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和胡姬聊在一起,柳柳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我家很大,小时候两个人走了整整一个月也没走出去,所以看到家里那飞来飞去的晚辈都羡慕的很,胡姬姐姐,你知不知道我的辈分有多大?”
她比了个圆,胡姬却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柳柳配合做中箭样子,捂着胸口说道:“我被人叫做姑奶奶,也被人叫做小祖宗,除了我家里那一支之外从没有人叫过我姐姐妹妹的,外面的一些人喊我,可是我看不上他们,自从那天看到胡姬姐姐你,我就一眼相中了,胡姬姐姐要不咱俩挑个好日子,结拜算了!”
她说这些话连比划都没有,胡姬如何能听得懂,挠挠头,从黑色发丝上拽下一枚紫色木质雕纹的簪子,亲手给小姑娘别在头上,一边别上还一边说着什么。
“她说的是你是雪山上的精灵,浊浊尘世里一抹嫩白,她很喜欢你,这枚簪子是她亲手雕刻出来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柳柳拿眼看他,这是一个头戴金边草帽一身绿衣的少年,胳膊上缠着绷带,裤腿高高挽起,腰间系一条红色缎带,隐隐有金字,背上是一个蓝花包袱,包袱里透出一长一短两把镰刀,打扮不伦不类,又如太阳一般耀眼,一句话便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这是一枚碧绿的太阳。
绿衣少年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可能说的不太好,但这位姑娘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他不敢看这位仿佛深海鲛珠一样的姑娘,太过好看了,连太阳都要黯然失色。
大堂里满是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接腔,遂使得气氛有些尴尬,绿衣少年鼓起勇气说道:“这里不是客栈吗?我是来住店的!”气氛很怪,他很紧张,但这主要还是因为那位好看的姑娘,有些人生来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一生下来便是要带给惨白的世界以别样颜色,譬如他;有些相遇就是让人害怕的事情,害怕到一刻都不敢离开,譬如他
好在这时候有人给他解了围,是张不津,也只能是张不津,不仅是因为其他人都是客人,只有他是家仆,还是因为两个听不懂,一个懒得说,他说道:“大老板不管小事,小老板还没醒,要不你还是明天再来吧!”视线望向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陶桃。
绿衣少年拉住张不津的袖子,说道:“大爷,您冒个险,就当救我一命”,他指着陶桃面露哭腔。
张不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一小块碎银子顺着绿衣少年的手,落入自己袖口里,还跟他挤眉弄眼,那意思再明晰不过。
张不津掏出银子放到绿衣少年人手中,摇摇头,银子有什么用?你小子就算拿的是水云锭,他也不敢擅自放人进门。
绿衣少年反身往门口走,而后一屁股坐到了门槛上,哭丧着脸说道:“这可不行,外面宵禁了,我要是出去还不得被人打死?”
何况他现在有了害怕的对象,尤其害怕离开,继续说道:“大爷,你别看我被这两把镰刀锋利,可真要是跟那些人硬干,会被打死的,唉,师傅说得好,山上好乘凉,江湖夜茫茫,救命啊,会死人的”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双眼睛偷偷瞄向那个鲛珠一样的美丽姑娘,是死活都不打算挪地方了。
说实话这是个很容易赢得别人好感的少年,甚至只是站在远处便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相同一副惫懒样子,要是别人来做只会觉得矫揉造作,他来却只会让人觉得可爱。
“是啊,这样的好少年确实不应该送死,不对,是不应该有咱们推出去送死,只不过到底不是主人家,还是先别急着同意,还是等等主人家醒了再说吧”,一双湿漉漉的靴子迈过少年,踏入门来,正是柳弗生。
这话一出,便由不得张不津反驳,更何况他也觉得这个决定挺不错的,寄人篱下确实不好,反客为主最遭忌。
柳弗生看到妹妹也在,赶紧小跑过去,一只手握住人家胡姬的手腕,一边朝柳柳嘘寒问暖,这是什么人啊!柳柳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青丝国里是哪只狐狸精通天的本事,没几天就调理出一只情场老油子来。
绿衣少年一看鲛珠姑娘双手被狗爪子握住,便想直接冲上去英雄救美,可是一看姑娘笑盈盈的,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心头火气就直接去了一半,只想要寻一壶老酒,一醉方休最好。
陶桃呼吸绵长有序,进气多出气少,与那些垂死的老人倒有几分相像,只是一身生机如潮水旋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别人知道他无思无想,恍如睡着,陶桃却知道自己思绪无比清晰,他能听到张不津与缺眼老人落子如雨的声响,他们的厮杀一定很激烈,能听到坐在门槛上绿衣少年不满意的哼哼,能听到柳弗生扬言给胡姬“画眉看手相”,能听到柳柳与胡姬亲昵的鸡同鸭讲,他还能听到好多,能听到屋外一阵夜风吹来,能听到寒鸟掉了一根羽毛压起道道水波,能听到老桃树花枝颤抖,能听到河边行人的踱步声,呼吸声
剔除掉这些声音的内容与蕴含的情绪之外,他们都有着统一的韵律波动,不对,是他们被一道伟大的韵律所裹挟,便如风中的荷花,是风动,所以它才动。
而这里面有唯一的韵律之外的声响,是自己,无论呼吸声还是心跳声,亦或是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都跟这韵律不一样,是游离于伟大韵律外的独立音响。
陶桃内心挣扎不已,如一个溺水的人越是挣扎便越是无法融入水中,自身无法随波逐流,已经成为了仿佛世间唯一的异物。
孤独感真切存在,意识越来越清晰,陶桃有预感自己快要醒来了,而一旦醒来便是错过。
就在这时,一道雪白电光出现在“视野”中,陶桃很确定自己自己看到了,这还是十余日一来头一回看到黑色之外色彩,纯粹而耀眼。
电光之后便是雷鸣,霸道的雷鸣从脚底下浮上来,原本能清晰听到的各种声音都在这一声雷鸣之下荡然无存,这是惊蛰,也是万物始发的鸣动!
雷鸣绵绵无尽,充塞于耳,陶桃感觉在这一声雷鸣之后,整个人都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原本的杂乱声音都被撕碎,他还能听到的只剩之前那不和韵律的自己的声音,心跳声,呼吸声,血液奔流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在隐隐与那一道雷鸣呼和共鸣,扪心自问,相比于那无处不在若有若无的那道韵律,陶桃还是更喜欢这样霸道而合自己心意的雷鸣,内心有一番明悟滋生,果然干嘛非要去就山,要让这山来就我!
如此想着,一波未尽,一波又起,一道道雷鸣鼓动喧天,而在这一声声的声响之中,那一道莫名韵律再一次出现,只是这次不是似是而非,反而是真正的声音,是清亮如凤的鸣叫,若说之前它好像端坐钓鱼台的军师,而如今已经亲自披甲上阵,与雷鸣短兵相接!
两者谁也奈何不得谁,两种声响交缠不下,陶桃睁开眼睛,嘴角渗血,竟是已经醒了过来,腹中刺痛感也已经渐渐停止,如同潮水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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