张牙舞爪地向万壮归扑来。
万壮归身力虽弱,反应却半点不差,马鞭收回又甩出,一打一个准,鞭梢刮过狼眼,翻转中又回到手里。
凶狼吃疼滚落车下,却被二马后蹄踢成滚地葫芦,一时竟是爬不起来。
水花嫂挥铲激斗间,不时朝万壮归这边掠上一眼,见他一改平日萎靡之态,打杀得倒是有板有眼,心中暗道:“这个书呆子,今日吃错药了么?这般的凶狠!”
万壮归刚扫了一鞭,逼退前头狼群,突听背后传来异响,他回头一看,只吓得魂飞魄散,原是两只灰狼自后跳上蹬板,口中呜呜直叫,作势要扑。
如此距离之下,万壮归几乎能闻到恶狼口中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大吼一声,企图吓退二狼。
但显然徒劳无用,二狼步步进逼,后足绷紧,便要跳上去咬断万壮归咽喉。
突听一声大叱,水花嫂舞着铁铲及时赶到,二狼刚刚跳起,便被她啪啪两铲,直接拍落!
万壮归转危为安,当下连出两脚,趁机将那两只重伤未死的凶狼踢下车去,不料却被其中一只张口叨住靴尖,只惊得他连跳带叫,犹是不能甩落。
水花嫂举手一铲将那狼脑袋拍碎,替他解了燃眉之急,又不忘数落他一句道:“真是麻烦的书呆子!”
万壮归被她屡次相救,但觉这肥胖厨娘此时显得好生可爱,刚要说句好话哄她开心,突见一只灰狼不知从何处窜上了水花嫂的马匹,它不去啃咬马儿屁股,却张开血盘大口,一低头就朝水花嫂臀后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