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闻, 你外公回来了！”
楼下?传来老人的呼唤，牧闻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来”。
然后，像是终于被这一声?喊回了神一般, 他?终于如梦似醒地开了口：
“来……你在超市啊？”
他?刚刚就?觉得解祁那头的背景音很熟悉, 现在被对方的话一提醒，猛然就?想?了起来，正是当时他?们俩去的那家地下?超市特有的, 夹杂着促销喇叭的嘈杂氛围。
“嗯。”解祁道，“有什么忌口的么？”
牧闻刚刚还有些疲惫的脑子已经完全醒了过来，一颗少男心砰砰乱跳, 脱口而出：
“没有, 我?很好养活的，我?我?我?吃什么都行。”
解祁：“……”
“行。”他?笑了一声?，“知道了。”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牧闻小声?地答应了一声?。
等到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他?才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挪开, 然后舒出一口气?来, 情不自禁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触感温热，他?一愣，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等身镜——
成?功地看?到了自己通红的脸。
牧闻：“……”
没出息。
他?在心里腹诽了自己一句，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起身下?了楼。
*
牧闻的外公今年六十多岁, 虽说头发已经花白，但是因为保养得当勤于锻炼，看?上去依旧精神矍铄。
把事业交给后代接手?之后他?便?彻底没有再干预过相关的事情，跟着自己的发妻一起搬到了这里闲居, 整日在家养花逗鸟，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牧闻哐当哐当踩着拖鞋下?楼的时候，他?刚刚放下?外套准备去花园，看?见他?下?楼，立刻乐呵呵地招呼了他?一声?：
“小闻啊，来，看?看?外公最近新栽的花。”
牧闻应了一声?，非常识相地提着浇水壶跟在了他?后面。
天色已暗，花园里安置的庭灯适时地亮了起来，柔和的灯光在黄昏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漂亮。虽然是冬季，大部分花已经过了花期，但是特意搭起来的花棚内，仍有一些花花色艳丽，看?
起来夺目而绚烂。
“这是一品红。”
眼见着牧闻有些好奇的眼神，牧文钧笑眯眯地开了口。
“漂不漂亮？”
“好看?!”牧闻用力地点头。
小时候受牧文钧的感染，他?也很喜欢花花草草。
这个反应让老人很是受用，他?转过身，继续一边走一边慢慢悠悠地介绍他?的宝贝们，牧闻也认认真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回上几?句话。
祖孙俩探讨了许久种花心得，牧文钧不经意地开了口：
“我?听你妈妈说，你这学期搬到学校去住了？”
牧闻一愣，点了点头：“嗯，在学校住比较方便?。”
牧文钧顿了顿：“还习惯吗？室友性格都怎么样？”
“习惯的。”牧闻笑着道，“您不用担心，我?室友都是班上同学，性格都很好。”
牧文钧的手?停了停，抬头看?了他?一眼，少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不说话，牧闻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跟在他?后面，一边研究着面前鲜嫩的花瓣，一边等着他?欲言又?止的话出口。
果不其然，片刻后，牧文钧还是悠悠地开了口。
“你外婆其实一直很担心你。”
“我?知道。”牧闻轻声?道。
“她怕你适应不了城市的生活，你妈又?忙，瀚川又?是外人指望不上，你去了会不开心。”牧文钧笑了笑，语气?温柔且和缓，“你妈当时要带你走的时候在这里偷偷求了她两个晚上，因为她是我?们的女儿，所以最后，她还是心软了。”
“也就?是因为这次心软，她这一年一直在后悔，觉得对不起你。”牧文钧道。
牧闻愣了愣：“外婆……我?当时也是自己愿意的。”
“你这孩子让你干什么你不愿意。”牧文钧失笑，“你外婆还怪我?来着，说我?当时老给你立规矩，教你宽以待人严以律己，把自己性格都严没了，我?连辩都没法辩。”
这话就?是纯粹的调节气?氛了，饶是牧闻刚刚还因为老人的话有些难受，这会儿嘴角也忍俊不禁地勾了勾。
他?刚要开口，牧文钧就?收敛了笑意，悠然在他?前面开了口。
“不过。”他?道，
“我?今天看?你回来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外婆该放心了。”
牧闻怔了一怔。
“走吧，去洗手?。”牧文钧拍了拍他?的肩，笑了，“今天你外婆亲自下?厨烧了你爱吃的菜，我?估摸着差不多也到时候了，去晚了我?俩又?要挨骂了。”
牧闻回过神，应了一声?，跟在了他?后面。
*
晚上回到房间?，牧闻坐在全身镜前，揣摩牧文钧那句话的意思。
牧文钧是这个世界上最睿智通达的人，最了解他?的人，这件事他?从不怀疑。对方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是从他?身上看?出来了什么，这一点让牧闻觉得释然又?好奇。
镜子里的少年长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许多，除此之外——
他?盯了五分钟，只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又?没好好吃饭以至于瘦了一点，其余什么也没看?出来。
牧闻：“……”
被吊起好奇心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叹了口气?，抓了个抱枕过来蹂躏，翻出手?机来看?消息，然后发现解祁已经把家里地址发了过来。
解祁：我?明天白天临时有事，要是没在学校碰到的话你就?直接过来，到大门口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牧w：好的！
解祁：吃完饭了？
牧w：嗯！还陪我?外公外婆散了会儿步！
牧w：我?外公种的花挺好看?的，我?琢磨着要不要薅几?盆到我?们寝室hhh
牧w：……对不起，忘记你花粉过敏了
解祁：……
解祁：嗯
解祁：你喜欢花？
牧w：也还行，就?是觉得看?好看?的东西心情会好嘿嘿[猫咪打滚.gif]
解祁：。
解祁：那你可以照镜子。
牧闻眨了眨眼睛，诶？
解祁：同时看?看?你最近卷子上的分数
牧闻：“……”
那也没有多好看?吧喂！
他?在床沿来回滚了一圈，刚准备回复，不经意地抬起眼，就?看?到了镜子里自己带着笑意的脸。
很憨，很傻。
但好像……
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事实上，跟解祁熟起来之后的每一天，哪怕是前段时间?学习压力最大的时候，他?的状态也比之前好上了不少，每天起床的时候还是会痛苦，做不出来题
的时候还是会抱怨，但是总的来说，确实是充实且快乐的。
尤其是，跟解祁呆在一起的时候。
而牧文钧自始至终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恍然地想?起，自己刚刚下?楼跟外公见面的时候，也是刚刚跟解祁聊完天。
……所以，这就?是牧文钧所说的，他?身上发生的变化?么？
牧闻默然了半晌，被手?机的提示音激得回过了神。
解祁：一会儿路过花店，我?买盆塑料的回去吧
牧w：……没事，我?随口一说
牧w：你刚刚那句话，是在肯定我?的颜值吗[猫咪盯.jpg]
屏幕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牧闻有些紧张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过一会儿，看?到了跳出来的新消息。
解祁：我?不记得我?否定过
牧w：坦白说，我?有点受宠若惊
解祁：……
解祁：坦白说，我?是一个具有合格审美观的正常人
解祁：谁说过你不好看?么？
那倒是没有，牧闻想?。
就?是你老说这样的话，我?会觉得你对我?有意思。
然后我?就?会开始痴心妄想?。
可是痴心妄想?终究只是痴心妄想?，不是所有的童话故事都会有圆满结局，他?仰面躺倒在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想?过解祁也喜欢他?这件事么？
想?过的。
可是这样的概率太小了。
尤其是，之前吵架的时候，对方亲口承认，早就?看?出来了他?的性向，但是并没有点明。
他?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对方有着好感，只当对方是性格使然，也是尊重他?的隐私，等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好感再去回想?这件事的时候，就?打消了直接告白的想?法。
如果对方真的喜欢——
或者退一步说，意识到了自己喜欢他?，不会有那样的回答。
并且以他?一向敏锐的直觉，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解祁说的应该是心里话，那就?是“他?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但是也仅限于知道，他?并不关心，也不在意”。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哪怕牧闻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好
感，也一点都不敢表露，更不用说现在，他?很有可能马上就?要离开，去到异国他?乡。
……我?可真能忍。
他?想?。
要不我?跟学神双双去考表演系吧，指不定就?以我?们浑然天成?的演技惊艳所有人了。
自娱自乐地想?完，他?苦笑了一下?，捂住了脸。
虽然但是。
他?开始有点怕了怎么办。
他?是真的觉得，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
*
当天晚上，牧闻经历了第?一次失眠。
他?把这归结于当时过于残忍拒绝孟嘉佑的报应，并且艰难地用“认床”这个理由?骗过了关心他?的外婆，然后顶着两个黑眼圈、提着一大盒蛋糕，艰难地踏上了回校的旅途。
解祁说到做到，当天真的没在寝室，他?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一小丛干花愣了一会儿神，在黄昏时分将剩下?的蛋糕打包了一下?，提着盒子离开了学校。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个陌生人，进?入别人家的小区是困难的一件事，可没想?到到的时候门卫连问都没问一声?就?放了他?进?去，他?把差点就?要出口的门牌号咽了回去，然后一脸懵逼地走进?了小区，不知所措地看?了眼两旁的建筑。
其实来之前他?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这儿一带是出了名?的秩序混乱，但是真正到了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心还是无端地紧了一下?。
外观看?上去破旧得像是从来没修缮过的建筑墙上，掉了漆的楼牌摇摇欲坠。
他?一栋一栋地辨认过去，一边往里走，一边给解祁打电话。
“喂？”他?小心地绕开地上摆着的一堆建筑废材，“那什么……我?到了。”
那头的声?音响起来：
“小区门口吗，等两分钟，我?下?来。”
“啊没有。”牧闻看?着不远处提着几?个桶吵吵嚷嚷的一群人，有些犹疑，“你们小区保安好像没拦人，我?就?进?来了，但我?好像还没找……”
话音未落，他?就?被不远处的一声?吆喝打断了。
下?一秒，他?张口结舌地看?着不远处的人拿起其中的一个桶，重重地朝着一楼住户的墙上泼去，红色的油漆顺着墙上流下?来，显眼得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不堪入耳的谩骂也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祁同学确实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未来对象的美貌
复习一下他的骂人金句↓
“你脖子以上那玩意儿只是为了好看用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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