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陶桃起了个大早,虽然那一声声沉闷有力的如雷鸣般的心跳仍咆哮在耳畔,但昨夜还是睡得很香,红姨已经很久没出她的房间了,今天也是一样,陶桃很怀疑她会不会已经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迅速掐灭,开什么玩笑,这一船人死干净她也不会有半根头发的损伤。
新来的小伙计张丙很勤快,一大早便开始打理客栈,一声声沉闷心跳伴随着他左右来回而不断变换方向,陶桃总觉得很别扭,很想当面请他喝壶茶,语重心长的跟他拉拉家常,最后心平气和的告诉他,“小哥,你的身份已经报露了,知道不?”
然而也就是想想,与其把这种来历目的不明的人推向黑暗处,他还是更倾向于留在自己身边细细观察,至于观察的人选当然是昨夜已经说好了的柳弗生。
他此时正坐在一张与陶桃那张极度相仿的躺椅上,都是藤条编制成椅背上,背上垫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金丝软垫,腰间系着一条手指长的等比例小玉箫,手里拿着一本紫色封皮的书,摇摇晃晃间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淫荡气质。
那本书似乎很受年轻人欢迎,小伙计张丙时不时就过去瞅两眼,然而也就只这两眼,而后就面红耳赤赶紧扭头离开,躲到没人的地方小声的念念有词,如今陶桃耳朵极度灵敏,光听脚步声就知道张丙的走向,自然也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妈嘞,太刺激了,真是长见识了!”
柳弗生看到陶桃,立马把书一合,高声唱到:“不去就山,有山自来。”
陶桃扯了扯嘴角,自然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也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话,如果真是这样那未免太荒诞了。
张不津仍给陶桃渡入剑气,旁观的柳弗生对此嗤之以鼻,说道:“空中楼阁,不值一提!”当头一缕剑气削来,手指长的头发掉了一地,柳弗生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说道:“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大脾气,来,昨天去出去的时候买了个小玩意,送你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巴掌长的小玉剑,中间是镂空的,一条笔直银丝上绑着两个小人儿各居一端,斜放的时候小人分居两段,水平的时候小人却在中间相聚。
柳柳收起来而后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帮你保管!”
柳弗生一边点头,一边照着镜子用金色小刀把另一边的头发也割下来一截,扭扭头,说道:“你看齐不齐?”
“不齐,你再多削点。”
柳弗生特别幽怨的看了一眼拿人家东西时一点也不手软的妹妹,嘿,跟我真像。
柳弗生扔给张丙一小块碎银子,说道:“店小二,去帮我打壶酒,剩下的就当跑腿了!”
张丙想要拒绝,我包袱里的银子数都数不清会在乎你这点散碎货?这时候又听到柳弗生懒洋洋的说道:“去李家饭馆,就是胡姬姑娘跳舞的地方,真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想来胡姬小姐一晚上没见应该也挺想我的。”
张丙眼前一亮,面不改色的说道:“唉,客人有事,小二跑腿,你等着,我去去就回来”,跑得极快,走的时候还不忘背上他那一包银锭,他算盘打得叮当响,看柳弗生仅仅是拿出块玉石就能哄得妹妹开心,他要是买上十几二十颗雪白大珍珠,那这事儿是不是就成了?年轻的少年人误入歧途
柳弗生看他急匆匆的样子,嘀咕道:“哼,年轻,也不问问李家饭馆是哪个李家饭馆,全城那么多姓李的饭馆我看他能找到什么时候”,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特别殷勤的搬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擦让柳柳坐下。
柳柳冷笑一声,坦然受之,说道:“哥你把那家伙支走到底想干什么?”
柳弗生闻言委屈道:“可不容易啊,多长时间没听到一声哥了,容我先哭一下!”
柳柳大气十足,容她那小性的哥哥姑娘装模作样衣袖揩泪片刻,手掌在一张小方几上敲了敲,说道:“赶紧说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弗生没有直接回答,在妹妹嫌弃的视线中吐了口口水在小方几上,又在她恶心的收回手的时候用一根手指在蘸着口水画了个方框,说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柳柳沉声道:“你眼前的妹妹不是聪明的那个,你的意思我看不懂!”
看她有些生气,柳弗生赶紧用袖子擦了水渍,保证上面光洁如新后说道:“我们如今已经在棋盘上了,被人算计了,所以我想先让你回家?别担心路上的开销花费,也别担心路不知道该怎么走,这我都安排好了,你只要出了城,自然有我一个朋友护送你去齐京乐天,到时候去摘星港上刚刚好能赶上那条八十八年鱼龙拔锚起航,之后无论是落脚点是万里罡风,还是诸多浮空山,甚至是那片大海,都有咱们家的人,你就从他们那里渠道回家就是了。”
柳柳没有说话,短而细的眉毛几段曲折,便如同自山顶喷流的泉水,阻石颇多,防了银带直流,“要走一起走!”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不类之前那些清脆的少女言语。
柳弗生有些感动,在柳柳嫌恶的眼神中用擦过口水的袖子擦眼泪,这回是真哭了,难得妹妹的心还没全被外来的小狗叼走,还记挂着他这个哥哥。
“你好恶心,算了,我还是收回前言,你就死在这里吧,对了,姓猫姓狗都行总之死前千万别说自己姓柳!”
柳弗生感觉自己心口被狠狠戳了一剑,赶紧说道:“妹啊,哥现在还走不了,你先走到时候我就走”,看着妹妹蹙眉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非要领她来游山玩水也不会一头扎进人家的算计里,他之前自忖自己也是此道好手不惧算计狗屁!现在才知道这就是自不量力,不仅自身入局里,还累及家人。
“别说了,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名叫什么,三个字,里面可没有逃跑的逃字,嗯,也没有那边那个桃子”她努力纠正自己的语错,却不知在她哥眼里却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又想起昨晚上陶桃的信誓旦旦,不由有些别扭。
柳柳抬头看了眼楼上,小声问道:“是不是与陶桃,不对是与红姑有关?”
柳弗生眨眨眼,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一山哪容二虎?”
柳弗生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很好,与家里那群老不死的不一样,他们看死,我看活,他们认为人皆有命,我却觉得恰恰相反,所以他们看好那个婊子,哥哥我却一直看好你,所以以后轻易不要妄自菲薄,‘群峰之秀’这四个字是批你,不是批她,知道了吗?”
柳柳一边点头,一边咬着嘴唇,柳弗生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也千万不要认为红姑助你便欠她的,便要还她,欠债还钱是不假,但这种事有爹娘,有哥哥,还有一大堆尸位素餐的老不死,柳家怎么也不会让最受受宠的小公主来还债,所以听哥哥一席话,明天就出城去,你与她的交易由我担了,不要有负担,她本来就是跟我做的这笔交易,是你替我挡了箭,记得以后回到家族那颗柳树之下,不光要修行,没事还要多读读才子佳人c阳春白雪,舞剑踏春也可以,找一个不起眼的小王八蛋风花雪月,然后再一脚踢了他,哎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忧愁啊!但一定记住我的话,那个姓陶的是绝对不可以的,他便是夜里的一盏灯,吸引了许多视线,咱家不一定能为全为你挡下。”
柳柳点头,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边走边说道:“我明天就走,不过哥你等死吧,回去就把你流连青楼妓馆的事告诉父亲和母亲”,少女转身一笑,如同一夜风来,满城开柳花!
柳弗生跟她挥手,而后后转回视线,抿了口茶水,从袖口中取出那枚篆刻着“务实求命”四个小字的雪白毛笔,手指沾了点口水,在四字上轻轻刷过,正是刷龙脊,笔杆上青花雪瓷迅速褪去颜色,变得碧绿湛然,原本的“务实求命”也变作金漆的“一笔篡命”四个字,柳弗生将毛笔在两指间悠悠旋转,说道:“诸棋子已经就位,只待那神来的一子斩龙。”
“什么一子斩龙?我发现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肤浅,不管是下棋还是练剑动不动就斩龙c屠龙的,龙也是天地生灵啊,你不想想斩人c屠人什么的该好听吗?”是张丙,他背着包袱又回来了,沉甸甸的,分量好像还有增加。
柳弗生微微一笑,手指夹笔一转,已经变作一枚修长的碧绿簪子,挽了挽发,轻轻插在上面。
张丙看这潇洒的一手,心生羡慕,这家伙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一手就很漂亮嘛。
柳弗生见形知意,呵呵一笑,说道:“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
张丙眼睛一放光,柳弗生接着说道:“我有道法三千,每一式都极尽风流潇洒之能事,一枚银锭我教你一招,不出一月定然能让你得偿所愿,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保管手到擒来!”
张丙刚亮起的光芒陡然熄灭,将包袱搁在桌子上,头枕在包袱上,说道:“还是算了,又不能吃喝。”
柳弗生一呲牙,说道:“你就不该姓张,该姓章的,一样抠门!”
“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我是觉得都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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