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家教]圣徒 > 第51章 番外3
    伊莉莎离开彭格列不到一年,沢田纲吉见了艾莉亚最后一面。

    两人没谈什么战略相关的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后来窗外响起雷声,沢田纲吉起身走到窗前,看到天空分成了两层。厚重的灰云压得极低,仿佛就铺在头顶,间隙中能看到碧蓝的顶色。风吹进病房带来雨前特有的土腥味,艾莉亚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被单下显出嶙峋的肋骨形状。

    “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她平静道,“就像我母亲那样。”

    沢田纲吉关窗的动作一顿。他记得里包恩说过大空属性的彩虹之子所受的诅咒与其他人不同,身体不会变小但每一任的寿命都不长。只是艾莉亚没有走在其他几人前面早早告别——非7射线让彩虹之子的不败神话成了传说。除去已经确认死亡的里包恩、威尔帝和可乐尼洛,唯一确认安全的拉尔·米尔奇,其他联系不上的恐怕凶多吉少。本来在彩虹之子们守护下长大的孩子反而成了送行的那一个。

    终于有雨点砸落,乘着风撞在玻璃上碎成小小一滩。沢田纲吉回神拉上窗帘,冷冰冰的灯光下艾莉亚的病容更加无法掩饰。闪电与轰鸣交替,松垮垮套在她手上的玛雷指环也泛着细碎的光。它马上就要被交给下一任首领。

    “尤尼才只有十三岁。”沢田纲吉忍不住道,“也许……”

    他终究没说下去。没有人会比身为母亲的艾莉亚更心痛尤尼将要面对的命运。他想道歉又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做个无力地保证,“我会尽力。”

    “你一直在尽力。”

    艾莉亚反过来安慰他,目光又落在他垂着的手上。沢田纲吉动一下手指,他很久没有戴过彭格列指环,皮肤却依然存留着它的触感。那不仅仅是武器,更是他风雨同舟的伙伴。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分离过,除了上一次重议继承权。

    当时他是什么感觉?

    总之不像现在这样。他确信指环不可能落到议事会手里,交给切尔贝罗的时候也很痛快。让他彻夜不眠的不是手指间缺少的习以为常的阻碍,而是伊莉莎临走时扔下的、炸弹般的一句话。他在听到的瞬间茅塞顿开。为什么起火点是奥维拉的房间,为什么她没有跟着回彭格列——她们中间真正的引导者是早就想要离开的阿比盖尔。她烧了房子,指引了逃亡的路线,被找到后又抛下奥维拉孤身回来。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再毁一次托纳托雷,再也不要被这个继承人的身份困住,哪怕玉石俱焚丢掉性命。

    真是疯了。

    那时候的沢田纲吉盯着天花板这么想,但冥冥之中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没完没了地从黑暗中冒出来叽叽喳喳个不停。它们无处不在却又缥缈不定。他知道那来自于哪里——经受指环考验时被杀戮的幻觉折磨得几近崩溃的自己、这几年间每一个想要逃回平凡生活的沢田纲吉。

    “不要管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也做不到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找死。

    “留在托纳托雷当一个傀儡才是折磨。”

    ——只要活着总有别的办法。

    “你要来负责找到这个办法吗?还是以后每出现这么一个人你都要负责?”

    ——到现在我也只遇到这么一个。

    “还有你自己。”他们最后这么说,“只要你不管就是在帮她,也是帮我们——被你抛弃的我们。”

    沢田纲吉睁着眼睛毫无困意,听着这些话直到天明。闹钟响了他也没管,任凭它吵闹不歇。反正吵不过他的脑子。起床洗漱、换衣出门,一直到了会客室两边还在拉锯,谁也说服不了谁。他的火焰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而在他之后的伊莉莎垂眸盯着指环,之前满身的戾气今天好像都不存在了。有人因为看不到火焰等得不耐烦,她反倒笑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沢田纲吉忽然就走了回去。

    到底还是本能占了上风。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点燃了火焰并抢下了指环。伊莉莎果然暴跳如雷,他一边躲开她扔过来的盒子一边破罐破摔地想,好吧,都这样了,那我就负责吧。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可后面发生的事却在他预料之外——伊莉莎愤怒到口不择言,杰纳罗的一巴掌打得她整个身体向一边摔去,脸侧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她没接着刚才的话说也没再闹事,好像放弃了。

    沢田纲吉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这种沉重感在揭穿她烧掉托纳托雷家时更达到了顶峰。伊莉莎脸上血色褪去的刹那他才意识到那只是秘密的一半而已。瓦利安能漏掉她和奥维拉,旧宅里一定还有其他活着的人。她想了结的不止童年那个从未逃脱的牢笼,还有后知后觉的愧疚。

    是我做错了吗?

    他这么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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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在沢田纲吉往后的生活里出现得越来越少。他逐渐开始习惯从其他角度考虑——不管之前怎么斟酌,已经做出的选择分对错没多大意义,又不是在学校里考试做单选题。如果结果不好那就想办法补救。有些事第二天就能处理好但也有些会因为棘手而把战线拖得很长。比如惨死的马里诺留下的妻儿,又比如完完全全不配合的伊莉莎。

    里包恩交给他处理的第一件家族事务就出师不利,对于这个结果他的老师似乎早有预料,没多问也没评价什么。伊莉莎则好像把原来的目的放到一边,开始一门心思和他较劲。

    他们半年没碰面,但各种细枝末节他都能碰到阻碍——不严重,类似于想绊他一下看他摔个跟头的恶作剧,稍稍一查就能知道是谁干的。狱寺隼人好几次想去算账都被拦了下来,次数多了他忍不住“进言”:“您也别太让着她了,她这是欺人太甚!”

    沢田纲吉自己也很头疼。他之前想得简单,回到日本就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有很多事要做,并没有多少精力分给托纳托雷。有时他其实完全把这个插曲忘了,碰到下一个恶作剧的时候才想起来。伊莉莎以她坚持不懈的毅力不停地给他制造麻烦,正如重议会结束时她说的那样,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好过。

    沢田纲吉每每想起这句话都心情复杂。他确实不太好过,但不是因为那些麻烦,而是因为伊莉莎本人。她的存在就像个鲜明的标志,始终在提醒他那些被压下去的念头。他甚至怀疑伊莉莎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才隔三差五连掩饰都不带地给他添堵。本来这些年他已经很少再有这种退缩的想法,每克服一次就像往地上垒一块砖。好不容易快垒成墙了却被她炸得稀烂。他想重新加固她又变成根撬棍,卡着还没合上的缝隙卯足了劲折腾,不看见裂痕不罢休。她的指责简直能隔着意大利和日本的距离振聋发聩地响起:“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自己难受还要拖我下水!”

    反反复复的挑衅中沢田纲吉终于把这事记牢了,转头一查才发现不妙——托纳托雷在短短半年内老树回春,和之前仅有杰纳罗领导时判若两家。想也知道是伊莉莎的功劳。很明显她把这个秘密也告诉了杰纳罗,她还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都能想象出她威逼利诱自己叔父的样子,估计少不了“要么我们同归于尽要么你就听我的”这种话。本来该拿捏傀儡的杰纳罗只能千方百计地给她打掩护,还得倚仗她的头脑拿好处。

    伊莉莎确实是天才——当黑手党的那种天才。但这种天分落在一个被给予厚望却不可能继承的候选人身上就是悲哀。沢田纲吉忍不住欣赏她果决利落的同时更加愁肠百结。

    他摸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伊莉莎应该很清楚争夺战必输无疑,明面上壮大托纳托雷家博取议事会信任,私底下肯定留了退路。但她表现得越是优秀将来杰纳罗就越不会放她离开。这不是和她的本意背道而驰吗?难道就因为他那一通搅和,她就打算在这儿跟他耗死?

    得找个机会再谈一谈。

    这个想法冒出来几次又因为其他的“正经事”被抛开,一直到九代说要办成人礼沢田纲吉才又考虑起来。但看一看这趟的行程他发现这也不太可能实现——成人礼要做的准备很多,还得抽时间出来陪大家游览巴勒莫。后来也果然如预料的一样,他一下飞机就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心思注意什么托纳托雷。难得一天的休息他们只能走马观花地看看出名的景点,沢田纲吉本来没想去大教堂——反正他迟早都要去。但三浦春对这种地方抱有非常梦幻的向往,笹川京子也很感兴趣,一行人还是决定去逛一逛。

    “好漂亮啊。我以前的梦想就是在教堂办婚礼呢。”

    中学起就认识的少女正在脱去青涩的外壳,更挺拔更俏丽。她挽着好友的胳膊感慨,黑亮的眼睛朝这边看过来,见沢田纲吉没做出什么反应又立刻移到别处。狱寺隼人适时接了句“到底哪个人这么想不开会娶你”,两人马上陷入从来乐此不疲的互相攻击。笹川京子象征性地劝了会儿才松开手,任他们争执着向中殿走去。等前后拉开了一段距离,沢田纲吉才轻声说:“我这样有点过分吧。”

    “倒不如说是纲君的温柔?心情要是能自己控制就好了,迟钝一点反而是好事。”笹川京子说罢朝他眨了眨眼睛,玩笑般嗔怪道,“不过相比起对待小春的谨慎,纲君对我反而不那么温柔了。”

    沢田纲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微笑一下,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她这样柔和又体贴的人也很少会责备谁。有时沢田纲吉觉得不是自己在保护她们,而是反过来。她们在给予他支撑的盔甲。

    “以后陪伴纲君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人。”笹川京子轻声感慨,“有时候也觉得不太公平,认识的时间长却一点优势也不占。”

    沢田纲吉倒不太同意这个看法:“时间短的话也很难互相了解吧。”

    “谁说的准呢。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才见面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许哪天纲君就遇到了。”

    “那我应该已经遇到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回想一下迄今为止最符合这个设定的人,最终得出结论:“里包恩。”

    笹川京子不自禁笑出来:“这可不算。只有里包恩先生单方面能看穿纲君。你要琢磨透他还得再修炼几百年呢。”

    她不再多说,走快几步赶上三浦春,一起在中殿的长凳坐下。祭坛后方有人在布道,小春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查一查手机看那些祝祷词。沢田纲吉对这种事没多大兴趣,正放空走神身旁的狱寺隼人却蹿了出去,咬牙切齿地喊了声:“托纳托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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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狱寺对伊莉莎的怨念几乎从他们碰面开始就没停过。不同于和三浦春的打闹,这两人是真真切切的互相看不顺眼。每一次有她参加的会议结束狱寺隼人都得喝两罐冰饮降火。如无必要他嘴里绝不会冒出“托纳托雷”这个名字,一旦说出口那后面必定还跟着一长串抱怨。沢田纲吉快能倒背如流。

    什么“六道骸都不会这么跟您对着干”,什么“我看她还对您的位置虎视眈眈”,十次抨击里还要夹一次绝无冒犯之意纯属心有不甘的劝谏——“您脾气再好也不能这么纵容她吧!”

    沢田纲吉认为纵容这个词用在他对待伊莉莎的态度上不太合适。但如果要解释他是什么心理必然要牵扯出托纳托雷的陈年旧事,还得剖析他自己的心路历程。最后他反问:“狱寺君见过刺猬吗?”

    狱寺隼人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噎住:“……见过啊。云雀那家伙的匣兵器不就是。”

    “不是那么高端的东西。”他试图形容得形象一点,“普通的刺猬皮毛下面其实很柔软吧,外皮用来防御。但如果把这层皮剥下来倒着穿,差不多就是她那样。”

    沢田纲吉说完还是觉得不够贴切,伊莉莎并没有卸下防御,依然逮谁怼谁。她把刺的两头都磨尖穿过了表皮。但这个形容容易引起人生理不适。狱寺隼人听完前面那个脸色已经一言难尽,他就没再雪上加霜。

    我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沢田纲吉正坐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回想,手机忽然震了震,接连收到两条信息——都是寻常的节日问候,分别来自笹川京子和三浦春。这两年大家心照不宣地将她们排除在战争的波及范围之外,她们也善解人意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平常有简单的通讯基本使用意大利语,以免日语太过亲近引人注意。他看完短讯顺手删除,靠上椅背,心想还是变成这样了——和伊莉莎那时候说得一样。

    成为十代首领就永远要为无法保护自己的亲朋好友担忧,甚至为了他们而远离。她拐弯抹角地警告他,一次不罢休再来第二次。成人礼上那一长串的话听来是鄙夷和威胁,在他耳朵里却是无处发泄的呼救。

    看看我吧,我一个朋友都没有,我也不敢有朋友。我杀了人,为此饱受折磨愧疚不安,即使身体逃脱这里心也不可能逃离。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结局,你要沦落到我这样的下场吗?

    沢田纲吉望向玛利亚。成人礼选在教堂真是有种讽刺的巧合。如果没有里包恩、没有成为黑手党,他也许永远不会有这样亲密无间的家人。可因为他被选中成为这个人,他们也将和他一起承担罪孽和恶果。他握紧了枪朝向屋顶,成人礼只差最后一步。伊莉莎所说的那些他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准备迎接它们,如果决定堕入地狱就能让他们少受煎熬,那么他也不害怕献祭灵魂。

    但仪式却没有完成。

    劣质的礼炮碎屑撒了他一头,沢田纲吉立刻猜到是伊莉莎做的手脚,连忙转头在人群中搜索她的影子。他心想她是不是又疯了,这么干无论是九代还是议事会都会得罪。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看到伊莉莎手脚并用爬上狭窄的椅背摇摇晃晃站好,黑礼裙向外转开一小圈又垂落回膝盖上。她大笑着扫视过所有煞有介事聚集在这里的人再盯着他——只盯着他,夜莺般的嗓子唱歌一样张开。

    “成人快乐呀沢田纲吉!”

    她只说了这一句杰纳罗就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拽了下去摔进人群。沢田纲吉的视线被狱寺隼人遮住,一片嘈杂中却听到心脏怦然撞击的声音。

    笹川京子的玩笑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然想起,这才是他第三次见到伊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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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发炎了就涂药水。玫瑰虽然没有毒但如果细菌感染也很麻烦。”

    校医挑走卡维尔手指里嵌着的刺,后者一阵龇牙咧嘴,看得沢田纲吉也跟着拧起眉头。

    “你多走几步就是花店。”

    他对这位新同学“在路边和美女搭讪不到五分钟就要为她献上一束最美的花但时间紧迫择日不如撞日于是当场翻进身旁花园”的行为难以理解,或者说意大利男人毫不吝啬的热情时常让他吃不消——虽然这热情不是针对他。以前以为夏马尔这种类型百年难得一见,谁能知道来了意大利遍地都是夏马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看对方是什么类型。”卡维尔煞有介事地指导他这位过于内敛的东方朋友,“莉塔那样的模范学生就喜欢丝带裱金的鲜花大礼包,最好是凑个999朵。但凯西这种搞乐队的就不爱太规矩的东西……”他举起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指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这种事我很拿手,沢田你喜欢哪种类型我给你参谋。”

    沢田纲吉朝后退开一点,本来没打算当真,鬼使神差却问了句:“……迟钝?”

    “那就直球。”

    他又换个说法:“其实是敏感?”

    “你发现自己讲了两个完全相反的概念吗。”

    “不冲突吧。对有些事敏感但有些事又很迟钝。”

    “那就是装的。她对你没兴趣。”

    “……也不是。”沢田纲吉瞥向纱布上还没扔掉的那根刺,“因为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没有自觉。”

    他这话让情场老手翻一个夸张的白眼:“我对你刮目相看了沢田,还以为你们东方人都很谦虚。如果不是你太有自信那就只能是那个人太惨。”

    “怎么说?”

    “对自己感情毫无自觉的人以前过的得是什么日子啊。像沢田你,不吝啬善意对谁都很好,一看就是心灵富裕的那种人。但这方面贫瘠的人呢一点好意就会紧抓不放。再极端一点要么全力报答要么是控制狂。而且这是不是爱情也难说。你确认自己没误解?或者她自己都分不清。”

    情感大师的演讲至此终结。沢田纲吉再想起这段对话是某个莫名其妙的夜里。之所以说莫名其妙是因为出现的人和出场方式完全在他计划外——早听说被关禁闭的伊莉莎居然顺着阳台翻到了他房间里,结果被他当成引来的杀手毫不留情地一把掼在了地上。她一点没有为夜闯私宅认错的意思还恶人先告状,质问他三更半夜为什么不睡觉,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沢田纲吉一边给她涂药一边在心里反问,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给我那些提醒尚且能解释成善意和同病相怜。最多加上报答——报答我罔顾你意愿多此一举的救命。你想要解放我,救赎我,但这些会驱使你逃出托纳托雷的院墙,只为了过来见一见我吗?

    他想要一个答案于是真的这么问了出来,过于贴近的距离让他甚至能在昏暗中看清她脸上零星的几颗雀斑。他突然想到长刺的也不一定就是刺猬,压抑又肃穆的成人礼上她的裙摆依然留存在记忆里,如同灰蒙光中绽开的黑色玫瑰。但伊莉莎拥有的却是这么一颗迟钝的心,倘若亲吻下去它是否就会被唤醒?

    沢田纲吉望着她的眼睛。他给自己找了怎样一个麻烦啊,拖拖拉拉这么久还没解决。难道他看不出她最近那些小动作吗?只要稍微帮个忙托纳托雷就能立刻脱离议事会,他也能趁杰纳罗还不够重视的时候送她离开黑手党。放走曾困于继承人身份的伊莉莎就好像也能放走自己的一部分,可他又迟迟没有行动,不知该选择曾祈望的救赎还是违背对自己的诺言,要她同他一起沉沦。

    伊莉莎紧张得缩成一团,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瞪着他。沢田纲吉心想算了。

    还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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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再回头看,那天晚上也许是最合适的机会。从匣兵器出现时就隐约缠绕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止沢田纲吉自己,吉留涅罗的一系列行动也明显表现出和他相同的判断。或者艾莉亚看得要比他更精准——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大空属性的彩虹之子能预知未来的人,却从来没去问过结局。

    很多事在他眼里已经显露端倪。比如杰索家族的崛起、彭格列的衰亡,时间越久他就越庆幸自己的预感没有到清晰明了的地步,对艾莉亚更心存敬意。但他始终不能适应分离。有人提前告别,有人来不及告别。每目送一个人离开他就向结局更走近一点。艾莉亚的生命比他更快地到达尽头。沢田纲吉坐在病床边,感觉自己闻到了油墨的味道。

    “塔尔波回信了,伊莉莎已经带走了指环。”

    说完这个消息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今天打雷下雨让脑子短路了,他忽然说:“她其实没有火焰。”

    艾莉亚愣怔一瞬,沢田纲吉却觉得这一瞬极其漫长。她又恢复到刚才那样柔和的眼神,那双眼睛依然湛蓝,即使重病也没有半分浑浊。沢田纲吉在其中看到了真切的怜悯,不居高临下也不置身事外。她的手臂稍稍抬起了点,似乎是想抚摸一下他的头发。可惜她连这么做的力气都没有了。沢田纲吉顺势握住她的手,动作很轻。它们脆弱得像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她差点就毁了托纳托雷。您知道吗,我以前也想过……毁掉彭格列。”他几乎是在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没有您那么……”

    沢田纲吉找不到合适的词。伟大,还是无私?对其他人来说确实如此,但换一个角度又很不近人情。艾莉亚能够眼看着尤尼接任吉留涅罗,他最终却把伊莉莎从彭格列送走。能找塔尔波的人多的是,她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但我并不是……想放她走。只是她有很多事没有好好体会过,如果她觉得能安慰到我……”

    沢田纲吉忽然深深叹一口气,将额头贴在艾莉亚冰凉瘦削的指尖上,仿佛在向她忏悔。安科纳发生的一切已经宣判了伊莉莎的失败,她却还是做出了陪伴他的选择。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时机了,她再也不可能离开这座监牢。他闭上眼,依然记得分别时唇上的触感。

    倘若我祈求救赎,便不会吻醒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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