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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剑吟》正文 第三十七章:月殒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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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内,溪亭之上。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正是日暮时分,天之西,日之边,布满了绚丽的霓霞,像太阳的女儿们的美丽的红裳。

    蒋月霞静静地坐在溪亭之上,玉指之下拨动的,可不正是当日曹汜赠与她的那把古琴。

    弹的正是那一曲“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琴声欢快而悠扬,一如欢快活泼的如梦令。

    本是很平常的一次沐归,却久久的回荡在清照姐姐的记忆深处,足可见出易安居士此时的孤苦心境,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而这一切,仿佛都在梦里头,梦里头所有的欢快活泼醒后全化作凄婉悲凉的音调,可怕的是,没有人知道这只是在梦境,更没有人愿意逃脱这梦境。蒋月霞不知道,一片云霞和一块石头的邂逅是不是一场梦,但是,蒋月霞不愿意梦醒。

    天空渐已有了月亮,蒋月霞知道,月亮在今夜便会陨落,如同霞将散去一样,蒋月霞不愿意月亮的陨落,因为她知道,月亮正是梦的摇篮,月亮陨落的时候,梦大约也该结束了。

    “妹妹,这首如梦令你已弹了两个时辰了。”曹汜道。曹汜突然觉得这蒋月霞今天有些奇怪,却不知道怪在何处。

    蒋月霞道:“曹大哥,你先下去吧,我在等一个人。”

    曹汜道:“等人,谁?”

    蒋月霞道:“曹大哥,你先下去,他一会儿便会来的,你千万不要上来。”

    曹汜道:“好,妹妹小心。”曹汜不知道为什么让蒋月霞小心。

    溪亭之侧是一条小溪,小溪之中有溪亭的倒影,自然也有月霞姑娘的倒影,只是曹汜看不见溪中月霞脸上的泪珠儿。

    曹汜相信,这一溪绿水必也溶了霞儿的泪珠儿,不然,这溪水这种为何会是红色的,如同西边渐已褪去的云霞一般。

    曹汜在溪的另一侧的枕霞轩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溪亭之上的一举一动,曹汜的心随蒋月霞手指的拨动而跳动。

    曹汜渐渐看见一个人上了溪亭,溪亭下面,站着一个人。

    曹汜定睛看时,溪亭下站的那个人,俨然正是当日萍水相逢的阿禄。

    曹汜不用看也知道,溪亭之上坐在蒋月霞对面的必是罗天盛。

    溪亭之上的琴曲至“惊起一滩鸥鹭”便戛然而止。

    曹汜此时却听不清楚,细听之上,二人在谈论些什么。

    罗天盛先开了口,道:“姑娘在此何干?”

    蒋月霞道:“等人。”

    罗天盛道:“在下莽撞,坏了姑娘的琴兴。”

    蒋月霞道:“不妨事,在下等的人已到了。”

    罗天盛道:“姑娘的意思,在下便是姑娘所等之人。”

    蒋月霞起身一揖,道:“皇上,民女蒋月霞有礼。”

    罗天盛道:“好,好一个蒋姑娘,居然已看出朕的身份。”

    蒋月霞道:“皇上当日自报家门,民女便觉得奇怪。”

    罗天盛道:“名字平平,有何奇怪?”

    蒋月霞道:“天者,乾也;盛者,隆也;罗,爱新觉罗,民女试探皇上,皇上倒是诚恳,竟承认了。”

    罗天盛想起当日蒋月霞那句“你为何姓罗,却不姓艾”的奇怪的问题,不觉叹服这女孩的聪颖,更添了几分渴慕之情,却道:“你单凭一个名字,便可认出朕来,朕绝不相信。”

    蒋月霞道:“亭下那位前辈,剑术之精,足以与一派掌门人并驾齐驱,却甘居人下,阁下若非大富大贵之人,何以能驾驭此等俊杰之才。”

    罗天盛道:“姑娘好眼力,还有呢?”

    蒋月霞道:“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都足以背叛他的一切,凭皇上的眼神,绝非等闲之辈。”

    而蒋月霞此时却望得见乾隆皇帝的眼神之中便已藏不住那种惯有的倾慕中带几分贪婪的神色,民间丽姝,果非宫中可比。乾隆突然想起,这蒋月霞既已知道自己正是皇帝,却对自己显得殊为无礼,繁文缛节就不必说了,乾隆皇帝受惯了令人尊崇的苦恼,见这蒋月霞不拘俗礼,自也不以为怪,独有他婉令蒋月霞抚琴一曲,这蒋月霞既已知自己是皇帝,却不同意,反而奚落了一番,心中自是愤愤,却笑道:“蒋姑娘在此等候朕,不知所为何事?”

    蒋月霞道:“皇上到开封府,却是所为何事?”

    乾隆道:“朕久居深宫,全不知百姓已处水火之中。”

    蒋月霞道:“皇上可知开封知府身死之事。”言毕一片凄然之色。

    乾隆道:“听说了,这开封知府却不知为何要自缢。”

    蒋月霞道:“家父并非自杀,乃是为奸人所害。”

    乾隆必已料到这蒋月霞必非平常女子,是以听说她竟是开封知府的女儿,却也并不为奇,只是听说这蒋知府竟是为奸人所害,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是,是何人所为?”

    蒋月霞将那秦世钧的供词呈出,道:“皇上请过目。”

    乾隆接过那张供词,道:“原来竟是秦葆金的儿子,朕绝然饶不了他。”

    蒋月霞道:“有句话原非民女所应妄言,只是,其中必有阴谋,京中的那位六王爷必是此事主谋之人。”

    乾隆道:“休要胡言,这六王爷廉洁自奉,曾数次推荐开封知府到朝中做官,朕见开封中原之地,又是黄河泛滥之乡,这才没有调迁令尊,想不到竟至如此。”

    蒋月霞道“这小女子就更加明白了,必是父亲碍了六王爷的大事,调既调不走,便只有刺杀一途了。”

    乾隆怒斥道:“你再敢妄言朝政,小心尔命。”

    这乾隆皇帝何尝没有洞察六王爷的心思,更知这开封府乃是中原腹地,当年李自成倘若采用李岩据宛洛而争天下的策略,也许满清便不会轻易入关了。开封府距洛阳咫尺之遥,那六王爷数次谏蒋师侠迁至京师,不过是假皇帝之手,除去一个眼中钉,那皇帝既已洞察六王爷的狼子野心,正是证据不足,怕妄遭非议,却坚决令蒋师侠在开封之地审视着一切,想不到竟送了他的命。

    蒋月霞道:“民女求皇上一件事,不知可肯答应?”

    乾隆道:“你却得答应替我也做一件事。”

    蒋月霞道:“好吧,皇上有何吩咐?”

    乾隆道:“蒋姑娘要朕做什么事情?”

    蒋月霞道:“秦世钧师徒妄杀我父,请皇上为民女并开封一府百姓做主。”

    乾隆道:“这个姑娘放心,朕定不负姑娘所望。”

    蒋月霞道:“皇上又要民女做什么事情?”

    乾隆道:“当日你我初次相逢,在下请求姑娘为在下抚琴一曲,当时姑娘以煮鹤焚琴为由,拒绝了朕,所以,朕深以为憾,今夜明月皎皎,正是良辰美景之时,姑娘可肯为在下独奏一曲。”

    蒋月霞至始而终,心中都有一个及其荒谬的想法,她认为琴之一道,莫若言情,情字,或言一己之悲一解胸中郁气,或歌于知己互诉相慕之心,是以当日知曹汜不日即将远行,一时伤感,竟把一把相伴自己十数载的古琴遗弃,哪里可作为一个条件来交换,岂非大违琴理,再说自己对这皇帝并不半点儿好感,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也不得不为之了。

    且说那曹汜在那枕霞轩上注视良久,却也不知二人聊些什么,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无法。

    正无奈间,却听得那溪亭之上传来缕缕琴声,你道琴声为何,却正是那日蒋月霞用漱玉剑法时打败自己所用的《孤雁儿》。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里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游春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曹汜初时听那琴声,何尝不是五内俱沸,犹为自己那一剑“万缕千丝终不改,任它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之无情绝意而懊悔不已。后来却听得那琴声竟带了一层异乎寻常的肃杀之气,独想起母亲曾说过奏琴不当,常易走火入魔。展眼望蒋月霞时,却见已奏至“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早见蒋月霞似失魂落魄一般。

    且说这蒋月霞自幼母丧,天性之中早已比别人多了几份伤感与身世之悲,先是邂逅情郎却又有缘无分,而后竟是相依为命的父亲也突然之间撒手人寰,心中早已郁结了满腹的辛酸悲哀之气,又想起自己从此之后果真如同孤雁一般,琴音之中,却又想起曹汜那有心无意的柳絮一剑“任它随聚随分”,那琴声哪里是自己的手指所致,简直便是自己孤零零的心在反复诵唱这“孤雁儿”之曲,早已将初学琴时师父给自己的所有告诫置之脑后。

    原来这人学琴,也如黄河堤岸一般,那情如同黄河之水一般,若无半点情感,黄河常易枯竭,水愈多,势愈盛,对堤岸的冲击也便愈大,倘若用情过滥,便如黄河之水泛滥一般,吞噬一切。

    是以蒋月霞那琴声任情而至,虽是凄迷悱恻之音,竟也有黄河咆哮之势,及至后来,竟如东海、南海的水汇在一起一般,那道黄河的堤防如何抵挡得住。

    乾隆皇帝深知此曲绝非因己而起,也断然不是奏给自己所听,然转思自己奔波一生,仅有的两个知心女子也被自己一一错过,也竟感同身受,意动神摇。曹汜一溪之隔,那琴声传至耳边,渐已低切,心道必要出手相阻,否则必伤了这霞儿的身体,转念至此,早已从那枕霞轩上一纵而下,那阿禄原不辨琴音的,如同守护牧羊的猎狗一般环视着周围的一切,见曹汜从溪另一边的枕霞轩上纵下,早已跃上溪亭,挺剑向跃下的曹汜刺去。这曹汜下坠之时,正是使出了“粉坠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剑,见阿禄长剑袭来,知其错疑了自己的意思,但却不能不自救,一招“一团团逐对成球”就势使去,喝道:“霞儿妹妹。”

    蒋月霞听得耳边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最后那一句“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当下止住,而吐了一口鲜血,心脉已为琴声所伤,曹汜眼见蒋月霞如此,而那阿禄犹在此处胡搅蛮缠,先是一悲,又是一愤,一悲一愤之间,那“漂泊亦如人薄命,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两招连绵而至,却正是霞儿的真实写照。那剑之力道如何不猛,阿禄躲闪不及,险些中剑。

    曹汜再不理会阿禄,一把抱住欲倒的蒋月霞,道:“霞儿,霞儿……”

    抱起蒋月霞,便欲纵下溪亭,寻求解救之道。阿禄仍来纠缠,曹汜心中厌烦,一招“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使出,也不知是泪珠儿,还是剑光,点点滴滴,袭向阿禄,阿禄躲闪不及,臂上中剑,鲜血崩流。

    乾隆皇帝也是文武全才,如何不解这一招“小风疏雨”同那蒋月霞所奏的同是一首《孤雁儿》,心下黯然:“原来这姑娘奏琴竟是与这位少年听。”他当日本已见过这位曹石头与那蒋月霞在一起,今见如此,二人正当青春韶华,二人竟是阆苑仙葩,无暇美玉,而自己的青春韶华早已消失在五六十个春秋里去了,心中一悲,对阿禄道:“阿禄,放他们走吧。”

    阿禄浑不解这少年剑法为何如此深不可测。原来这皇帝身边原有福、寿、富、禄四护卫原是当年崆峒派的四位一流高手,雍正年间,天下武林遭逢大劫,少林、武当两大派均被皇宫架空,有少林、武当派的高手自然向崆峒、峨嵋等派求栖身之所。崆峒、峨嵋之人自然请那少当的众人传授几套绝技,是以这崆峒四侠均是身兼少林、武当、崆峒三派绝技,偏偏四人同时喜欢上了崆峒的掌门师姐,四人原听说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又均是偏激之人,心想无论谁与师姐偕百年之好,均是对另外三个人的伤害,四人无奈之下,为断除情欲,竟净身做了太监。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难以令人相信,崆峒四侠何等的风采,转眼之间竟成了乾隆身边的福寿富禄四侍卫,乾隆有四人保护,也不知闯过了多少艰难险阻。

    但从没有人知道,这崆峒四侠何以一夜之间在江湖上匿迹,方才阿禄所使的剑法正是武当派的两仪剑法,孰料竟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以一招莫名其妙的剑法杀得铩羽而归。阿禄自问,在江湖之中阅历匪浅,却从未见过此等剑法。

    蒋月霞醒来的时候,正在曹大哥宽大的怀抱里,蒋月霞心中酸酸的,却有了一丝甜蜜的记忆,她知道方才那一曲对自己已造成的伤害,蒋月霞,此时的心全乎碎了。

    蒋月霞道:“曹大哥,你先将我放下来,没用的了。”

    曹汜道:“不,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

    蒋月霞道:“曹大哥,别傻了,没用的,我也是弹过几天琴的人,我知道琴魔攻心,已是无药可解。”

    曹汜虽听母亲说过琴魔攻心的危害,但不能够相信,自己怀中的霞儿将会像一片云霞一样飞走。他不知道,霞儿数日之来遭丧父之悲,心中又有一个石头做的死结,琴魔趁虚而侵,心脉俱已乱得不可收拾。

    蒋月霞缓缓道:“曹大哥,你有没有见过红楼梦的最终结局。”

    曹汜道:“见过,妹妹你想问谁?”

    蒋月霞道:“史湘云,那位枕霞旧友,她一定嫁给了那位宝玉哥哥?”

    曹汜道:“是的,潇湘妃子、史湘云,二人原本便是宝玉的湘水二妃。”曹汜却没有说,最终是“湘江水逝楚云飞”。

    蒋月霞道:“那么最后呢?二人是不是很美满的结局。”

    曹汜支吾道:“是……是的。”

    蒋月霞道:“你别骗我了,湘江水逝楚云飞。那位湘云姐姐一定像楚天的云彩般飘走了,不过,一切仿佛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曹伯父终于让他们真心实意地爱了一场,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宝玉、湘云二人最终一定曾经爱过。”

    曹汜见蒋月霞话中有话,道:“是的。”眼见蒋月霞嘴角又溢出血来,伤心地落下眼泪,却仍是找不到大夫。

    蒋月霞道:“其实,只要史湘云曾爱过宝玉便无所谓了。曹大哥,我死了,你不要伤心,我从认识你开始,便经历了十五年来从未经历的一切,我心满意足了。”

    曹汜见蒋月霞说话有气无力,竟是不支的样子,蒋月霞道:“曹大哥,你把我放在地上,让我省些气力说些话。”

    曹汜依言将蒋月霞放下,霞儿道:“曹大哥,我能死在青春韶华,感到很是欣慰,我在曹大哥心中留下的,一定是最美丽的青春……”

    曹汜再看蒋月霞时,却见其已无一丝的气息。

    曹汜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三个时辰之前还弹着那首活泼的《如梦令》,几天之前还与自己较量剑法、谈论李清照的那个女孩竟已去了,当眼中泪水滑落在手上的时候,曹汜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霞儿的确是死了,以一种莫名其妙而又独一无二的死法死了,曹汜不知道,许多年后,还会不会有人用音乐自杀,琴、或情,真的可以杀人。

    月亮陨落了,在霓霞早已散去之后。

    也许她是对的,或许她已变作了一缕飞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