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又开始了,卫威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已经应该醒了,并且能够清晰的都能够感觉到有人在周围来回走动,可是他控制不住的去想那个梦,吐着白沫的浪花,幽蓝之下暗流涌动,他四处张望着,要想撕裂这一层蓝衣所粉饰的平静,却被一股猛力拖着往下沉去,难以挣脱。
宋越此时正跺着步子来回走动,他心情一烦躁就停不下来,抄着手不停的碎碎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你别晃了。”
卫威醒来的第一句。
宋越一个急转就看见卫威睁开了眼,喜悦的神色跃上眉头,平时生动的眉毛此时更展示了由忧入喜的灵动。“啊,佛祖保佑,你他妈终于醒了。”
宋越是整个宿舍年龄最大的也是资格最老的一位,却很着林大他们瞎起哄也把卫威叫哥,一寝室的关系全乱套了。
卫威勉强朝他挤挤微笑,未成形的笑容却在感觉不到某种东西的存在时凝固在脸上,瞳孔骤然收缩,大脑在一瞬间空白。
宋越的眼神飘忽的闪过床尾,又逃避似的收回来盯着别处,他不敢去看卫威此时的神态。
卫威一把掀开薄被,两条裤管被暴露在空气之下,然而右腿的裤管下端瘪了气的被安放在一边。整整齐齐的对着床尾。
“我……我的腿呢?”
“卫哥……”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整个人正好趴在沼泽地边沿,如果再稍微偏一点就会陷进去,可惜…你那条腿搭进了蚂蝗堆里,李教授说根坏死了,只有……只有这样才能保下整条腿。”
“我们被忽悠了,那个人根本就是被挟持了,我们在岛北发现了他们,和他们僵持着浪费了很长时间,才把人留下。所以等我们反过来找你们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而且我们也只看见你一个人。”
“苏教导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蹲守在洋潮崖是为了吸引大伙的注意力,可惜你没来得及发出信号,我们就已经发现了躲在另一边的准备逃跑的人,他在大会上表扬了你,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林大……”
卫威侧躺着,熟悉的悲伤感涌上来,他想起了他曾经躲在房间里的那三天,那个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经历的异样感又找上自己,见缝插针的钻进他身体的每一处。
“李医生说,你要是醒了就让我把他叫来,我先出去。”
宋越还是没去看卫威的反应,抓了抓头发出去了,他其实还有一件事没有对卫威说,不过眼下实在是忍不下心。
当初,赵云透露说新来的人叫谭滁,等见面的那天,教导员却指着说是临时换了人,宋越看着偏头发呆没个当兵样子的卫威,心里起了排斥。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有当兵的觉悟,却想着在部队里混吃的废物。
可是,后来事实证明他错了。
在队里训练,卫威永远是最早起的一个,其他人还在睡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跑步了;夜里也是最晚睡的一个,有时候宋越在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在灯光下识别枪械种类,他付出了比别人多两三倍的努力去学习,也以两三倍的速度追赶着其他的人。
宋越也渐渐转变了对他的偏见,特别在海岛生存战中他输给了卫威之后,打心底里佩服这个话很少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的人。
他觉得卫威的表现足以当一个战士,服从,忠诚,认真,勤劳,聪明……宋越从他身上看到的优点远不止这些,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卫威爱着这个岗位和担得起这份保家卫国的使命。
可惜,上面的指令下来,卫威已经不适合驻守海岛,他即将被送下岛。
可在宋越眼里,这无疑是给卫威的心里又填一伤,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细小的关门声在卫威的耳边被无限放大。
自己腿没了,林大不见了,被挟持着逃跑的人……
卫威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从接受命令到刚才,所有的事理顺了一件件的插放在脑海中。
教导员的那句警告更像是预言,预言着卫威的结局。
他在上了崖之后猛然想到了逃跑的人是被挟持的可能性。如果监护人是被人提前打晕的,那护膝上的血是从哪儿沾到的?至少一个心甘情愿想逃跑的人绝对不可能受伤到流血的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动手了才以至于受伤。
他应该早点想到的,至少在进入包围圈之前就应该想到。
如果他当时打给了教导员会怎样?当时他一厢情愿的以为逃跑路线就是在洋潮崖,如果他打了过去,大部分的人就会朝西南方向赶来,那在岛北的人就可以迅速离开……
不对,不对。
卫威甩甩脑袋,来让自己的思路保持清晰,他其实整个人已经非常的疲惫,被截去腿这个事实让他在潜意识里难以接受,精神异常的疲怠。
此时的他就像是被猛虎逼到绝境前还在负隅顽抗着,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事实,与其说是说服,不如说是刻意的忽视。
他用手掐着腿,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思考每一段细节,思考着林大去向的可能性。
“我们找到你之后,我们又在灌丛发现了林大的足迹,估计了一下从你们分开向右跑十几米后,足迹就不见了,而那个地方距离陡崖还有几步远……”
宋越说是在自己之前发现了岛北的人影,如果当时在卫威周围的那些人已经知道方案的失败,所以狙击手和说话声这一切都只是不让卫威他们继续把人引过来以便于脱身吗?
林大是被带走了吗?要做什么?威胁?对方仿佛设了一个局,套进去的人都成了棋。
休息室的门开了一点,房间里的光从门缝渗出来,形成一条鲜明的线,被从大门跨进来的影子覆盖住了。
苏军出现在门口,他已经四十几了,早已不复当年的活力,白发以掠夺之势占领着头顶方寸地,眉梢是抑不住的疲怠。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顺便把反折的衣领扯正,轻和的推开门。
“李教授,”苏军推门进来的时候,房间里面空荡荡的。
人不在?
他转到桌子后面坐下了,打印机的声音还在悉悉作响,留在桌子上的报告单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用手指拈起来,凑近了看,原本混沌的目光突然被激醒了一样,滴溜的盯着手里薄薄的纸张,眼神流转在上面的结果,眉头紧蹙。
苏军过来找李项和是有事情要问,闲来等了一会儿,实在没有见到人,正打算起身离开,李项和就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重叠的几个箱子,豆大的汗珠从高倍数的眼镜下面滑落。
“找我有事儿?”他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挽起袖口转身进了旁边的洗手间。哗啦啦的水声流出来,苏军等着人从里面出来,把手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找我有事?”李项和又重复问了一遍,用纸巾把手指沾上的水一一的擦干,指腹留着常年使用消毒水的痕迹。
“我看见了。”
“嗯?你看见什……”苏军把鉴定表抽出来举到李项和面前,解答了他的问题。
李项和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学究气的处事风格让他面临什么样的场景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反而看着看着苏军尴尬慌张的表情觉得有些可笑。
“少见的苏教导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记得多年前闹的那样大的一件事情也不曾见你如此表情。看来那个孩子确实很特别啊……”
苏军甩了一把表格,纸风飒飒作响。
“谁给你的这份表?”
“没有谁给,我桌子上的东西当然是我自己的。”他欣赏着苏军表情一点点凝固的变化,“那孩子捏了根头发就进来找我让我帮他,相识这么久了,我怎么能够拒绝呢?”
语气十足的挑衅,在苏军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高傲的形象,作为一个教授身份来说,他不需要对苏军颔首低眉。
“你手上拿的这张纸就是结果。”
“而且,你不用想着撕毁了,”李项和无视着苏军手中已经变形的纸张,在做事就要做到滴水不漏这一点上,李项和永远比苏军更甚一筹。
“两份,另一份我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你明知道你在做什么,项和……”苏军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捏着鉴定表地手颓然地垂下,眼眉的皱纹陷的更深,“你会害了他的……”
屋外的风顺着门缝牵出一丝暖意,夏季洋流风总是无孔不入,可坐在椅子上的苏军只觉得周遭寒冷,明明周围的环境和眼前的人都曾那样熟悉过,如今却都是枷锁般的捆缚着他,让他久久有些喘不上气来。
听到苏军那声呼唤,李项和仿佛刹那间时间颠覆回到以往,每次这个人都是这样劝人,带着一股子不能抗拒的丧气,带着熟悉的疲惫无奈的味道,他无声叹了口气,玻璃镜片下明亮的双眸泛起一点波澜,又迅速沉淀,被心底那点点不甘的情绪给平复了下去。
“你错了,我只是指引他靠近真相而已。”
“这根本就不是真相!”
“那你呢?你做的就是对的吗其实你也知道他来这里的原因吧?你就让他永远背负着不属于他的梦想困在这岛上吗?你让他放弃查找真相结果呢?于家的儿子来这个岛上的时候,是他向你提出的吧?你想拒绝他是吧,结果呢?为什么你还是答应了他,为什么又让他和于谭见了面,这里面的原因你自己一清二楚。只有我知道怎样才是对他好!难道让他学你一样逃避一辈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