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渐渐暗沉下来,连绵的云层灰蒙蒙的,相互堆叠,给人一种闷得喘不过气的巨大压迫感。他已经对这样的天气见怪不怪了,上午还晴空万里,一过中午太阳就消失了。不仅如此,耳中似乎还能听见隐隐的闷雷。或许是憋得实在难受,他强烈地期盼着下雨,这种季节即使一场大雨也无法彻底浇熄炭火般滚烫的大地,但至少能让他燥热的情绪降降温。
终于,十几分钟后,降雨如期而至。林熙闭上眼仰起了脖子,像是在感受一般,仿佛隔着玻璃的雨珠都跳到了他的脸上。又过了几分钟,等雨声小一点后他才缓缓睁开眼,扭头看向门口。这是林熙来刑警大队的第二天,和昨天的连续问话不同,今天警察对他放松了,到现在只来过一次,问了些李岩和楚灵的情况。他们终于肯相信他的话了吗?林熙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拘留室是一间很小的房间,房间装有窗户的墙壁旁摆着一张上下铺的铁床。铁床对角的地面上是一个散发着异味的蹲坑,看起来脏兮兮的。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只剩下一张破旧的木桌和一把掉漆的椅子。非常简陋。
林熙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只是在最外面套了件蓝色马夹。他走到铁床前,转身坐在下铺的床褥上,双眼怔怔地看着前方,瞳孔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显得有点迷茫。直到耳边传来门锁转动的金属声,这层薄雾才慢慢退散。
从门外走进来两个警察,一个是邹颜,另一个之前有来问过话。他们都是林熙叫来的,说是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邹颜不明白对方点名要他来的目的,进门就说:“我很忙,有事快说。”
林熙抬起头,像在确认对方究竟是不是邹颜似的看了他几秒,才不紧不慢地说:“楚灵和李岩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是同伙。”
这句话让原本不耐烦的邹颜眼前一亮,“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一个快递包裹里面。”
“快递包裹?”邹颜停顿了几秒,“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两张照片和一份诊断报告。那个包裹就在小楼书房的桌子上,你们去那里搜证时应该不难发现。”
邹颜微微点头,示意林熙继续说下去。
可林熙却突然皱起眉把头歪向一旁,身体向后缩了缩,似乎对他颇为反感。邹颜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在不知不觉中凑到了他的面前,夹杂着烟味的气息全都喷到了对方鼻尖。他赶忙站直身体说了声“抱歉”,可心里却有些纳闷。这次“亲密接触”并未让他感觉不适,反而有种想要再试一次的蠢蠢欲动。当然,这不是真实的,他也不会这样做。邹颜又后退了一步,再次示意对方说下去。
林熙重新坐直身体,长长吐出口气,“看来你们已经找到它了,那就应该明白把李岩的照片和楚灵的东西放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岩的照片?”邹颜想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想表达的意思,“你是说那张模糊照片上的人是李岩?”见林熙点头,他又将信将疑地问:“照片清晰度很低,里面的人又穿得密不透风,你怎能肯定他就是李岩?我甚至连这个人的性别都看不出来。”
“别忘了,我们可是朝夕相对的同事,比和家人相处的时间还要长。”
“你能确定吗?”邹颜又问了一遍。
“是的,我确定。”
接着,林熙又将他和苏月去末日酒吧那晚遇袭的事说了出来,自然也说了楚灵突然失踪的怪事。谁知邹颜看着他的表情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话的语气中交织着欣喜与惊讶,“那里不是一年前就停止营业了吗?”
林熙同样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别说一年,一个月都没有,只有天堂街出事那几天店里没有客人。”
邹颜激动地搓揉着双手,对身边的警察说:“这事是我们疏忽了,快,立刻向队长汇报情况,马上安排人手调查。”
“调查酒吧吗?”旁边的警察问。
“还有楚灵,找到她。”
等警察离开后,邹颜重新看向林熙略带责备地说:“这些事怎么不早说?”
“你们也没问啊。开始我就说了要去找李岩,你们非但不信,还不停逼问我苏月的下落,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林熙不满地说,“这样会错失救人的机会的。”
“虽然这些线索很重要,但你要明白它们还有待验证。”邹颜提醒道,随即又问:“你最后一次见楚灵是什么时候?”
林熙很认真地想了想,“大半个月前。”
“那她最后一次去小楼又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两年前?”
“是的。自从她把房子借给我以后就再也没来过。她在天堂镇有住处,至于在哪我不知道,但应该离酒吧不远。”
“所以她现在应该还住在那里?”
“这很难说,如果她真和李岩合谋杀了人,可能已经畏罪潜逃了,别忘了李岩已经跑了。”
“楚灵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这是你们警察该去调查的事吧?不过……”林熙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我猜可能和两年前的案子有关,楚灵曾在我的面前提过,可惜当时我并没在意,现在已经不记得她说过些什么了。”
讲起两年前的案子邹颜立刻想到了罗川,今天的新发现或许也能给他一些提示,“对于之前和现在的案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林熙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知道了,要是想起什么就联系我。”邹颜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去,他看起来很急,没再继续问下去。
就在他快要离开拘留室的时候,林熙忽然问道:“邹警官,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要是没有新的证据,明天就能走了。”邹颜没有停步,说着话走了出去。
拘留室的门被重新关上了,金属门锁转动的声音过后,屋里又重归宁静。只不过林熙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忽然变得有点茫然,在刚进拘留室时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现在,当邹颜告诉他明天就能离开时他又像失去方向的舵手,生活成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他这艘孤独的小船竟不知该驶向何处?他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想到夜色深沉才决定回去后立即搬离小楼,之后去哪还没想好,反正先走就对了。
这天夜里林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看见一片黑暗,像一块巨大的长方形幕布横在眼前。苏月在幕布前惊惶无助地奔跑,她的身后跟着李岩。他没有奔跑,而是散步似得慢慢走着。但奇怪的是无论苏月跑得多用力,无论李岩怎样闲庭信步,他们之间的距离非但没被拉大,反而在渐渐缩小。这个画面好像电影中的长镜头,两名演员始终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循环往复,直到苏月面前突然冲出一个人将她推到在地,这个冗长的动作才停止。她抬起头,随即露出绝望的神情。
面前的人褪去了包裹全身的黑色浓雾,一点点在画面中显现出来。林熙并没因为她的出现而感到惊讶,就在不久前他已经把对她的怀疑告诉了邹颜。此刻,楚灵标致的脸上洋溢着得胜的笑容,李岩则像捕获猎物的野兽发出兴奋的低吟。他们一前一后将苏月夹在当中,然后不知从哪抽出两把反射着惨白银光的砍刀,像切牛排似得一刀刀剐在苏月身上。
林熙觉得自己应该要呕吐了,可胃却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反应。他想闭上眼睛,眼睛却不争气地睁得更大了。等地上的苏月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变得血肉模糊,楚灵和李岩才停了下来,而他们也早就变成了两个血人。楚灵冲对方微笑,突然转头看向林熙,露出一个尚在滴血的诡笑。这个恐怖的笑终于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从窗外的天色判断,大约早晨六点左右。林熙本能地抬起胳膊想要擦拭脸上的汗水,却发现皮肤很干燥。他又扭头看向枕头和床褥,眉头微微一皱,这两个地方和他的皮肤一样是干的,除了被身体压过的凹陷外什么都没有。
他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铁窗旁,然后怔怔地看着窗外。这是他在这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窗外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一条蜿蜒的小路在林中依稀可见,那是上山的路,他常会看见有人扛着锄头过去,又有人背着大捆的柴禾下来。只是这一次他谁也没有看见,就被身后传来的开门声吸引了过去。
门口站着昨天和邹颜一起来过的那个警察,他的脸上写满了忙碌,连门都没进就大声说道:“你可以走了,但不要离开自己的住处,我们随时都会传唤你协助调查的。”
林熙的嘴刚张到一半对方就走了,这个要求让他今天唯一要做的事也成了泡影。一时间他像个迷失方向的旅人,只好漫无目的地离开刑警大队,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从太阳东升走到夕阳西下,走得双腿发软才回到了小楼。。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夜空之上,月光洒在楼前空旷的土地上,将地面染成了银白色。林熙很远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起初还以为是警察,但仔细看了才发现是个身穿薄衫的婀娜背影,与此同时他的脑海立刻中浮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孔。
会在这个时间来这个地方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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