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色的血顺着流綮手腕内侧,流经五指,滴落在半是泥地半是青草的地上。
从前的梦魇此刻如同带来了被囚禁于深水中将要溺毙窒息般的压抑与恐惧一般,缓缓涌上流綮心头。他凝视着手腕上纹着的“驱邪伏魅”四字,幽幽叹道:“终究还是要如此。”
流綮手上纹着的封印符咒,正是他师父荆衡所作,为的是压制住流綮体内天生存在的霸道无比,浑厚不知其度的特殊内力。每当流綮有意无意地借用此内力时,带来的都是极其血腥恐怖的场面。第一次是在他小时候北胡天佛骑屠戮他一村时,竟以稚童之身瞬间将一队剽悍的北胡天佛骑湮灭;第二次是那次在鬼嵇山密林里孤注一掷地通过了鬼影宗的考验;第三次是一次随荆衡下山后的突然失控,累及了众多无辜的百姓。正是这第三次,给年少的流綮极大的心灵震撼,他便下定了决心,不再杀人,也正是这第三次,让荆衡感受到流綮体内的另一种内力将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若不将其彻底封存,便会逐渐蚕食流綮的心智,最终将其反噬,彻底的失去人性,等到那时,江湖只怕是已经惨遭荼毒了。
就连精通奇门遁甲,幻法奇术的鬼影宗荆衡,也弄不明白流綮身上为何会带着这种如同毒蛊般的可怕功力。他曾夜以继日地查阅历代鬼影宗主留下的典籍,却也一无所获。流綮不知道,荆衡如今云游天下,便是要替流綮找到彻去除它的方法。荆衡这么做,不仅因为流綮是他的爱徒,更是为了鬼影宗。因为荆衡无奈之下将流綮身上的那种内力与流綮本来自己修炼习得的鬼影宗的功法一同封印了起来,包括了那闻名遐迩,独步天下剑宗的鬼影剑法,荆衡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作为“一人即一宗”的鬼影宗传人,竟连鬼影剑法都不能使用。
而这一切,荆衡都未告诉流綮,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流綮安心,能毫无顾忌的在江湖闯荡。
再说到流綮此时,皱眉直视面前的暗影盟严苍天一行,他想着自己前段与小暗同在鬼嵇山之时,在鬼影宗典藏书卷的石窟内,找到了师父所制符咒的破解之法,正是如此,将那符咒中间的圆一分为二,这么一来,自己应当就能使出完整的鬼影剑法。
流綮如获新生般地舒了口气,重新持好了剑。被握紧了的剑柄稍稍转动了几分,三尺剑身反射着天际撒下的阳光,印在他的一袭黑衣上。
女妭剑,再一次地幻化出了骷髅样貌的黑色气团,只是这次,再也不是以前使用的鬼影宗幻法和玄术,而是真正的鬼影剑法。
慕容千乘与严苍天等一众天魂境高手,全都倏忽惊叹为何经历了一番苦战的流綮的内力较之刚才不但没有颓靡,而是不减反增。
不过仗着人多势众的暗影盟严苍天倒是跃跃欲试,很想了解面前这小子究竟能折腾出多大动静,他那对令敌闻风丧胆的炽炎拳可不是吃素的。
“流綮,这便是你真正实力吗?”林长歌再次叹道。
天下玄宗,诡波谲云。
鬼炁魅影,纵剑独尊。
这一日,鬼影剑法再出江湖。
流綮霎时动若虎豹,腾若龙蛇,势若惊雷,气若洪钟,倏然已向严苍天攻来。前进之中,却不忘回身大喊:“快走!”
走?如何走?靠流綮拖住他们吗?这些远远不够啊。可慕容千乘还是决定信流綮一次,拉着林长歌准备飞身上马往隘口而去,他护着受伤的林长歌伤了马,自己在地上奔走,准备硬着头皮杀出一条血路。
“拦住他们!”严苍天的双拳瞬间包裹了一层赤焰,怒声道:“快拦住他们!”
“休想!”流綮扭身往后重重凭空撇下一剑。
顷刻间狭小隘口被一道鬼气黑壁隔断,里面是被暗影盟包围的流綮,而外面是一马两人,逃出生天的林长歌与慕容千乘。
“流綮!”身受一剑之伤的林长歌伏在马背上回头望着黑气里面逐渐模糊了身影的流綮,“千乘,我们不能丢下流綮!”
“他此刻已入中天魂,凭他的鬼影玄术,定有脱身的方法,我们不能枉费了他的一片好意。”慕容千乘摇了摇头道。
然而他们忘了,那能从万军之中脱险的鬼影玄术,亦不是想用就用,必须有一段时间施展,期间不能有任何行动,且极容易被打断。那时在洛城皇宫,若不是南宫凝为流綮拖延了时间,流綮亦不能身退,更何况现如今只有他一人。
隘口外,两人一马,驰骋在青翠欲滴的草原之上,林长歌依旧回首,一双涨红的眼睛凝视着隘口。
再说那道黑壁,捱了同是中天魂境的严苍天全力的一拳,竟然也只裂开了一小道口子。纵使严苍天怒气冲冲地又接连出了几拳,破出了能通过一人的大洞,而那两人已经走出了不远。
看着草原上的黑影越来越小,似乎要顺着一片青色一同流入天际一般,流綮笑道:“保重,兄弟!”
严苍天气急败坏地转身道:“你找死!”
流綮自知纵使借助了体内那股内力,暂时跻身了中天魂境也不能敌过面前的这五位天魂境高手。
流綮面前,正是包括了盟主严苍天在内的暗影盟七大高手之中的五位,这次夺龙寂凤隐,暗影盟可谓下了血本志在必得。
只见严苍天飞身踏来,出了一击重拳。流綮握剑而挡,那带着炙腾烈火般的拳罡,似乎要将女妭剑熔化了一样。流綮感受到一股窒息的热浪,心想这人善于蛮力,拳劲十足,不能与他正面硬碰硬,于是企图先拉开一段距离,再做图谋。
正当流綮准备后退之际,严苍天却加足了力道,他这一拳,如同攻城冲车撞开城门般将流綮震出。流綮用剑撑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也伴随着一股五脏六腑翻腾的钻心疼痛。
此时一股内力从流綮胸口飞出。流綮感受得到,那股有着凤凰形态的内力是王凤笙死前赠与他的。而如今这只飞出的凤凰,却全身似从淤泥中钻出般乌黑。
流綮暗暗道:“想不到连这股纯澈的内力也不堪体内邪功的反噬,竟想着挣脱。”
那只“黑凤”飞出一段距离,扑腾了几下便落于地上,销于无形。流綮看在眼里,心想自己或许也终将被邪功反噬,与那“凤凰”落得一样的下场。
严苍天平静了点,心想与他这样耗下去也无用,对一旁的一袭黑衣,一袭白衣道:“青雀白鹤,你们轻功好,快去追那两人。”
“是。”只见那二人翻过了严苍天打穿的洞,一溜烟就飞得没影。
“什么?青雀白鹤?”流綮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带走小乞儿的两人又再次地消失在自己眼前。
流綮明白了小乞儿落到了暗影盟手中,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抓小乞儿。他曾问过小乞儿的身世,可他却从来没有说过。流綮有一股失落的感慨,他感慨虽然知道了小乞儿的处境,自己却再也无法与他相见了。
流綮忽然抬着头望着天空,心想: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便是希望与绝望参半的空欢喜了。我本以为再次遇到了自己的兄弟,却又要与他相别,而此刻我知道了我一直寻找的朋友的下落,却没有机会与他再见了。一切最终都从希望绝望参半演变成了彻底的绝望。若是能活着出去,该多好啊!
流綮不怕死,可此刻却羡慕活着。因为活着有太多的可能,或富贵,或贫贱,或美满,或艰辛,或闻名一方,或淡泊山野。纷扰乱世,纵使前方荆棘密布活得再难,也终究能活着。流綮不求多么轰轰烈烈地活在世间,做什么拯救苍生的壮举,可也曾在一枕黄粱间看到强大的自己能够保护对自己重要的那些人
不知何时,山隘里飘起了细雨。
一滴两滴,轻轻地搭在流綮脸上,令他缓缓收起了思绪。
“能拖一刻是一刻!”流綮猛然起身道,他企图去追赶早已没影的黑白二禽。
可拦在他前面的确实严苍天这座大山。
“你的剑法再厉害,却也只不过是刚刚入的中天魂境,我虽然不知道你练的是什么武功,可我知道你一直被那功法反噬,撑不了多久了吧?”严苍天又是用右手接下了那一剑道,“我就让你死痛快点吧!”
“崩”的一声,严苍天聚集了炽热烈焰的右手竟将女妭剑直接折断,流綮来不及反应,严苍天左手又是一拳,将流綮击退了三丈远。
这一拳,严苍天下了死手。
忽然不远处一声骏马嘶鸣,传来一阵蹄蹄踏踏的马蹄声。一位清秀少女骑马而来,却没有人阻拦,而严苍天更是平静地看着她而来。只见那少女翻身下马,来到了严苍天身边道:“剑拿到了吗?”
流綮瘫倒在地,迷迷糊糊地闭眼之前,他看见了那少女的侧脸,心想:她是谁?怎么这么面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