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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番外·ilcuoredelr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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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沢田纲吉走出书房时,哭声已经很近了。不用分辨也猜得到是沢田鹤子。他掩上房门拐到走廊里,光从门廊斜斜打进来落在地板上。笼在其中的影子下一秒就分成了一大一小,小的那个直向他扑过来重重缀在他腿上,像绑了个沙袋。

    “莉莉!”沢田鹤子抽噎着告状,“她推我!奶奶也看见了!”

    沢田纲吉看了看伊莉莎,她盯着他的浴衣下摆,上面蹭满了鹤子身上没干的泥。他弯腰拍着鹤子的背哄了她一会儿,等她哭够了才把她递给保姆莱拉。他看到伊莉莎曾经在太阳底下耀眼的浅金发丝大半褪成了银白,伸手把垂落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勾进有些松散的发髻。

    “莉莉把鹤子推进泥坑里了。”

    伊莉莎眯起眼睛望着庭院,眼角随着这个动作皱起鱼纹。沢田纲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莉莉仍然一个人呆在灌木丛前,她被单独留在那儿好像压根不难受,一会儿摸摸叶子一会儿看蚂蚁,有时再抬头看一看树枝——那儿有个鸟窝。上周莱拉想叫人清理掉因为地上到处都是鸟屎,但莉莉坚决不同意,还爬到树上威胁说除了她自己能拿鸟蛋做汤以外谁也不准动,否则她就跳下去。

    “鹤子想要捉鸟?”

    沢田纲吉心下了然,伊莉莎的眉头却拧了起来。她这样的眼神常让被看着的人不舒服,就好像她非要从别人身上挖出什么秘密。但她的“发现”是关于她自己。

    “我搞错了。不是我父亲的问题。”伊莉莎在对他说话,又像自言自语,脸上露出这几年时常出现的疑惑神情。这让她看起来更严肃了点,“我天生就这样,莉莉是随我。所以她才这么古怪。”

    她摊开手掌,干掉的泥块顺着掌纹裂出几条缝,扑簌着掉在地上。沢田纲吉拢住她的指尖,年岁留下的皱褶叠在一起,也看不出谁更老一点。他没对她的“发现”做什么评价,只吹掉零星剩下的一点泥灰再放下她的手说:“我去看看莉莉。”

    经过的风掀起边缘泛黄的树叶,莉莉兀自坐在地上,见他过来也不怎么热情,不像鹤子老远就急着要扑进他怀里。沢田纲吉蹲下时她才抬起头。她已经有了几分父母的影子,长相和伊莉莎并不相似,唯独有一双同样湛蓝的眼睛。这里面映着台风过后澄澈的天,飘得极高的云。沢田纲吉想起几年前她出生时天气也正转凉,他和伊莉莎还吵了一架。因为他在看到这双眼睛时决定给她取名叫沢田伊莉莎。沢田德松和他太太完全没有异议,还觉得挺新鲜。只有伊莉莎一个人不高兴。

    “这名字又不好听。沢田伊莉莎,怪里怪气。”

    沢田纲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大概看到莉莉时他们就有同样的感觉了,只是两人的态度截然相反。他想着顺其自然但伊莉莎出于自己的经历难免忧心。后来还是沢田奈奈安抚她说没关系。德松夫妇作为父母虽然还年轻笨拙,但他们很爱她,她会比他们这些老头老太们都过得更好。伊莉莎本来抗议得就不算特别激烈,充其量就是抱怨两句。她没再反对,板着脸把那点高兴都藏在底下,打赌似的对沢田纲吉咕哝:“你就等着看吧。”

    她猜得一点儿也不差。

    莉莉不为自己推了姐姐解释,也不道歉,只拿着石头在地上画小人。一个是沢田鹤子一个是她自己。这几年沢田纲吉很明显发觉她比同龄的孩子敏锐许多,但又不愿表露自己任何一点的真心。她把自己和周围隔出一个空间,躲在透明的屏障后观察她所见到的一切。她学着祖母的习惯眯起眼睛盯住他,竖起一根手指:“我知道一个秘密。”

    沢田纲吉略微向她靠近一些,莉莉仰着下巴,语气很神秘。她指着伊莉莎说:“她不喜欢我。”

    她觉得这词还不够准确,又补充道:“她害怕我。”

    女孩稚嫩的脸上挂着狡黠得意的笑,目光却紧紧锁住他,好通过他的反应验证自己的推测。她把这当成了和他的比试——谁多做一点表情就会露馅的那种比试。但她还不太会掩饰紧张,抓着石子的手攥得很用力,呼吸也下意识地放轻。头顶的树叶哗啦啦作响,沢田纲吉愣怔片刻,恍然间有时空交叠的错觉。他另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的简笔画旁边刻下几条线。莉莉先看到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紧接着他在它背上添了好些尖尖的、细长的三角。她这才看出这是刺猬。

    “她怕我刺伤别人吗?”莉莉把手指放在其中一根刺尖上,“像我推了鹤子那样?”

    沢田纲吉又画了一棵树,旁边飞着几只小鸟。树枝上有个穿裙子的小人,张着火柴棍般的手臂挡住底下的莱拉。他放下石子把莉莉抱起来转向门廊,伊莉莎依然站在那里。她这两年又瘦了些,比日本人更白皙、轮廓更分明的脸庞却意外得很合适浴衣。沢田纲吉心想她说的可能没错,世界上就是有天生敏感到长出外壳来保护自己的人。她从莉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怕她不能像自己一样拥有逐渐平稳的命运。

    “她很爱你。”他亲一亲莉莉的额头,如数告诉小女孩他们的心情,“刺猬的皮毛下面很柔软。她希望有人能不只看到你的刺。”

    莉莉环住祖父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上。洗干净了的鹤子被莱拉带到阳台,正朝庭院里张望。她朝姐姐扒拉一下眼皮,看她气得满脸通红就咯咯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回到刚才的对话中:“哦,我知道了。那你把她的刺藏到哪里去了?”

    “哪也没藏。”

    沢田纲吉迎着伊莉莎没好气瞪过来、写满“你们在瞒着我聊什么悄悄话”的视线说:“它们好好竖着呢。”

    ##

    风大了一些,空气中传来丝丝缕缕的萧索味道。天气永远遵循着规律流转,季节正不可避免地迈向秋天。沢田纲吉有时会把这种看法也套在人身上。萌芽、生长、枯萎、死亡,只是时间的跨度显得漫长。但人要更奇妙一点。四季在新生时开启,死亡时沉寂。他见过不同年岁的人,就面对过无数的春夏秋冬。他知道冬季承接着春初的伊始,那么人们走向终点时也同样萌发着另一种生命的气息。

    莉莉出生后他在伊莉莎身上看到了这种迹象。这些年逐渐柔软下来的那些锐刺又渐渐复苏。她看着莉莉时就会审视自己,短暂地恢复到年轻时的尖刻。除了战事以外,沢田纲吉记得她上次那么跳脱还是很多年前在学校里——德松的学校。他和已改姓狱寺的小春站在班主任面前挨批,批评内容和两家的孩子毫无关系,全集中于他们各自的伴侣。德松和狱寺的孩子刚开始不太对盘,他也并不像沢田纲吉曾经那样,凡事都退一步海阔天空——主要他遇到里包恩前除了退也没别的办法。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又很有默契地没把摩擦告诉父母,只三番五次地私下约架。不过最后消息还是走漏给了伊莉莎和狱寺隼人。

    沢田纲吉和三浦春对视一眼,很能想象从“学生打架”发展到“家长斗殴”是个什么场景。伊莉莎没有火焰,这两人想必是徒手把教室拆了个干干净净。精彩程度从德松他们跨进班级时的热烈掌声以及此起彼伏对他们父母的问候——当然是褒义的——就能略窥一二。回家时天都黑了,沢田纲吉一边数着风纪财团送来的赔款账单末尾堪比闪烁繁星的“0”,一边听小春无奈又包容地数落狱寺的暴脾气。她嘟囔说这两人好像从小时候在大教堂碰到开始就合不来。沢田纲吉百感交集地叹一口气,心说那次不过吵几句嘴而已,都算温和的。不提最初的继承权重议,他现在每次开会长桌两端的位置都固定好了,一人一头,即使这样还是会闹到鸡飞狗跳。

    “想想也很多年前了。孩子们都长那么高了……”小春比划一下高度,一举一动仍未脱去她特有的活力,“岁月不饶人呀。那时候我还在想,不知道阿纲先生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后来发现是托纳托雷小姐时真是吃了一惊。”

    沢田纲吉终于把注意力从账单上移开,三浦春也坦然地回望过来。她并不回避少女时曾有的情愫,经历过这样不长不短的时光再回头看,青苹果般的酸涩也颇有滋味。沢田纲吉发觉她刚才那句话里有些让他意外的地方。

    “你发现?”

    “是呀。我是第一个发现的。隼人总说我笨。其实我知道。”三浦春促狭地眨一眨巧克力色的眼睛,“还有你们那些秘密。我全都知道。”

    她不等他反应就转过头,对着夜幕比一个照相的手形,恰好把月亮框在正中间。她很怀念地感叹起来:“圣母升天节的月亮可没有这么圆呢。”

    银光静悄悄照在回家的路上,才过七点,街上却难得的没几个人。沢田纲吉也抬头看着夜空,他没找到谈论“秘密”的契机,想来想去,自己也没有立场替狱寺坦白黑手党的实情。于是他顺着往下聊:“小春这么早就发现了啊。”

    “因为我很在意嘛。那时候阿纲先生身边就算多一只蚊子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小春煞有介事地指指自己的双眼,“逛得好好的你突然说有事要走,我就猜到有问题。”

    暗恋中的知觉是多么敏锐呀,最高端的仪器也比不过她张开的雷达精密。她记得狱寺走进那片街区就警惕万分,嘀咕说这是托纳托雷家的地盘;记得街头巷尾狂欢的人群,热亮的阳光照得各处都刺眼;记得印第安人吹起空旷悠远的曲子,在他们离开后节奏又轻快起来。她就是在这时捉住了那一丁点的不对劲——沢田纲吉的脚步放慢了些。

    三浦春偷偷瞥他一眼,沢田纲吉面色如常,还时不时和大家聊几句。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了。有时她觉得他变了很多,有时又觉得他没变。他依然温柔诚恳绝不敷衍,这些年更是体贴到滴水不漏,可她更怀念中学时总是紧张兮兮破绽百出的少年。又走了一段路沢田纲吉才向他们道歉,说临时有些急事要处理,还嘱咐想要跟去的狱寺带着大家继续玩。他的背影隐没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新奇漂亮的异国建筑都好像在一瞬间黯然失色。三浦春不知怎么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借口掉了东西甩开京子他们,转回人潮中奋力追赶。

    她没有找很久。沢田纲吉停在他们之前经过的路口,倚墙远远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街头。印第安人用音色完全不合适的乐器吹完那首欢快到违和的曲子,旁边坐着的金发女生和他说了几句,突然又凶巴巴地对着空气指了几下,好像面前站着什么人、她正恶狠狠训斥似的。

    沢田纲吉忽地低头,微拢成拳的手遮住了下半张脸。可唇边不自觉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三浦春倏然转身,狱寺隼人的嘀咕和两年前他在大教堂火冒三丈的喊声一起撞进脑海。她想起来这个女孩她是见过的。她叫阿比盖尔·托纳托雷,狱寺先生总抱怨她,说她老找阿纲先生的麻烦。

    三浦春用力呼吸着,委屈在心底海浪般铺展开。她心想凭什么呢?狱寺先生说他们都没见过几次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可这话也不知道该问谁。她更不想弄清楚其中有过什么曲折。她走得很快,就好像拼命要把以前的爱恋都甩开,直到看见笹川京子在人群中找寻的身影才猛地收住脚步。

    我就追到这里,以后再也不追了。多一步也不行。

    三浦春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摘下发卡握在掌心。等京子急慌慌跑到面前才对她摊开手。她表现得很自然,眼睛没有红,声音也没有发颤。自己都佩服这样天衣无缝的掩饰。

    “还好找到了。”她像往常一样大大咧咧地笑着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发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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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个,我还一直有件事没问到答案呢。”

    三浦春没对沢田纲吉讲述那些历历在目的细节,转而换了个话题。当时她一定很难过,但现在那些情绪已经没什么实感了。时光温柔掸去失落的碎屑,如今提起来,她还颇有些“名侦探小春”的得意。沢田纲吉配合地给这段对话收尾:“什么事?”

    “就是那个印第安人,你记得吗?”三浦春两手比划出乐器的长度,“他后来吹的那首歌叫什么呀?我哼给隼人听,他非说是我走调了所以他才听不出。这家伙……”

    “狱寺君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他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三浦春小声说他坏话,“别扭得要死还不肯承认。也就对你表白能信手拈来了。”

    沢田纲吉窘迫地推辞:“……还是不要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说法了。”

    话音落下,两人莫名其妙地安静几秒,又都忍不住笑了。走到岔路口快要告别,沢田纲吉才想起还没回答三浦春的问题。路灯把她的影子越扯越长,沢田纲吉在她转过拐角前忽然出声。

    “il cuore del re。”他又用日语念了一遍,“国王的心,是一首童谣。”

    三浦春立在小巷尽头,直觉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沢田纲吉沉默了一会儿,果然如她所料,轻轻喊了她一声。

    “小春。”

    他笼在月光里,向她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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