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陈衡庐之后,我和刘翼轸在很多事情上愈加显得捉襟见肘,而刘翼轸几乎失去了对工作的热情,取而代之的是仇恨和愤怒。他每天晚上下班都会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很多次楚晓玉都应付不了,打电话让我去帮忙。我越来越怀念初来深圳时的那段岁月,那时的陈衡庐沉着稳重,而刘翼轸刚毅执着,多少次我堕入死亡边缘,都是陈刘二人把我救了回来,可谁曾想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然物是人非。而我的病情也未见好转,我知道自己早晚会像刘国铭那样不明不白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凭我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参透上帝代码的奥妙。想到自己也将要不久于人世,我反倒感到一阵轻松,之前的追求和愿景都变得可有可无。
当初的豪情壮志日渐消退的同时,我对王昭君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单调乏味的生活没有了工作的扰攘,反而变得越发孤独。除了叶雨晴例行公事般的传唤以及四次元灵魂悄无声息的潜入,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社交能力,我感觉自己像一台失去了动力的马达,在没有外力的驱使下正慢慢地停止转动。
每一个夜晚我都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出神,不想做任何事情,甚至包括吃饭。天啊!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晚饭了,可我从不觉得饿。迷离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游移不定,不知不觉中四次元灵魂又一次来到我家中,周围的一切立刻进入静音模式。四次元灵魂不停地叹气,似乎为我惋惜。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体会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失望。他漫无目的的飘了一会,开口问我道:“你似乎打算放弃自己的命运,这也难怪!”我无精打采地问道:“难怪什么?”四次元灵魂自责道:“都怪我没有办法回到属于我的世界,要不然你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颇觉好笑道:“我成什么样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四次元灵魂道:“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你的主宰,是我在操控你的意志,只有我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你才可以活跃起来。”我将信将疑道:“你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告诉我你能主宰我的命运,控制我的意志。可又能怎样呢,你和我都是将要消失在宇宙中的尘埃而已。”四次元灵魂一声喟叹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虽然。。。困境,可依然想尽办法。。。生命形式的存在,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明白上帝。。。的真谛,帮助。。。我的世界。”我掏了掏耳朵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断断续续,仿佛还有点生气。”四次元灵魂突然显得紧张起来,他那幽灵般的三维影像焦躁不安地胡乱飘动着,疾言厉色道:“小子,你听着,我不知道你还能够听我说几句完整的话,不过我也早已料到总有一天你会永远听不到我说话,今天晚上就是你生死抉择的分水岭,我能够传达到你耳膜的信息已经产生断裂的痕迹,当这种断裂具有完整的连续性时,我将永远不能和你交流,你就会变得像刘国铭那样堕入可怕的空间缝隙之中,而我也再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我毫不在意道:“我都死过好几次了,就算落得刘国铭一样的下场我也认了。何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吓唬我,刚才那段话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断呢。”四次元灵魂气急败坏道:“这是我最后所剩不多的能量了,我攒聚在能量波最有效的频段之上才传递给你,你不要不知好歹。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忍心让王昭君也湮灭在宇宙之中?”
王昭君的名字深深触动了我,这似乎又点燃了我对生存的渴望。四次元灵魂显然已经意识到王昭君三个字格外能激发我的意志,略感欣慰道:“我。。。间。。多了,当。。。经纪人。。。昭。。。危险,还有。。。时。。。药。”我努力倾听着四次元灵魂说话,然而仅能听到毫不连续的几个字。不多时,四次元灵魂便消失不见了。他这次的离开比前几次显得仓促许多,甚至连道别的话语都没来得及说。
我努力想去撕扯四次元灵魂的影子,企图将他挽留下来解释清楚刚才所说的话,我想知道王昭君是否面临着什么深不可测的危险。可一切只是徒劳,当我靠近四次元灵魂的影子之时,一股强劲的电磁风暴将我裹卷起来,几乎令我窒息,像有人在掐着我的脖子,我拼命地挣扎出来,筋疲力尽地瘫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待四次元灵魂离开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口渴,拖着沉重的步伐挨到冰箱旁边,打开柜门摸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待我将水瓶放在冰箱旁边的柜子上时,看到王昭君带给我的药。猛然记起刚才四次元灵魂说到药字,难道我最近的颓废和忘记吃药有关,还是他想提醒我药不能乱吃呢。
我正拿着药丸出神地想着四次元灵魂所说的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楚晓玉打来的,不用说刘翼轸又烂醉如泥了。我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嘈杂的詈骂声,震得我耳膜嗡嗡直响。我大扯着喉咙喂了几声,电话那头的楚晓玉才带着哭腔抽泣道:“快来夜色酒吧前面那条街的胡同里来,翼轸和别人打起来了。”我安慰他道:“别着急,我这就赶过去。”
见到刘翼轸时,他头上流着血,楚晓玉艰难地搀扶着他,我三步并做两步赶上前去背起刘翼轸,刚走了两步,老魏也急匆匆赶来了。他看了一眼刘翼轸,又看了看楚晓玉,沉着脸斥责道:“楚晓玉你想什么呢,还给牧远打电话,我不是说让你报警,你以为这是打群架,讲人多势众啊!”楚晓玉低声道:“翼轸现在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提起叶警官和徐警官都来气,万一我真的报了警,他见到警察,趁着酒劲儿再撒起泼来,我哪里劝得住。”老魏又气又恨道:“牧远,你和晓玉先送翼轸去医院,我随后就到。”
我和楚晓玉在医院呆了一个晚上,分别凑合着在长凳上睡了个把钟头。老魏提着一大包早点来到病房,看着我和刚刚苏醒的刘翼轸,没好生气道:“老陈一走,你们俩就乱套了,到底想干什么!”刘翼轸翻了个身背对着老魏,并不言语。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搭茬,索性自顾自地吃起了早餐。老魏走到我跟前摸了摸我的脉搏,愈发气恨道:“牧远,我让王昭君带给你的药你有没有按时服用。”我淡淡回答道:“前阵子太忙,总想不起来吃药。”老魏突然瞪大眼睛厉声道:“我看你不仅忘了吃药,你把自己的性命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楚晓玉见老魏发脾气,讪讪地递过去一杯豆浆道:“魏主任,喝杯豆浆吧,何必生那么大气。”老魏没有去接楚晓玉的豆浆,他缓缓地坐在刘翼轸的病床上,将刘翼轸的身子翻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刘翼轸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十年前在我的病床上,已经失去了一个刘国铭,这次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岳牧远,你明白吗?”刘翼轸听到他父亲的名字,身体不禁为之一颤,他推开老魏的双手,脸色沉重道:“你以为我想失去自己的父亲,失去自己的朋友吗?牧远刚来深圳的时候,我是怎样帮他逃离死亡的,你难道不清楚?我这么努力只是一心想找回我父亲,可陈衡庐他竟然骗了我十年!”老魏语重心长道:“难道就因为陈衡庐隐瞒了一些事实,你就放弃自己的工作,放弃自己之前付出的心血吗?就算你记恨陈衡庐一辈子,你父亲也不会回来,可如果你继续全身心投入工作,你就有找回你父亲的希望。”刘翼轸凄然道:“你也骗我,其实我父亲早就被陈衡庐谋害了。”楚晓玉痛心道:“翼轸你不要这样,魏主任都是为你好,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魏无奈地站起身,瞥了我一眼道:“牧远,你自己的情况有多糟糕,我一直都不忍心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情愿不明不白的死去,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你。”我突然莫名岔开话题道:“那王昭君呢,你能救得了王昭君吗?”老魏哼了一声道:“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你和翼轸有没有心了。只要你们肯努力,不止能救王昭君,就算找回刘国铭,也大有可能。”刘翼轸坐起身道:“你不是信口开河吧!”老魏道:“牧远是见过你父亲的,就算你不相信我,牧远没有理由骗你吧。”刘翼轸似乎又燃起了希望,沉着嗓子道:“我会全力配合牧远做好自己的工作。”老魏展颜道:“你能这样做真是再好不过。”
老魏离开病房之后,我满腹狐疑地望着刘翼轸道:“你怎么突然想开了。”刘翼轸诡异地笑道:“你和老魏都这么努力,我没理由一蹶不振。”我将信将疑道:“你这是敷衍我,我不信只凭老魏的一番话就能让你重新振作。”刘翼轸哦了一声道:“何以见得!”我笑道:“昨天晚上接到楚晓玉的电话我就觉得奇怪,你刘翼轸虽然有点酗酒,可绝不至于和街头小混混撕扯,竟还打得头破血流,更不可思议的是出了这样严重的斗殴事件,楚晓玉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报警,而不是给我和老魏打电话。”楚晓玉连忙解释道:“我是想打110的,可翼轸不让我报警。”我摇着头笑道:“欲盖弥彰!一向得理不饶人的楚晓玉也会服从翼轸的命令,这可真是难得。”刘翼轸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道:“昨天晚上的事儿你不用猜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我有点愤怒地扯住刘翼轸的衣领,将他从病床上的枕头上拉起来质问道:“刘翼轸,你竟然不相信我。”刘翼轸也毫不客气地推开我的双手,干脆从床上坐起来反问我道:“你不也不相信我吗?”我呆呆地看着满脸怒容的刘翼轸道:“你竟对我说这种话!”刘翼轸冷冷道:“自从陈衡庐消失之后,你是怎样对待工作的,你不再想着追查两位教授的下落,不再关心上帝代码的研究,更让我难过的是对于陈衡庐失踪一事,你丝毫没有积极配合叶雨晴的调查。在你心目中,你根本不相信我的判断,不相信陈衡庐出卖了我父亲,不相信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告诉我,这种情况下我除了喝酒还能干什么!”
我被刘翼轸奚落得哑口无言,无助地坐在刘翼轸的病床边缘,细细思索着陈衡庐消失的这段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意志越来越薄弱,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翘首企盼死亡,活着对我来说不过是尸居余气。
病房内的气氛变正变得十分尴尬,楚晓玉怕我们会一直吵下去,连忙制止刘翼轸道:“你那么大声嚷嚷什么,牧远要是不相信你,昨天晚上就不会那么快赶来救你。”刘翼轸阴阳怪气道:“谁知道他是来救我还是救别人。”我吃惊的看着楚晓玉道:“别人?昨天晚上究竟是谁和翼轸打架!”楚晓玉还没开口,刘翼轸已厉声制止道:“别告诉他,只怕他立刻会去通风报信。”我心里已大概明白七八分,试着问楚晓玉道:“是陈衡庐吗?”楚晓玉默默点了点头。我吃了一惊,转身看着刘翼轸道:“你和陈衡庐打架?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打算瞒着我。”刘翼轸冷冷道:“何止打架,他甚至想置我于死地!”我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痛心地问刘翼轸道:“翼轸,你以为我知道陈衡庐的下落,以为我是赶来帮陈衡庐的,对吗?”刘翼轸哼了一声道:“难道不是吗?”我歇斯底里地吼叫道:“刘翼轸你个王八蛋,电话是楚晓玉打给我的,是楚晓玉让我去找你,去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和你打架的人是陈衡庐。”刘翼轸惨然一笑,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狠狠摔在地上道:“想不到现在你还惺惺作态!看看这是什么?”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钥匙,吓得目瞪口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我留给王昭君的钥匙怎么会在你这里。”刘翼轸哽咽道:“岳牧远,当初我替你租房子,购买家居用品,跑前跑后帮你置办一切,把所租住房子的钥匙亲自交到你手中。可是昨天晚上我和陈衡庐搏命的时候竟然从他身上扯下了这把钥匙。”我怔怔道:“所以你认为陈衡庐一直藏在我的住处,是我一直在包庇他,对吗?”
到了这步田地,我百口难辩,此刻无论我作何解释,刘翼轸都不会再相信我说的话。识趣的我木然地离开了病房,沿着走廊走不多远,楚晓玉追了上来。将那把钥匙扔在我怀里,顺手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用一双充满怨怼的眼睛看着我道:“亏我当你是好朋友,要不是翼轸拿出这把钥匙,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当初我和魏主任就不该救你。”我鼻翼猛的一酸,压低嗓门问道:“昨天晚上陈衡庐是怎么逃走的。”楚晓玉冷笑道:“你们叫了帮手欺负翼轸一个,还用逃走吗?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们手下留情啊!”。我低下头心灰意冷地说道:“照顾好翼轸,我走了!”楚晓玉狠狠瞪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显然并不领我的情。
迎面走来的老魏恰好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不知所以然地看着我和渐渐远去的楚晓玉,关切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争风吃醋?”我凄然道:“没心情给你开玩笑,忙你的吧!”老魏见我脸色不对,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按时服药,然后讪讪地离开了。
成立不到一年的上帝代码科研小组几乎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没有能力进行任何有效的研究和探讨,滕教授和骆教授生死未卜,陈衡庐极有可能背叛组织,刘翼轸已然用仇恨替代了初心,只有老魏还抱着渺茫的希望踽踽独行。迷茫的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倾心,还有谁可以依靠。我随时都可能结束的生命也不知会在哪个时刻戛然而止。错综复杂的疑问仿佛蔽日的乌云,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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