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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痴心已死 北逃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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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杀了人的牛二,拿着分来的赃款买了不少食物,便惴惴不安地回了家,当老母问他哪来的钱时,他按照马猴教的谎言给瞒了过去。

    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唯独他食不知味,夜里也是彻夜难眠。

    倘若尚有一点良心,干了伤天害理的亏心事,难免寝食不安。

    而那姓马猴,则良心彻底泯灭了,是个十足狼心狗肺的恶徒,美美地饱餐一顿后,躺在床上盘算着,若是那少年去官府举报自己该怎么办。

    为此,他花了点心思以防后顾之忧,当他想好了万全对策后,便心安理得地酣然入梦了。

    翌日清晨,汝云城南郊的破庙里,那堆篝火已燃尽成灰,一阵寒风刮过,灰烬乱舞的同时,也冷醒了少年郎。

    刚苏醒的小鱼儿,憔悴的脸上泪痕犹在,本还意识朦胧的他,随着昨天的记忆一股脑涌上心头,面容悲色渐浓,不过转瞬又逝了。

    小鱼儿抓了一把雪,抹去满脸的泪痕,然后一脸清爽的强颜展笑。

    小鱼儿担心虾皮冻坏了,却没有叫醒他,只是又重新点燃了火堆,并将昨日未吃的馍馍又烤了一遍。

    当馍馍烤熟时,飘出刺鼻的焦香气味,惊醒了周虾皮。

    周虾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喃喃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小鱼哥哭了,然后我也吓哭了。”

    小鱼儿笑而不语,将手中的馍馍掰成两半,随手递给虾皮较大的那半个。

    却见虾皮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小的那半个。

    小鱼儿虽没纠结馍馍的大小,但心头难免一暖,摸摸了他的小脑袋,递给他小的那半个。

    虾皮憨然一笑。

    与虾皮的两个亲哥哥相比,虾皮更亲近小鱼儿。

    小鱼儿也视虾皮如亲弟弟般。

    二人坐在庙门槛上吃馍馍,小鱼儿目光不自主地朝通往道玄门的那条上山之路望去。

    周虾皮小脑袋支颐在膝盖上,目光也随之望去,皱眉问道:“小鱼哥,你昨晚见着了宁家小姐吗?”

    小鱼儿瞧得怔怔出神,沉吟了许时,语气笃定道:“见着了!”

    虾皮一如既往地对小鱼儿的话深信不疑,笑呵呵道:“那太好了。”

    见此,小鱼儿心下黯然,他不是有心欺骗虾皮,而是在欺骗自己,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对于朱大夫的死,小鱼儿心存愧疚,且有无可脱卸的责任,他将这一切归罪于自己的痴心妄想。

    如今一想,就算见到了宁家千金,那又能如何?

    或许她早就忘了曾救过自己。

    毕竟二人的身份犹如云泥之别,自己出身卑微,是个低贱的小乞丐,而她是尊贵的千金小姐,凭什么让人家记得自己。

    即便见到了,难不成只是唐突地说一句道谢?

    想来简直可笑,谁会在乎一个小乞丐的谢意呢?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见。

    是的,小鱼儿死心了。

    今生欠下的恩情,既然怕还不了,那便来世再还。

    离破庙三四里外,正有一行车马朝汝云城的方向赶来,三位身骑骏马的人,围绕着一辆马不徐不疾地前行着。

    那三人瞧着甚是奇怪,一马当先的那位壮汉,人高马大,背负一柄巨斧,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竟只是身着单薄的短褐,那浑厚结实的胸肌半袒露着,一副毫不畏惧严寒的模样。

    马车左侧的骑马者,一身黑色锦袍,头戴黑纱斗笠,手戴黑丝手套,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包裹着。

    而右侧的骑马者,面目阴沉森冷,脖子上挂的那串小骷髅头,更是吓人。

    唯独那驾马车的马夫,是个鹤发鸡皮的糟老头,身形佝偻,瞧着寻常至极,丢在大街上绝对不会惹人注意。

    至于马车里面的人,就不知几许,更不知其样貌,只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马上就到汝云城了,难道就不能进城好好休息一番。”语气略显不忿。

    “不能!”声音来至马车后面,原来车尾还坐着一人,那人一介布衣道袍,相貌清癯,像极了教书的穷先生,只是他手中拿着的却是一竿算命幡,但那扬幡的竹竿,却粗得夸张,隐约有一拳之握,显然很不称手,其肩上还挂着一件褡裢,二者上表面所绘之图,面皆是星象。

    这言简意赅的回答,彻底激怒了马车里的少年,他愤然吼道:“整整十天了,这一路上可曾遭敌?”

    “这一路确实没遭遇追杀你的人,却并不代表他们不在你身后追寻着你。”那道长平静道。

    这十日,少年心中积怨甚重,抱怨道:“明明只需半个月,我们就可出南楚边境,但你却一路绕来绕去,耽误时日不说,最可恶的莫过于,这一路上除了吃喝拉撒外,小王便一直困在马车里,你是想憋死本殿下不成?”

    “路虽绕了些,但胜在安全,既然是在逃命,不必要的耽搁,能免便免。”算命道人仍是心平气和道,毫不在乎少年的愤怒。

    越是这般平和的语气,越是令少年愤怒,他咆哮道:“这汝云城,小王非进不可。”

    算命道人听了,难得地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会害死他们的。”

    “哈哈”

    一阵笑声响起,那魁梧壮汉大笑:“谷道长的笑话,险些把俺这大老粗的大牙笑掉了。”

    那阴沉男子也桀桀笑道:“我等一行人中,除了郡王殿下之外,当属你修为最低,要死也是你先死。”

    身为马夫的糟老头也开口道,“谷道长怕是谨慎过头了,我等离开时神不知鬼不觉,且一路上又是小心万分,恐怕那无极门和朝廷的追杀者们,也未必会想到,我等至今还只是到了汝云城。”

    “当真是安逸久了,连自己是在逃命了都忘了。”算命道人叹道,“本道受人之托,才冒险跟随你们一同护送郡王出楚,这一路尽心尽责,毫无懈怠,可”

    话尚未言尽,那阴沉青年冷笑,揶揄道:“这一路上,你只是不停地领着我等绕弯,真可谓是尽心尽责,在下真是感激不尽啊。”

    这番话嘲讽的意味十足,算命道人沉吟许时,叹息道:“原来你们都是这般想的,那本道也无话可说,但丢命的事,本道可不干,既然道不同,何必在相为谋呢?祝各位好自为之,一路顺风,本道就此别过了。”说罢,便从马车后跳下,朝他们抱拳一拜。

    算命道人的突然离开,众人也只是有些愕然罢了,只因这早就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

    马车里少年,正是皇太子的嫡长子,贵为郡王的叶牧,他在逃离京都之前,一直被软禁在王府内。

    南楚的当朝皇帝,靠杀父弑兄,夺得皇位,这位生性凶残的皇帝,照理来说,应该会斩草除根,将他皇兄的子嗣尽皆处死。

    但他刚登基时,小郡王入皇宫谒见圣上时,恰巧遇见无极门掌门在场,后者只是随意瞧了一眼,说了一句,“根骨奇佳,具有修道之才。”

    这句赞许的评语看似简单,但其中却暗含深意。

    在寻常人看来,这无疑是要置叶牧于死地。

    其实不然,天下有一个算是公开的隐秘,凡是身怀帝王相,或是身具真龙之气的人,此生注定与修仙无缘。

    反之亦然。

    新帝这才没起杀心,他让叶牧活着,活成一个警钟,按时进宫谒见自己,以此来告诫自己要居安思危。

    因此,叶牧也被人私下称为铃铛郡王。

    叶牧这辈子只要老老实实活在郡王府,不去妄想修仙问道,自是可以安然活到老。

    若他执迷不悟,去触碰圣上的逆鳞,则必死无疑。

    身困樊笼的叶牧,便是没有自由的笼中雀,又如何遑论修行呢?

    这些年来,叶牧早就不惦记着修仙问道了。

    可即便他死心了,但有些人没死心。

    一群老臣和当年太子府的家臣,经过整整三年的策划,在十天前终于助他逃出了京都。

    此番他们一行人,便是前往镜月湖拜师修道。

    但这一行人中,唯独谷道长身份不同,他并非当年太子府的家臣,而是已辞官的老太傅,特地寻来的奇人异士。

    诚如阴冷青年所言,那算命道人在这五人当中,境界最弱。

    若论实力,压根轮不到他领头做主。

    但当初在逃出京都时,功劳最大的老太傅,曾再三叮嘱,此一路上,凡事皆要听从谷道长的安排行事,且谷道长的去留,全凭他自己意愿,不得阻挠。

    强者本就都好胜心强,怎能容忍一个弱者对自己发号施令呢?

    修为最弱的谷道长,偏偏还要一意孤行,自然惹得众人不满。

    所以对于谷道长的离去,众人并未心生挽留之意。

    对于小郡王叶牧而言,这个实力最弱,且又很讨人厌的谷道长走了,心中反倒是喜大于悲,甚至可说是有喜无悲。

    一行人继续朝汝云城而去,无不觉得心神舒坦了不少,唯独那头戴披纱斗笠的神秘人,不知表情如何,只是没走多久,蓦然间,他发出低沉的声音问道:“若这一路上,之所以能平安无事,正是归功于他不辞辛苦地绕远路呢?”

    原本神情愉悦的众人,顿时黯然失色,其实他们也曾这般想过,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因为若真是如此,那接下他们要面对的,是他们最不敢想,最害怕的结果。

    “真扫兴。”那魁梧壮汉冷哼道,“他若真这般厉害,早该名满天下了,估计与那神算子晏之卿,也有得一比了,可在这天下,你几时听闻过有姓谷的这号人物?”

    糟老头点头赞同,且说道:“天下神算尽出寻龙谷,其门下弟子的算命幡上,所绘图案皆是阴阳八卦图,何曾见过绘制星象之图的?”

    二人的一番话,无疑给众人下了一粒定心丸,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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