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刚刚醒来,身边已经围满了人,张不津手掌放在他头顶上,一缕缕精纯剑气正沿着陶桃的经脉游走,片刻后收揽剑气,惊疑道:“奇怪,神泉怎么又平复下来了?”
没办法不奇怪,神泉冲地用来只是形容人身乾坤真气初生之时如泉水破开荒地后生机冉冉的样子,并不就是说真如一口泉水还有干枯倒流回去的,它既是过程,也是结果,张不津百思不得其解。
柳柳与柳弗生也是一团雾水,他俩都是天资出众,家中又有前辈指导,一切按最好的路子走,堪称水到渠成,疑惑比张不津要少,费解却比对方还多。
绿衣少年也挤了过来,笑容满面的说道:“小老板,我来跟你谈笔大生意!”
“大生意?”陶桃是个不称职的掌柜,但他还未忘了自己的本职,说道:“你想住几天?”来客栈谈生意还能干嘛?
绿衣少年摸出块银锭放到陶桃手中,见对方一愣,豪气云干一挥手,说道:“小老板觉得这能住几天就住几天!”
陶桃拿手指在银锭底部轻轻一刮便知道了这是大齐皇室才用的团龙银,底部无字反而是五条首尾相连的袖珍小龙,嗯,一如既往是刘家的浮夸风格。
陶桃很喜欢这种团龙银,倒不是它成色有多足,事实上刘家太祖皇帝出身草莽,性节俭当然这只是他们自己说的,其实最主要还是抠门,这一点从市井一跃登龙门后也没变多少,甚至以为家学,所以大齐兵马虽壮但总被他国戏称“穷汉”,无论是铜板还是银子都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这一点不仅是皇室还流传到了商界之中,齐商也是青丝国最不受待见的一群人,不过陶桃还是尤为喜欢这种银锭与齐商的小玩意,无他,唯精致奇巧,齐人在这一道上堪称诸国之巅,一骑绝尘甩他国不知多少!就如同银锭底下五条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小龙,这样的精致花纹便只有大齐皇室内用的一套模具才能浇铸出来。
陶桃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问道:“你姓刘?”
绿衣少年摇摇头,说道:“我不姓刘,这样的银锭我还有很多,都是劫道劫来的。”
陶桃却越发觉得这个家伙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一个姓刘的家伙,不过那家伙死活不承认与大齐皇室有血缘关系,说嫌丢人。
而且再说了,劫道能劫到大齐皇室头上,你还会怕区区几个消夜卫?
陶桃一边把玩,一边说道:“我们这里不收银锭,只收山上钱,你懂了吗?”
“山上钱?”绿衣少年脸色一苦,捶胸顿足说道:“出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不少,结果都让我给扔了,你们一个客栈怎么还收这玩意儿?”
陶桃摊摊手,说道:“规矩既然存在,那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这里住的都是修士,自然不收普通银两,而且还只住修士,不住普通人。”
绿衣少年揉着脸说道:“小老板救救命,收留收留我吧,我绝对记你一辈子的好,等千色宴一过,我接着就有钱还你!”
陶桃摇头,就在少年脸色开始变得和他衣服一样颜色的时候,又点头说道:“不过我给你指条路走吧,我收你当个伙计,像这样的银锭,你每天给我一枚当房租,怎么样?”
柳弗生偷偷竖个大拇指,这小子气人还真有一手,就在他以为绿衣少年要愤然离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对方神色激动的握住陶桃的手,说道:“小老板可真是个好人,这就给你!”,说完话他解下身后包袱,从里面大堆银锭里取出了十几枚放到陶桃身前,柳弗生不仅愕然!
陶桃把银子一扫,衣服当包袱都包了起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吧!”
绿衣少年嬉笑道:“我姓张,在家行三,叫我张丙就行!”
陶桃看他一眼,说道:“你这假名取的还真不专业,不过没关系,柳弗生我有些累,你扶我去外面吹吹风吧!”
柳弗生一指自己,说道:“我?你不是应该让你新来的小二带你去吗?”
绿衣少年张丙也跟着点头,看样子很想在新老板面前殷勤殷勤。
陶桃撇嘴道:“他刚来哪会知道哪里是哪里?再说了你不是很闲吗,就当帮帮忙。”
柳弗生刚想拒绝,便被妹妹踩在脚上,内心陡然升起许多彷徨,人家多说养女大留不住,这是不是?明明不久之前还是依偎在哥哥身边怯怯害羞,怎么突然就变成这番“女大不中留”的模样,不由得大感失策,不该将妹妹与那小子独处,人言相处便是催发,到底还是疏忽了,只是又想起家里那些对妹妹宝素来贝至极的老祖,便又升起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尤其是那位给妹妹取“大名”的那位,恐怕肠子都得绿,心情真是好啊!
柳弗生心情陡然便好之际,一拍陶桃脑袋说道:“走,带你去吹吹风”,说完便迈一大步往前走,只是前脚还未落地,便又想起来这家伙如今看不到东西了,可是两个大男人手牵着手又成何体统?主要关键还是他迈不过自己那关,于是掏出怀中那竿刻着“务实求命”字样的毛笔来,轻轻一挥,一条墨色如水的长带便拴在了陶桃手腕上,像拽着条狗一样带陶桃出去,不知是怎么回事,柳弗生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心情跌宕,又变得恶劣起来。
出了门,他俩绕道船后一人朝里一人朝外靠在栏杆上吹风,老桃树的桃枝偷偷环上门口,仿佛门禁,陶桃说道:“柳弗生,你可想知道为什么单单让你扶我出来?”
“我哪知道?现在看见你小子就烦!”他心情很恶劣,就想家有一只精美瓷器,所有人都视若心尖宝贝,结果邻家一个小子竟然把它偷走了,还给画上不一样的颜色图案,这如何能使他心情好起来?尤其是这个所有人还包括他自己的时候。
陶桃一笑,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男人现在的心情极度糟糕,雷鸣与旋律之争增强了他的听力,他现在只是在船上变能听到许多声音,岸上小孩子嬉笑追打的声音,游鱼穿梭水流的声音,姑娘家唱歌的声音,好像一边唱还小声念叨着某个男人的名字,果然是春天啊种种细小声音此起彼伏,有条不紊,许多声音隐隐约约如今他还分辨不出来,但只要多听多记,陶桃觉得便是没了眼睛,以后可能也并无大碍,当然他当时更听到了那来自柳柳的一脚。
柳弗生觉得的东西,陶桃却知道其实不然,于是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柳柳喜欢我?”
柳弗生一把抓住了陶桃的衣领,没见过这么气人的,这是往我心口上撒盐来得!没想到刚刚幸灾乐祸报应就来的这么快,恶狠狠说道:“你就不怕我直接除掉你这个后患好一劳永逸?”
陶桃一推他的胳膊说道:“别闹,先不说你是在吓我,光是柳柳那关你就过不了,再说你觉得几个你加起来能打过一个红姨?”
柳弗生松开手,泄气了,多少个?就是那传说中拔根毫毛变成人的大神通,估计拔完头上的头发还要算上汗毛,腋毛这里的,那里的,都救不了他!
“你别泄气,小伙子你还年轻,精力还嘿嘿,这么旺盛,从现在开始就努力繁衍后代,说不定等你垂垂老矣的时候带着全家来就能打过红姨了”,陶桃拍着他的背,丝毫没有诚意的安慰着。
“滚!”
陶桃笑了一会儿,强迫自己正色道:“我觉得吧,你们就是想得太多了,我说的你们是你还有你家里的人,也不想想我跟柳柳才相处多长时间,她就能喜欢上我,说实话看你态度,我也能猜出来你们家到底有多宝贝这个闺女,不说锦衣玉食,那起码也是娇生惯养,所以你也自信点啊,是有多傻的姑娘刚刚相处半个月就会喜欢上一个要钱没钱要相貌没相貌连块栖身之地都没有的小瞎子啊,要真是,那也只能说明你们家教够失败的!唉,我突然发现我想错了”
听他前半段柳弗生其实挺受用的,内心还暗暗检讨自己最近心血损耗颇多,脑子都不好使了,以至于小小踩了一脚就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已经下定决心,先休息两三天再出去赏玩风月,一听他转折便有些疑惑,问道:“怎么?”
陶桃捂着头,哭丧着脸说道:“考虑了一下你,突然觉得你们家学果然很失败,柳柳的事,也变得有些可能了!”
柳弗生呲了呲牙,便要用几个小法术吓唬吓唬他,不过一想到这是个瞎子,便是把刀放在他对面,不也看不见吗?这中名副其实的“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还真是难受!
陶桃摆摆手,脸上的笑意挥之不去,说道:“不说这些事了,虽然我也觉得她对我有些怪,但我敢肯定这种感情绝对跟男女之间无关,至于你,最近过得很风流啊,我听你走步声都有些虚浮,看来你之前所谓的游历名山是游到松香水道窑子窝里去了,所以难免心思驳杂,用李老头的话来说你得去找盆热水洗洗脑子了!”
柳弗生被这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家伙给嘲讽,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不过他这几天可是在水火里辗转过,一张脸皮比之前起码厚了一张鞋底的厚度,所以脸上表情丝毫没变,心里一片坦然,说道:“知道八叶大师金刚杵降服女妖王的故事吗,我这是以身试法,不让前人专美!”
陶桃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咂咂嘴说道:“你还真是本事见长,精神可嘉,噫厉害了!说这话连心跳都没变。”
柳弗生还有许多学问没有发挥出来,正想以三尺长舌战败这个小畜生,不过陶桃抢在他之前发言说道:“我希望你能帮我盯着那个张丙,总觉得他来历很成问题”
柳弗生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说道:“这里哪个来历不成问题,不说我和柳柳,你小子可也妥妥不是什么干净人家吧,还有那对看起来只是凡人的胡姬和老头,啧啧,你可能不知道那老头可是深怀绝世武功啊,一个人至少可以打三个张不津那种半吊子水平的,你不要问我什么叫绝世武功,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陶桃沉默,没想到那缺眼老人的水竟然这么深,不对,水更深的应该还是柳弗生这个家伙,张不津都看不穿的事情,他柳弗生竟然一言戳穿,这可不是区区“家学”二字能一言以蔽之的。
陶桃心机闪动,深吸口气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试着让柳柳离胡姬远一点,你帮我盯着张丙,我知道你也肯定看出他有问题来了。”
柳弗生摸摸下巴,戏谑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做这场交易?老老实实去游我的花楼不好吗?”
陶桃翻了个白眼,说道:“再给我装,你透漏这些消息不就是为了这点吗?”
柳弗生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小子果然上道,不愧是曾经干过消夜卫的,没白干。”
陶桃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承蒙夸奖。”
柳弗生走进门口,两根手指笔直在门上划过,如笔又如剑,桃枝直接断开,而后回头说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他有问题的吗?说实话,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陶桃背对他冷笑,“试探,继续试探,你信不信我去告诉柳柳他哥哥其实是个什么样人?”
柳弗生举手投向而去,陶桃则低头倾听犹回响在耳边的那一声声节奏有序的有如暴雷般的沉闷轰响,这可不是人类的心脏能跳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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