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宫人,没有太多见识过九乐的身手,或者说,没太多见过她的真本事。对于今日这场比试,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晏九乐必定会血溅大成殿。没想到最后倒地吐血的是魔界长老中排行第四的周洲。
九乐赢了周洲,对着李行至略微屈膝行礼,便走出了大成殿。也不知是否是她的身手震慑了旁人,当她一路走向宫门时,观战的宫人纷纷让道。一个承欢殿的宫女愣了片刻,忙捡了地上的斗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追了出去。
回宫以后,九乐命退所有的宫人,且不许他们入内殿,然后不急不慢地关上了殿门。之后,便再也撑不住,背靠着殿门,缓缓坐到地上。
她想爬到床上,再慢慢运气,调解体内正不停乱窜的灵流,可她实在没有力气,浑身上下都是软的。于是她认命似地闭了眼,然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打算先这样养养精神,然后再挣扎着去床上。没想到这一闭眼,她果真昏睡过去。
“陛下,娘娘说了,她自己呆会儿....”
九乐影影约约听到有个宫女在说话。然后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唬住了,没有再说话。之后是宫女转身离开的声音。待她走开以后,殿门被人朝外打开了。
内殿的门是被缓缓拉开的,就像开门的人知道里面的人睡在此处一般。生怕这猛一开门,靠在殿门上的人就会重重摔下来,然后从睡梦中惊醒。
晏九乐的背后一空,就要落地,李行至走上前去。于是九乐落到了他的腿上。而后,她感觉到有人俯身从后面环住了她,又给她的嘴里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之后她被那个给她支撑的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那个人在她床畔看了一会儿,又在殿内走动起来。不一会儿,九乐就觉得暖和了不少。想必是那个人帮她生了炭火。
不知道方才那个人究竟给她喂了什么,九乐只觉得体内紊乱的灵流逐渐归于平静。
虽然灵流已然平稳,但晏九乐的云丹毕竟被激发得太厉害,几乎崩溃。所以,她虽然觉得好受了些,但仍是提不起力气。
那个人重新回到床前,然后坐上床来,进了里头,他将九乐扶起来,褪去她上身的衣物,而后将一道浑厚的力量打进她的体内。九乐在接受到的那一瞬间,不自觉挺直了腰身,呼出一口气。身上渐渐有了力气。
由于殿内生了炭火,九乐被褪去了衣衫也不觉得冷。不知又过了多久,身后的人止了动作。他将九乐安放到床褥里,下了床。又盯了一会儿,就走了。
九乐慢慢别过头,睁眼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其实,不用眼睛去看,她也知道,那人是李行至。
晚膳过后,宫人在大成殿内进进出出,魔尊今天胃口不佳,大多东西怎么端进来便是怎么端出去的。收拾完毕后,顾云妨入了殿内。她是个聪慧的人,自然知道魔尊召她的意思。于是来之前就先去了一趟承欢殿。那时候,承欢殿那位已经醒来了,从菜式丰富的餐桌上捡了一碗清淡的粥吃了几口。
顾云妨入殿的时候,李行至正认真擦拭着他的“惜绝”。顾云妨知道,他不轻易拿出“惜绝”的。
“她的身体究竟如何?”魔尊开口问道,眼睛仍是盯着剑身。
“不太好,”顾云妨答道,“当年战损以后一直未能痊愈,这是其一,今日云丹逼得太过,这是其二,其三...”
魔尊停了擦剑的手,抬眼问道,“什么?”
“其三,那几天,她饮药过度,忧思太多,且休眠太少,”
魔尊重新擦起了他的剑,似乎对这个“其三”并没有过多的想法。
“能否治愈?”
“云丹恢复起来比较慢,即使陛下今日给她输送了灵力,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何况陛下的灵流过于凶猛,长期输送并非良方。所以若是想全然恢复,只能花费时间,让她自己慢慢治愈。”顾云妨答道。
第二天,魔尊独自出了宫,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等到回来时,却带着一颗树。
宫里有些有见识的人,一眼就识出,这是长春树,是仙界的圣物,天地之间只此一颗。
长春树,性温,树叶可入药,是愈伤止损的良药,而长春花有奇香,亦是凝神助眠的好东西。
李行至回宫后,将长春树栽到了承欢殿。而后对着晏九乐说道,“本座思来想去,觉得把长春树留在仙界去治愈那帮老东西的病伤,也是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应该恢复的慢一点。”
九乐看着长春树,眉头紧锁。李行至今日是去了仙界,那他是不是....?
大概是看出了九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李行至别过脸,懒懒地说道,“那帮老东西,倒真是长记性了。这次都识趣的很,不敢拦着本座,任本座拿了他们的东西,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其实本座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早这样顺服点,本座又哪里会和他们打打杀杀?你这里常点碳盆,算是个暖和的地方,就把这长春树栽在你这里吧。”
放下了担心,九乐的眉头舒张了些。她看了看长春树,又看看李行至,认真地说道,“可是长春树,并不畏寒。”
“那也栽你这儿!”李行至懒得再解释,拂袖离去。
没有人知道,那日他回宫以后,扯开袖子,胡乱地给自己上了药。这事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毕竟除非天地不容,又有谁能伤的了真身为赤火龙,体内结有十四根龙骨的魔尊?
李行至在漆黑中闭上双眼,想起在天界抢夺长春树时,那帮老东西龇牙咧嘴的样子,他但凡使出一点真本事,这帮老家伙也能被他打的倒地不起。“惜绝”的刀刃泛着寒光,但李行至终究没有让它挨在他们的身上。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魔尊手心化出一团火焰,将那染了血的里衣烧成灰烬。
“李行至,你不可理喻。”
之后,承欢殿倒是有了新的景象,并非只是多了一棵树,而是,常把自己锁在殿内的娘娘,每日中午暖和些的时候,就会来到院子里,坐在树下。有时候是歪在椅子上发呆,有时候拿了春山吹奏。还有几次,许是喝了长春树叶熬成的药汁,嘴里有些发苦,她便要了点蜜枣,甜卷,在树下看书。
李行至一连很久都没有来,也没有传九乐去大成殿。倒是顾云妨,每隔几日便会过来诊脉。这自然是魔尊的意思。顾云妨话不多,号过脉象以后,只是交代承欢殿负责熬药的人,少几味药,或者多几味药也就走了。
大概是又过了十日,天气突然变得极冷。虽说有了长春树,九乐失眠的毛病好了不少,可是当气候越来越冷,她又犯起咳嗽。所以夜里睡得极不安稳,常被自己咳醒。顾云妨号过脉后,在方子里多加了些驱寒止咳的药。
一日夜里,魔尊处理了魔界的几件琐事,有些困倦,他命人开了殿内的窗子,想要透透气。那一夜,吹雪声极大,雪花甚至飘到了殿内。
李行至起身,走到殿门,默了一会儿,便起驾承欢殿。因为没有人事先通报,九乐也没有接驾的准备。喝完药以后,拿了一本书,睡在床头看。
“参见陛下。”
九乐听到殿门守夜的小宫女说道。
“娘娘可是已经歇下来?”
许是太久没有见面,所以九乐在听到那人的声音以后,拿书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下。于是她当机立断吹灭了蜡烛。而此刻那小宫女正说着,“娘娘夜里睡得迟,还没歇....下呢。”
九乐将身体裹紧被子里,心跳异常地快。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她为什么要怕李行至。于是,她又不服气似地,一骨碌坐起来,指尖聚满了灵力,指向床边的烛台,然后,也不知是否是她的云丹在长春树的滋养下恢复地太好,亦或者她的情绪过于猛烈,导致她未能控制好自己的灵流,于是自床边至殿门的烛台,一盏盏地亮了。
小宫女露出诧异地表情,透着窗看着殿内不到几秒的时间里所发生的变化。与她表情一致的是站在她身边的魔尊。
“愣着做什么,要本座亲自开门吗?”李行至说道。
小宫女连忙开了门,等魔尊进去以后,又赶紧关上。
“药喝了没?”李行至对着床上的人说道。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问题,李行至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他想起的,是那几日,九乐端着墨汁似的药汁,一饮而尽的样子。
“喝了。”九乐嘴角略微抽了下,随后淡淡地答道。然后准备起身向魔尊行了礼。
“不必了。你身子弱,歪着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而后,晏九乐实在有些困了,便问道,“你可是要在这里安置?
李行至懒得回话,在殿内踱了几步以后便坐到床边上,脱鞋,而后,扯了点被子,躺在床上。
九乐挥手将殿内的蜡烛熄灭,慢慢地躺了下来,尽量不要挨到李行至。可是被子就这么点,她只能费力去寻找一个合适的距离。
“你这样睡不累吗?”李行至又不是傻子,对床里侧的这个人的小心思还是琢磨得出来的。
“睡觉为什么会累?”晏九乐答道。
于是就这样十分别扭地睡了大半夜,实际上,谁都没有睡着。殿内的炭火熄了几盆,温度渐渐低了下来。九乐后背有些凉,而后就咳嗽了起来。
虽说她睡觉时背对着李行至,也尽可能保持着距离,但是枕边人稍微有些动静她还是听得见的。李行至大概是将双手伸出被子,两只手交叉放在被子外面。一般做出这样的动作,都是在思考些什么。
喉间又是一阵痒,九乐猛地咳了起来,这一回,她比刚刚那阵咳地还要剧烈,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在床上猛烈地晃动着。虽然咳得难受,九乐的耳朵仍认真地听着背后那个人的动静。
“我夜里有些咳嗽,你在我这儿也睡不好,还是回...”
话还没睡完,李行至便伸手,将九乐拉了过来,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略微起了下身体,将九乐身旁的被子理了一下,压在九乐的身下。做好这一系列动作以后,说道,“睡吧。”
九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李行至圈在了怀里,他的左手不松不紧地按着九乐背后裹好的被子。
若是以前,九乐一定会当机立断,使力挣脱,可是,这一刻,她却茫然地睁着眼,屈服于现实的温暖。李行至身体很热,挨着他,就像挨着一团火。为什么,她明明冷极了,依然要别扭着远离这团火?
为什么,他明明恨着她,却还是要将自己的体温送给她。
从那夜以后,李行至没有再召九乐去大成殿。反而,夜夜在承欢殿安置,仿佛这是他的寝殿。他睡着的时候,或者干完以后,总是抱着她。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在九乐死后两年里,无人与他相拥而眠,他能做的,只是去青雪台,去看看她的尸首。她明明那样怕冷,却要靠冰室的寒才能保留尸身。
李行至伸出手,想要抱抱她,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这个冷极了的人。伸出的手还未触及她的额头,终是收了回来。
宫人守在青雪台外,看着他沉默不语,看着他孤独的背影,一夜又一夜。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旁人。他爱着她,早已爱到毫无原则,非她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