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见状,倒也没有什么惊慌,毕竟之前遇见的几支军队,在出示了都督佥事的过文后都顺利放行了,这次应该也不例外。他让七斤提着黄羊靠后跟着,自己上前去准备与这支骑兵带头的首领交涉。
这支骑兵大约一百来骑,走到近前,就见一名军官越众而出,看其服饰,竟然是名千总。朝廷千总理论上下辖兵丁一千余名,这人只带着一百余骑出来,显见得是有什么任务的。这千总身材粗壮之极,眼神凶厉,颧骨上泛满长居高原之人特有的血丝,乱蓬蓬的胡须堆在脸上,真实面容根本看不清。他盯着王二上上下下看了好久,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即将授首的猎物。王二心里极不舒服,双方素不相识,怎么看着怎么就好像隔世的仇人一样。面对一群丘八,王二不愿作揖,只是抱拳施了一个礼,说道:“小可长安秀才王立恒,欲前往海罕卫探望朋友,在西宁都督佥事衙门已经取得了通关文书,不知诸位军爷拦阻在下坐骑是何缘故?”
那千总也不下马,脸上挤出一丝似乎是笑的表情,拿捏着声音尽量文气的说:“哦呀,这位小哥说这匹马是你的?可有证明?你又说自己是个秀才,那是有功名的人,可有证明?你还说西宁大营给你开了过文,文书何在呀?”难得一连串的问话说的没打一个磕绊,还夹杂了几句文绉绉的词儿,那千总用像被砂纸打过的嗓子说出来听起来怪异之极。
王二听那千总这么一长串话心里还有点佩服,朝廷军队里识字率极低,军官里能自己动手写封军情的就可以获赞文武双全儒将什么的,一般下级军官和兵士全都是文盲,这名千总说的这番话,要不是提前背过的,那还真不好说是一名怀才不遇c埋名边塞的高才。
“白马和那匹骡子正是在下和家仆从长安一路骑行而来的,若说如何证明,在下的秀才文牒以及都督佥事府签发的通行文书均在白马身负的行囊之中,这应该既能证明本人身份也能证明马匹归属了吧”王二微笑着说道。“证得证得,小官人真是聪明。来人,牵白马上来。”那千总哈哈大笑着说。
有兵丁将白马牵上前来,王二定睛一看,立刻勃然大怒,白马身上背负的行囊这一会儿就已经全然不见,明显是被人拿走了。
“这位上官,在下行囊刚刚还在白马身上好好的,贵属下无故围堵在下坐骑之后就突然不翼而飞,去向不问可知,请问这是何意?”王二压着火气盯着那千总质问。
“何意?我不知何意。我只知道,没有文书,你就是个黑户”那名千户这时露出了狰狞的嘴脸,狞笑着大声喝道:“此二人在海南无人之地,既无任何证明文书,又兼形迹可疑,本官有理由认为他们是私通胡人的狗奸细,儿郎们,给我拿下!”
七斤在远处听了,扔下手里的黄羊,脚不点地c七扭八拐的绕过形成一个松散包围圈的骑兵们,从那千总侧面高高跃起,一掌拍去,直取千总面门。没想到那千总竟然颇有几分武功,见七斤一掌袭来,也不躲避,也是一掌迎去,“啪”的一声,七斤力气颇不如那千总,被从半空中又拍了回去。要说最近些天七斤和王二在野地里不眠不休的苦练百里成寸身法到底是有了效果,将内息转为内力在瞬间灌注到招式之中虽然他们还做不到,但是单论轻功这一项,已经颇有点如臂使指的轻松了。
七斤被拍出去以后,借着那一掌的力量,却在空中一个诡异的回旋,从侧面转到了马尾,他轻飘飘落在马屁股上,足尖向前一点,就施展百变缠丝手向那千户拿去。那千户不及转身,缓急之间更来不及拔出兵刃,只能回肘向七斤砸去。这种短兵相接式的空手对练七斤最喜欢啦,百变缠丝手蒙少爷传授以后他可是苦练了又苦练,对练的时候少爷都敌不过的,当然是不灌注内力的前提下,当然又当然如今王二的水平也做不到在兔起鹘落之间将内力随时灌注到招式之中,不然光是“哈c哈c哈c哈”的呐喊式发力方法都能把嗓子喊哑了。
七斤右手一搭千总回击过来的右肘,立刻顺着那千总的力量向上一掀,然后左手也迅疾无比的搭上了千总的右肩,只听“啪c啪”两声轻响,那名千总的右肘和右肩关节就被七斤轻松无比的卸了下来。那千总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就发现自己的腰刀已经明晃晃的横在了颈间,身后传来七斤笑嘻嘻的声音:
“这位军爷,看上了我家少爷的白龙马了是不是,不过吃相也有点太难看了吧。”
没想到那名千总却极为悍勇,刀剑临头,虽然不敢乱动了,却大声喝道:“你敢袭击朝廷命官,不想活了吗?”七斤是个狼凔性子,好说好了,却最受不得威胁,听得这话,手里腰刀轻轻一划,那千户脖子里就是一道血口子,鲜血哗哗的流了一脖子,“我不敢,小爷有啥不敢的。就你这土匪模样,还好意思说朝廷命官。我家少爷也是有根底的人,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么?”“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呀。”那千总不住大喊,“你们他妈的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
本来千总带来的骑兵们见首领被擒,投鼠忌器之下只能远远地围住七斤,这会听见自己老大这么临危不惧的,立刻四下里逼了上来。有手下的把总见王二文绉绉的不像有什么武力,还分出十几骑企图拿下王二,再来个临阵换将之类的。没想到平日里讲究个和顺养气的王二少爷今天见这些兵痞们的卑劣行径,也是恶向胆边生,佛陀慈悲也还有个金刚怒目呢。骑兵们刚想动手,就被王二打得稀里哗啦,个个手脚断折,哭爹喊娘的气势比七斤那边热闹多了。
七斤这边抓着千总局面僵持,王二那边没闲着,他撵着那些骑兵乱跑,顺手把白龙马也抢了回来,然后施施然骑着马走进包围圈内,黑着脸对那千总说:“你这败类,简直就是朝廷的耻辱,等我海罕卫做完了事,定与你不得干休。现在我也不要你性命,拿我的行囊来!”
听到死不了,那千总反倒一下子软了下来,乖乖的让手下将两人的行囊拿了过来,王二检查完好过后,让七斤仍挟持着千总,然后命令骑兵们不得靠近,三人两骑向远处驰去,那些骑兵果然远远跟在后头,倒也不敢过于靠近。
行出去七八里,王二示意可以了,七斤一脚将千总踹到地下,顺手还又卸了他一手一脚的关节,两人遂并骑向西扬长而去。那千总委顿在地,这会逃得了性命,卧在地上破口大骂不提。
一路上,王二都为边兵军纪如此涣散行如恶匪而痛心疾首,七斤却只为今天露的几手相当漂亮而沾沾自喜。在若干遍重复拿下千总的细节之后,七斤埋怨说:“少爷,今天要不是你硬挡着,我就要大打出手,杀他个尸山血海。那千总蛮横无理,幸得我俩武功高强,要是碰见个不会的,那能有个好?多半是半路就死的无声无息。而且,看这帮兵痞的熟练劲儿,干这种龌龊事绝对不是第一回。”
王二嘿然叹道:“你以为我不想为民除害,那千总死不足惜,可是他是明打明的朝廷武官,虽劣迹斑斑,但明正典刑也该由朝廷施为。不然我等私下出手形同私刑,虽逞得一时之快,但此次正义得申,你能保以后次次你都是法眼无差么?”
听到少爷又在兜售他依法治世的陈词滥调,七斤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心里说,你跟他没错,人家先一刀砍掉你的脑袋,法网再是恢恢,反正你已经死过了。
王二以身护法的宏愿在第三天就破灭了,两人遭到几路骑兵的围追堵截,口口声声捉拿袭击边军的奸细。王二试图分辨,被追兵一片如雨的弓箭射得哑口无言。
应该说,西宁卫边兵的战斗素质还是有的,知道此二匪徒凶悍狡捷,几支追兵并不和他们近距离接触,只是远远兜着圈子控制二人行进的方向。七斤再打擒贼擒王的主意时,迎接他的就是弓箭和弩弓。两人也试图冲阵而出,但是发现军阵一旦完整集结,想要杀透重围,要么人头滚滚,要么就得期待对方会被一击而散。
但这两者都实现不了,追兵到底是同胞子弟,也未必知道之前的实情,痛下杀手到底不合适;再说面对的追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坚韧有勇的,就算杀掉几个人也未必能让追兵大哗溃散。两人无非一刀一剑,面对长枪大戟如墙而进的情况,在不放手杀人的前提下很难做到战而胜之。而对方却明显却得到了对二人杀无赦的命令,几次四边兜堵为了阻遏两人都动用了弩阵,七斤从千总那里抢来的青塘马甚至中了一箭,一瘸一拐的越跑越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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