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藏在腰带之中的“横枝斜影”,脑海中再次忆起了初次使用这种奇毒的经过。她记得那是在师父“暗香仙子”死后的头七,数十人不约而同地来到灵堂寻仇,扬言要就此除去远香阁一派的名号,并要将“暗香仙子”挫骨扬灰。金萱为保性命,首次动用了师父留下的“横枝斜影”,使得在场诸人无论武功高低,内力强弱,皆尽失力瘫倒。金萱那时清楚地看见那些人脸上流露出的恐惧c仇恨或是哀求,但她仍逃得很狼狈,仿佛中毒无力c任人宰割的是她自己一样。她后悔那日没有持剑杀光所有仇家,因为在她流浪江湖的这些日子里,已经见惯了腥风血雨,恩怨仇杀,而她却亲手留下了许多或会置自己于死地的隐患。
“敌人性命便是汝之巨毒,药性虽慢,但若不及时根除,毒发只在早晚。”她不禁脱口而出这句几乎将她耳朵都磨出茧子的告诫,语气音调一如其师“暗香仙子”。
可惜金萱师父未能恪守这句箴言,更可惜的是她也未能。
师父使出“横枝斜影”时的得意,金萱曾见过许多次,而被毫无气力的对手一剑穿心时的惊恐,她只在师父脸上见过一次。“墨菁”,金萱永远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它代表了两件事:一是“横枝斜影”并非战无不胜,二是那个人的剑术可以在没有丝毫内力的情况下一击必杀。
金萱曾反复思量如何用“横枝斜影”来杀人,从未想过用它来救人,可是她却救了南宫介一命。
“南宫介。”金萱默念这个名字时仍会有咬碎牙齿的冲动。他是她见过最为可恶的人,名门正派,自视不凡,有足够厉害的剑术和足够多的大道理。金萱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便有说不出的厌恶,而当她说出自己师承之时,鄙夷与仇视便在其脸上闪过,这更让她有一种必先杀之而后快的恨意。金萱似乎一时间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与南宫介为敌,并与之战于武夷山上,而后一败涂地,她的身手甚至没能为自己创造一次施毒的机会。当她闭目受死的时候,南宫介却出乎意料地饶她一命,而他所以这样做的理由更教她不能接受:因为她是一个女子。
“我救你一命,前债当是可以偿了吧。”金萱忖道。她回想自武当山救走南宫介的经过,忽然记起身受重伤的乐逍来,“那人对我倒也还算友善,如此死了真是可惜”
金萱又摸了下藏在腰带之中的“横枝斜影”,她不必取出那白瓷小瓶,便知其中的余量已所剩无几,勉强还够一次之用。然而江湖险恶,一次终究太少,金萱思来不禁面笼愁云。
金萱这般思绪繁杂地走入山洞之中,忽然感觉一股凉意直逼喉头而来,她连忙将身体向一侧弹出,恰好避开试图划破她喉咙的锋刃。袭击者一击落空本有后招,怎奈气力不支,一扑未稳,便要面地而倒。
金萱急忙伸出一臂将那人扶住,破口骂道:“臭石头,枉我救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暗中突施杀招,险些要了本姑娘性命”
南宫介挣脱金萱手臂,颓坐于地,愤然言道:“谁要你这妖女来救,你将我带离武当,挟至这座山洞之中,到底有什么图谋?”
“图谋?”金萱怒哼一声,“你已被武当派认作是杀害灵晗道长的凶手,若不是本姑娘带你逃离武当,你怕是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你知道我为了躲避追捕之人,不眠不休赶了多久的路,又累死了多少匹骏马,方在数百里外寻得这座山洞栖身。”
“凶手”南宫介重新把握着金萱话中含义,“你是说我师父死了”他似是忽然回到了传位大典那天的清晨,因练剑入迷而误了向师父请安的时辰。当他匆忙赶至师父厢房时,却见到了昏倒在地的师兄和满身是血的师父,一瞬之间,一柄妖异的红色长剑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身体也似突然迸裂,五感皆被汹涌的狂性之火所熔。南宫介怒目圆睁,睚眦欲裂,恨声吼道:“是那柄剑,是那柄剑”急火攻心之间,他又昏死过去。
“臭石头,臭石头!”金萱探了下南宫介鼻息,知其未死,顿时安心许多。她复又察看了南宫介周身剑伤,这些伤口虽极为细浅,却险些令他丧命。金萱曾多次在这些伤口上敷药,但无法止住血液源源不断地自伤处渗出。伤口有毒!金萱很快明白过来,但仍旧无计可施,在她几乎放弃的时候,她看到地上的无数蛆虫正朝着南宫介伤处涌动,不断啮蚀着伤口腐肉,之后中毒而亡,前仆后继,以致驱赶不及。最后,蛆虫几近死绝,但仍有小部分存活下来,金萱费了许多功夫将它们尽除出去,却猛然发现南宫介的伤口已不再流血。那些被鲜血与腐肉引来的虫群,竟吸光了伏在伤口下的所有毒液,金萱想到此处,几乎喜极而泣。
南宫介新添伤口果然在渐渐愈合。金萱再次察看后轻轻舒了口气,正当她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山洞之外却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来了三个人,金萱自步声中分辨出来,她急忙拖着南宫介躲入山洞深处,且不论来人是敌是友,躲在暗处终归比较有利。
只见一个身着彩衣的矮胖妇人先行进入山洞,守住洞口,以拒随后跟来的两人。金萱见那妇人几度扬手,接着听到暗器破空并相互碰撞的声响,便知三人已经交手了一个回合。
“你这叛徒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等出手。”洞外传来少女的怒叱之声。
“你们两个小丫头莫再骗我,依照教规,叛教者一旦被擒,便会落得于五仙洞内以身饲毒的下场,老娘我怎能束手待毙。”矮胖妇人道。
“新任教主宽怀仁厚,或会饶你一死,你若执意负隅顽抗,就别怪我们姐妹手下无情。”洞外另一女子说道。
“你们要动手便只管来,老娘还不至于怕了你们两个小丫头。”那矮胖夫人话至一半,趁对手不备时又抢先射出三轮毒镖,复被洞外二女以暗器挡下。
“韩三娘,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洞外二女几乎同时发话,遣词用句也一模一样,其间默契之深可见一斑。
一时间金击之声不绝于耳,金萱只见两个苗衣少女各持一柄短刀,连番抢攻洞口的韩三娘,而韩三娘手中也现出一柄墨绿匕首用以抗敌。金萱见这三人武功路数如出一辙,功力高低也似相若,只是碍于洞口窄小,洞外二女需得交替出手,不能并肩而战。饶是如此,那二女进退之间却是无隙可寻,连番攻势犹如疾风骤雨,细密猛烈,直压得韩三娘透不过气来。金萱暗自思量:“这韩三娘果然老辣,抢先一步占据了地利,使那二人难以对其夹击。只是她如今一步也不能退,洞口失守之时,便是她的死期。”金萱转而想道,“那两个苗衣女子最厉害的是二人心念相同,竟能配合紧密到如此地步,若是换了我与她们对敌,怕是早已败了。”她又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所藏的“横枝斜影”,粉拳猛然一攥。
当下一苗衣女子正与韩三娘交手,韩三娘虽处下风,却仍然以快打快,以攻对攻,想必是心知若取守势,定然顶不住对面两人的抢攻,不如放手一搏,若能抓住对手的疏漏,倒可以以少胜多。只是这般打法需损耗巨大气力,对方两人几经换手之后,韩三娘已现不支,一如风中之残叶,摇摇欲坠。
“咦?”战局一时变化,令金萱大吃一惊。正与韩三娘交手的苗衣少女似是一时贪功冒进,一扑过深,被韩三娘闪身避过,捉到其背后露出的破绽。韩三娘偶得如此良机,右手一扬,匕首便要直直插落,不想那苗女去势不减,扑地而倒,毫不理会追身而至的匕首。正当此际,在其身后的另一女子借前者摔落而显的空档,打出蓄势已久的毒镖。韩三娘此时手臂高举,自然不能格挡毒镖,无奈之下唯有连退数步,仓惶躲避。洞外二女趁此机会,于转瞬之间齐齐抢入洞内,一左一右,压在韩三娘身前,形成夹击之势。金萱见状,为防泄漏行迹,又无声地向山洞深处移了数步,隐身于更深的黑暗之中。
“你们只管拼个你死我活,莫要来找本姑娘的麻烦。”金萱想道。她看了一眼南宫介,见其呼吸均匀,不久便会醒转,心想若因此漏了行迹,则大为不妙。金萱当下出掌去劈向南宫介颈部,却望见南宫介面色苍白,一时不忍下手。正此时,南宫介两眉微颤,继而睁开双眼,直直盯着金萱。
“别出声。”金萱忙以右手捂住南宫介之口,左手向外指了指。南宫介亦很快察觉到山洞之内还有旁人,于是收起怒意,缓缓点了点头。
金萱将手从南宫介唇上移开,继续观看外侧战局。只见韩三娘此时已身中数刀,不住呕血,身形摇晃不定,仅凭一口真气强撑。
右首苗衣女子对身侧同伴笑道:“还以为这韩三娘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叛教出逃,想不到也不过尔尔。姐姐,今日你我初出茅庐,便手刃了此等叛徒,不知教主会如何打赏?”
左首女子道:“妹妹莫急,若是你我将她了,反倒便宜了她。看她这般嚣张,不如擒至教主面前,让她见识见识教主她老人家的手段。”
韩三娘闻言不寒而栗,顿时消了抵抗之念,弃了兵刃,双膝一软,跪在二女面前,“还请二位姑娘发发善心,给我个痛快的了断。”
“你如今才知道求饶,不嫌太晚么?教主亲临中原,就在不远处,我这就好心带你前去拜见她老人家。”左首女子说话间出手如电,转瞬封住了韩三娘周身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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