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地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除了一应的厨房办公和宿舍等建筑,还挨着宿舍旁边专门建了一栋二层的楼房——医务室。
卫威从里面走出来,就矗立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不过进去一会儿的时间,天色已经暗了许多,黑云压城,低沉的风声呼啸而过,刮落了搁在房子外面的铁盆,骨碌地滚出老远,呼应着咆哮的雷声发出一串尖锐的声音,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小卫还没走啊?”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从屋里慌里慌张跑出来,寻回了滚出老远的盆,高声对卫威喊:“这天儿要下暴雨,苏教导别又让你们出去巡视吧?”
“可能吧……李教授,我那事儿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赶紧回去吧。”
他把盆夹在手臂下,看着卫威朝宿舍楼走,才卯足了劲把铁门关上,回身又去检查楼上的窗户。
“赵儿,赵…”
一个皮肤黝黑,眼睛贼溜圆的大脑袋从厕所的隔间探出来,吊着嗓子回答:“卫哥,我在厕所!”
卫威用脚踹了一下厕所门。
“你小子躲厕所干嘛?其他人呢?”
“哎,我说卫哥,我可不是怕被教导员喊去值班,我在厕所当然是因为人有三急啊,林大和宋哥刚才还在屋里打牌呢!啥时候出去的?”
卫威没有接话,靠着床架子等赵云出来,窗外的风敲击着窗子,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势要把这不堪一击的人类制造捏碎,卫威环视了一下屋内,抄起扫把打横抵住窗子对角,砰砰的撞击声果然小很多了。
“卫哥,你昨晚没回来去哪儿了,”赵云刚洗过的手在衣服上擦擦,把露出来的半截又扎回裤子里,“出去牌也不收,被教导员看见了又要挨骂。”
赵云把散在桌子上牌一把抓起装进牌盒里藏进枕头里,凑到卫威身边推推他的肩膀,“哎,听说你住在那里……”
卫威看他这副八卦的模样,忍住了用拳头塞住他的嘴的想法。
“你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说的,大伙儿都知道,岛上来了个志愿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海岛坏境有多恶劣,哪有人独身来的?这个人必须是个人物啊,也难怪专门派个人保护了。”
卫威懂其中道理。
这个海岛除了环境不好之外,上岛是要经过审查的,除了团体,单独一个人来确实是第一次见,何况是一连待上好几天,所以引人关注也不意外,于家本就有那个实力,送一两个人上岛本就不是难事。
“那你说住那里是什么意思?”
“哥,我的哥……”赵云拉过旁边的椅子,大长腿一脚跨过,倒坐着面对卫威,颇为无奈地说:“卫哥,你都来了一年多了,你都没听过这事儿?”
卫威凝着神色,他确实是不知道,赵云年纪比他小,但是来岛上的时间却比他长多了,挺机灵的一个人,平时也爱讲些八卦,可惜他之前和卫威并不是一个寝室的,否则有赵云在,卫威在军队的生活绝不会无聊到每天只知道打拳和练习,当然,最后一句是赵云自己说的。
“其实那个房子也只是差不多在你来之前才建好的,那个时候,我们都纳闷儿呢,谁会在这个地方建这么个房子,也不见有人来住,不瞒你说,我还偷偷溜进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我都没注意那房子有人已经搬进去了,你是不是见过一个跛脚的女人?”
卫威点点头,他想起了宋姨,咯哒咯哒的声音还萦绕在他的脑海。
“你说奇怪不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养老?而且……”赵云把椅子往前挪了两下,“你知道我们这个岛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吧?每年上岛的人都是要严格审查的,一个跛脚的女人?对了,后来还来了总是佝偻着背的男人,我真的头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俩人,几乎足不出户。”
“其实我后来还悄悄问过教导员,他叫我别打听那么多。”
“你一直在观察他们?”卫威显得有些惊讶,说实话他除了知道岛上住的一些人有些特殊以外,他甚至从来没有去注意过那些人。
“也不算观察吧,”赵云捕捉到卫威眉宇间自然流露的惊讶,心里也有些美滋滋的,这是一种无形之中的赞美,语气不由得上扬,“也不算观察吧,教导员老是叫我们巡查,纯粹找点乐子,在这岛上,你不去发现有趣的东西过不下去的。”
“不过哎,我真的很好奇那个房间里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赵云咬了咬下唇,自以为含蓄的望着卫威。
“你想让我告诉你?”卫威用眼神睨了一下赵云,看他颇为期待的点点头,“那好,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昨晚住在那里的?在这之前你看见过那志愿者进那个房子?”
赵云摆摆头,“不是啊,我昨天在教导员门外听到的,而且我还……”
“嗡……”头顶的警报器传来的尖锐声音打断了赵云的话,两个人呼吸均是一滞。
这个声音拉响意味着……
卫威撒腿开始往楼下冲,赵云也踢开椅子紧跟着往下冲。
“紧急情况,有人打晕了监护人,计划逃跑,我们现在以小队的形式分别往指定的点进行协同抓捕,一旦发现了目标就立刻用通讯器上报,”苏军也是刚接到下来的通知,连茶梗吐在了衣领上都没发现,在大风里嘶吼着下令:“记住,只是协同,会有专门的人实施行动,你他妈别跟我瞎了眼的往上冲。”
苏军用眼神狠狠的扫过每个神情紧张的战士的脸,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他们。他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就匆匆冲出去了。
卫威随着队伍跑过医务室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那个所谓的“监护人”。此时正躺在院子中间被医生指挥着抬进去。他一眼就瞥见了那双护膝,那是岛上“监护人”独特的标志,此时被医生褪下来扔在一边,卫威清晰的看到那上面沾染的血渍。
他收回了目光,把别在腰间的□□握紧了。
海岛虽然小,但四面都临海,想逃走的机会和地方都太多了,卫威和林大自动被划成了一组往西南边的洋潮崖去。
洋潮崖是岛上海拔最高的地方,被西南风送来的洋流终日侵蚀着,形成独特的地形,怪石嶙峋屹立在靠海的一侧。
风蚀的海柱形成一道自然的屏障,完全不可能有停靠船只的可能,所以要想从这个方向逃走的几率很小,不过卫威还是听从苏军的安排带上林大往洋潮崖方向搜寻。
“卫哥。”
林大叫停了冲上半路的卫威。
“怎么了?”
“我脚崴了。”林大拖着一只腿走,见卫威转过来问,索性就坐在地上。
明明林大比卫威年龄还大几岁,却一直喊他卫哥,个子也较他高一点但是娇气的性格却一点也不像个成年人。
卫威摇摇头,从上面滑下来,“现在可以走了吧。”
林大一点头,站起来继续往上爬,完全没有腿扭到的样子。
不过,卫威已经对林大百玩不厌的小把戏习以为常了,包括每次负重跑或者巡查,只要卫威走的稍快,林大就会变着花样让他慢下来,卫威总敌不过他的无赖。
不过若是累的卫威输掉了比赛或者是被惩罚的话,那林大绝对会被卫威一顿暴揍,搞得队友都不知道是同情卫威好呢?还是可怜林大?
“卫哥,你说那个人会从这个地方逃吗?”
卫威在心底里认为是不会的,这个地方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成为逃跑路线,天险的路再加上这种天气,乘船估计还未出英里地就要被海浪击翻,不过他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监护人”的那双沾血的护膝时不时闪在眼前,像一个华丽的洞牢牢的牵引着他的思绪。
“卫哥?卫哥?”
“嗯?怎么了?”
“你在想些什么?我在问你啊,你说那个人会不会从这儿逃走?”
卫威趁着一点点的黑夜的光向四周眺望一下,一片漆黑。人被包裹在强劲的风声之中。
真会挑日子。
“我觉得应该不会。”
“为什么?”
“这种天气乘船风险本来就大,况且这里到处是海柱,行船很容易触上,换一个方式,假如船停在海柱范围以外,那他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下去?既然想成功逃掉,他不可能从第一步就开始冒这大的风险。”
“嗯……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搜了?”
林大一天都在祈祷自己不会在这种天气下被派出去,结果都已经晚上了还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搜查,他内心早就动摇了。
“不,我们还是继续吧。”
卫威把别在腰间的枪□□握在手里,警惕的辨别着风声以外的声音。
他又想起了那双护膝来,他从来没有了解过那些“监护人”,只是在亲眼见过那些人与监护二字完全不相称的装束的时候惊讶了一下,他们虽然穿着简便的体恤,但是手上和脚上的关节处都带了护套,腰间别了一把挑衅味十足的小刀,护在某人的附近。
这样的监护人在岛上他至少见过十几个,在从赵云那里听到一些零碎的信息之后,卫威大概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和所进行的任务。
因其职业的特殊性,他们被禁止与人多交流,当然也禁止着自己监护的人与别人交流。
不过卫威想不明白的一点是……
为什么只有护膝上沾了血?他再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了这个细节,确实只有被脱下来的护膝有血。
为什么呢?护膝的血是从哪儿沾来的?
教导员说的是有人逃跑…有人逃跑…监护人被打晕了,那是谁看见的人逃跑了呢?
那应该只有一种可能性!
卫威脑袋里由着护膝浮现的线突然被连在了一起,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要赶紧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教导员,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对方远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刚打开通讯器,红色的通信提示在夜里幽幽的闪光。他稳住呼吸刚准备开口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接通的另一头,却被林大一把拍关了。
“你干……”卫威忽地转过去疑惑的看着林大,却被他捂住了嘴巴。
“噓,”林大用手指堵在嘴上示意卫威安静去听,“我听见声音了。”
卫威也凝神去听,朝着林大点点头,那声音正好在两人所处位置的前方,在这样的地方听见风浪声以外的声音,无论是什么都让两人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卫威迅速在脑内做了一下地形规划,着急着让林大到后面去联系教导员,但同时注意到两人的后方也有快速行走的脚步声。
不止一两个人!
刚才卫威一心考虑着其他的事情,并且抱着十分的侥幸心理,分析着他们为了顺利逃跑决计不会选择这一条连下到海里的第一步都惊险的路,殊不知忘了他们从决定上岛的那一刻就选择了最惊险的一步。
最不可能的就是最有可能的,卫威也没有跳出思维的陷阱。
很明显,两个人现在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方,而且完全暴露在敌方监视之下,卫威想了一下逃跑路线,往左是一大圈沼泽地,往右则会走到悬崖边,何况往右是一大片空旷的高地,完全没有得以遮蔽的东西,被瞄准的可能性很大。
对方可能并不想伤害自己,是对地形很熟悉吗?知道我们两个人逃不出去,所以才把我们两个人圈在这里,看来是预谋很久的事情了,难道,难道一开始就打算从这里离开吗?
卫威瞳孔猛烈的收缩,他突然想到刚才被林大按住通讯器的瞬间,那上面的红点似乎跳到了林大的手背上。
狙击手!
卫威的呼吸加重,心脏忽而揪的猛紧,又又被无形的一瓣一瓣的撑开,他缓缓的弯下腰大口的喘气。
“卫哥,你怎么了?”
林大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焦急和担忧,他也明白了当下进退两难的处境,面对这种状况,用他的脑子来想,简直一点头绪都没有。
卫威甩甩头,竭尽让自己镇定下来,以前训练的时候,他不是没被狙击手的红点瞄准过,不过演习和实战总是有差距的,无论是从身体反应还是心理反应上,他都需要一个巨大的缓冲点。
他能感受到从毛孔里挤出来的汗一点点的渗出来,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瞬间变冷,并迅速的传输到神经中枢。神经调动着身体上每一根神经开始打颤,他甚至能听见那种面对死亡恐惧时神经跳动的声音。
他可以坐着等待,让他们安静的离开,葬身海洋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要赌,凡事不至死,他便赌一把,凡事至死,他更要赌一把。
“听着,”卫威把手搭在林大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他能感受到手掌下林大身体的颤动,他也在害怕。
“等下,我数一二三,你就努力往东跑,然后用手护住脑袋,从高处往下滚,记住了。”
林大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卫威,颤抖着声音说:“你明知道有狙击手,你怎么还让我……卫威!”
卫威一把推开还在哭诉的林大,奋力向西边跑去,他听见了林大最后那声变调的怪异的呼喊。
他要赌一把,赌一把对方并不想杀人,赌一把对方只会瞄准自己,赌一把林大即使没有听到数三也会快速的冲出去,赌一把自己福大命大……
他跑着跑着,清晰的感觉自己身体失重,整个人向前倒去,无力感爬上四肢。
他突然就想起了某个人曾经说的那个一命换一命的故事来。
“这个手表里有个秘密,你猜到了我的真实名字……”
真实名字吗?叫什么来着?叫什么呢?
于……
最后一丝光亮在眼前消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