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光怔立良久,始终不见慕寂回来,方才骑着九霄麒麟,没精打采地来到云泽城。
此城号称水族圣城,黑帝和大祭司长居于此,故而云泽城素来驰名大荒,是水族人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城池。
城中人烟阜盛,游人如织,繁华之处,远胜过萧明光曾游历的那些城池。他跃下九霄麒麟,向路旁一个汉子拱手道:“这位大哥,借问一下毓秀楼如何走?”那汉子指向前方,道:“沿着这条青石路走到尽头,左转再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是。”
萧明光谢过了他,牵着九霄麒麟循路走去,一路上人潮涌动,极是热闹,路人欢笑谑闹之声不绝于耳。前方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跃入眼帘,足有三十余层,雕甍飞瓦,每一层的飞檐上都悬挂着无数龙眼大的珍珠,错落参差,虽在白日,璀璨华光仍是让人眼花缭乱。
萧明光一见大喜,迈步就要向楼中走去,不防两个黑甲侍卫当先拦住,瞪眼道:“去去去,哪来的乞丐,竟敢来毓秀楼捣乱?”
萧明光见他们凶神恶煞,铁塔似的往跟前一站,心知闯不过去,陪笑道:“两位大哥,我找大祭司有事,麻烦您给通报一声。”
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蓦地爆发出雷鸣般的大笑:“就凭你这个乞丐,也想求见大祭司?一边儿去!”萧明光愣了愣,还想再说,侍卫不耐烦道:“再不滚,老子可要打人了!”
萧明光只得转身就走,走出老远,仍听到身后那两个侍卫粗犷放肆的嘲笑声。他在人群中穿梭前行,摸着后脑勺发愁道:“麒麟老兄,你瞧我该如何做才好?”九霄麒麟瞪圆铜铃大眼,骨碌碌乱转,舌头一吐一吐,发出呜呜的鸣唤。
萧明光一怔,苦笑道:“我当真是傻啦,怎么和你商量起来了。”忽听一个声音脆生生说道:“喂,傻子,跟在你身边的那红袍男子呢?”
萧明光一愣,转头望去,脑子里轰然一响,只见一个娇艳明媚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双眼宛如一对黑色的琉璃珠,透亮动人。微风过处,拂起她浅粉色的衣裙,肌肤皎莹如雪。他自幼浪迹乡野,见过的美人屈指可数,此刻忽然见到这少女,但见她明丽娇美,年纪虽轻,但已出落得如同美玉生辉,光彩照人。
少年人知好色而慕少艾,萧明光亦不例外,刹那间满耳都是自己的砰砰心跳,哑声笑道:“姑娘,你又是谁?”
话音未落,那少女倏然欺近,啪的一声,萧明光已清清脆脆地吃了她一个耳光。他捂着脸颊,正觉吃痛,只见她飘然后退,叱道:“谁是姑娘?你这臭子,当真找打。”
她手法灵活,萧明光又全未防备,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禁有些恼怒,喝道:“你这姑娘,怎么动不动就打人?”那少女嘴一撅,笑道:“谁让你叫我姑娘?须得叫我大姑娘。”
萧明光虽然恼恨她打了自己一巴掌,但见她俏脸晕红,宛若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落霞,撅起的嘴红若樱桃,说不出的俏丽可爱,这股怒气便即消了,闻言嘻嘻笑道:“你年纪这么,却自称大姑娘,真不害臊。”
那少女气冲冲道:“你这臭子,是找死么?哼,本姐问你话,你居然敢不回答,是吃了凤凰心c龙兽胆吗?”
萧明光笑道:“凤凰心c龙兽胆我没尝过,怎么,你要请我吃么?”
那少女见他嬉皮笑脸,更是生气,秀眉一扬,啐了一口,突然粉影一晃,又已立在他面前,身法一如之前打他耳光。
萧明光吃了一次亏,早就心存提防,见状左手急振,不偏不倚地握住少女皓腕,他本来武功平平,但跟慕寂修习三日,已然有突破,真气运转,便制住了那少女,他浑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招制敌,见状吓了一跳。
那少女被他握住右腕,反应奇速,左手一掌拍来,风声呼啸,又快又急,但萧明光右手轻舒,又已将她左手握住,只觉她手温软柔腻,柔若无骨,不禁心下怦然,本来对她刁蛮的性子有些不喜,但这么一握,登时心软了三分。
那少女本来颇为自负,但和他交手两招,竟然落尽下风,惊怒之下,突然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萧明光见她哭泣,慌了手脚,急忙松开双手,叫道:“姑娘,你,你别哭啦,是我不好”话音未落,只见那少女眼神中忽的闪过狡黠之色,暗叫不好,果然见那少女双掌洒落,倏地击在他胸前。
萧明光猝不及防,胸口剧痛,一跤栽倒,左手慌不迭地向外乱抓,不料扯住了那少女的裙带,他慌急之下,不辨何物,用力一拉,那少女尖叫一声,立足不稳,向前摔入他怀中,巧的鼻子撞在他锁骨之上,磕得她一阵疼痛。
两人慌乱交加,齐声惊呼,萧明光只觉她身子软绵绵的,呵气如兰,不禁心头迷糊,突然脸上大痛,又挨了那少女一记耳光,她怒气勃发,这一掌下了十成力道,萧明光脸上登时起了五道红印。
萧明光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还手,那少女早已跳了起来,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萧明光吃痛,急忙跃起,严神戒备,怒道:“你这丫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你相让,你为什么还要打我?”
那少女扬眉怒道:“谁让你谁让你对我无礼?”萧明光一愣,反驳道:“谁对你无礼了?你若不打我,我怎会扯着你?”那少女脸上一红,秋波中闪过恼怒之色,恨恨地道:“谁让你这色鬼敢拉我的衣裳,还想占我便宜,哼,我不杀了你,已经是手下留情啦!”
萧明光哭笑不得,皱眉道:“我说姑娘,要不是你偷袭我,我又怎么会不心拉了你一把?再说了,是你倒在我身上,可不是我倒在你身上,要说占便宜,似乎还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呢!”他口齿清楚伶俐,那少女冷笑一声,跺了跺脚,转身便走。
萧明光见她走了,心下恋恋不舍,但若追上去,不免更被那少女当作登徒浪子,只得目送着她消失在汹涌人潮之中,方才领着九霄麒麟找了家客栈,里面人头攒动,已是晚膳时分。
那掌柜的见他衣衫破旧,翻了个老大白眼:“熄灯后在厅里打地铺,只需一粒银珠。”萧明光心下怒起,随手摸了一个绚金彩螺扔给他,扬眉道:“先给本少爷准备一桌酒食,再来一间上房。”那掌柜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连连答应,点头哈腰道:“公子,酒菜这就来了。”
萧明光低声哼道:“狗眼看人低。”找了桌子坐下,不多时象鼻猴脑,龙鱼雀舌,诸般珍馐流水般送了上来,他有意折辱那掌柜,只尝了几口,唤了九霄麒麟近旁,当着掌柜的面将诸般菜食喂给它吃,麒麟兽呜呜欢鸣,一口一盘,顷刻间将满桌菜肴吞得干干净净。
用罢饭食,那掌柜的当先引路,殷勤地领着他来到客房,萧明光将九霄麒麟安置在房内,翻身上床,闭眼睡去,正睡意朦胧,耳边忽然传来桀桀怪笑,声若夜枭。
他吃了一惊,睁开眼来,屋梁上片瓦皆无,悬空露出一张丑陋狞恶的面庞,他鼻中传来一阵甜腻诡异的幽香,瞬间神智迷糊,耳畔传来麒麟兽的惊嘶之声。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了过来,头痛欲裂,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抬起手来,手腕上c脚踝上镣铐叮当作响,一时摸不清发生了什么,叫道:“有人吗?谁把我绑在这儿?”
黑暗中传来一声脆笑,有人点亮了烛火,四周的黑暗顿被冲散,萧明光四下一望,原来正身处一方囚室之中,自己被锁在铁柱旁,室内一桌一椅,别无他物。他暗暗运气,真气凝结不转,不禁着急:“我中了什么迷香,后劲儿这么大?”
一个黑袍少女持着油灯袅袅娜娜而来,笑吟吟凝视了他片刻,腻声道:“你就是那个惹恼了咱们姐的少年?”
萧明光心中狐疑,皱眉道:“你家姐是谁?我什么时候得罪她啦?”起身欲走,但双足上铁铐摇晃,走不了两步,便再也动弹不得。他又惊又怒,喝道:“快放了我!”
那少女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上下打量着他,蓦地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放不放你,我可做不了主。不过姐这一次真奇怪,你在街上惹恼了她,她却不杀你。”
萧明光心念飞转,不禁恍然,想起在街上见到的那粉裳少女,想道:“他奶奶的,原来是那粉衣丫头和我过不去。”
原来那少女是水族长老归海邕的女儿,双名花余,自幼颇为骄纵,身边奴仆无不对她恭恭敬敬,半点也不敢违逆她的吩咐。
近日祭天大典在即,云泽全城戒备森严,巡逻侍卫在城外见到慕寂和萧明光来到云泽城,禀告于归海邕。
归海邕听那侍卫详细描述了慕寂的长相,隐约觉得不妙,却寻不见慕寂的踪迹,命人前来盘问萧明光。归海花余自告奋勇地找到他,见他伶牙俐齿,嬉皮笑脸,盘问不成,反被这子毛手毛脚地占了便宜,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让手下将他抓了回来。
那黑袍侍女说罢此事,咯咯直笑,颇为幸灾乐祸,嫣然道:“子,你惹了咱们姐,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啦!”萧明光见她毫无同情之心,暗暗有气:“要不是为了帮戚前辈传讯,本少爷何必来云泽城淌这趟浑水?”
这时囚室外传来人声:“盈,姐吩咐带这子去。”两个侍卫并肩进来,取钥匙打开萧明光身上的铁铐,一把扯起他就走。萧明光想要反抗,但迷香未解,全身酥软,几乎凝不起半点力气,只得靠在侍卫的手臂上,身不由己地向前走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逶迤来到一座庭院,房屋里面灯火通明,富丽堂皇。一个粉裳少女懒洋洋地半靠半倚在玉床上,正是归海花余,见他进来,下颌一扬,两个侍卫会意,行礼退出。
萧明光见她似笑非笑,神色骄矜,扬眉道:“妖女,你背地里使诈将我抓来,不算好汉!有本事解开我的迷香,咱俩单打独斗!”
归海花余噗嗤一笑,歪头道:“本姑娘又不是男人,为什么要做好汉?”秀眉一拧,俏脸顿时沉了下来:“我问你,之前在你身边的那个红衣人呢?他到哪里去啦?”
萧明光听她语气里带着惧意,心中一喜:“原来她怕慕大哥。”朗声道:“妖女,你再不放了我,等我慕大哥来啦,本少爷要你好看!”
归海花余闻言一怔,迟疑道:“慕大哥?那是谁?”萧明光得意洋洋,昂头道:“慕大哥就是在我身边的红衣人,他叫慕寂,神通极强,哼,我料你这妖女也不敢去惹他。”
归海花余俏脸上闪过一阵煞气,刷的一鞭子甩了过来,没头没脑地击在他身上,啐道:“胡说八道!他怎会姓慕?臭子,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将你扔下龙潭喂鱼!”
萧明光挨了一鞭子,心下着恼,叫道:“谁胡说八道了?你这妖女打听慕大哥,莫非是瞧上了他?他奶奶的,你好好地向本少爷道歉,我还可以替你向慕大哥说说情。”
归海花余纤眉紧蹙,又气又怒,胸脯急剧起伏,恨恨地盯着他,蓦地一咬樱唇,咯咯娇笑:“我爹爹本有别的打算,但你这臭子满嘴里没句实话,既然不肯说出那人的下落,那么这件天下罕有的好事,就便宜你了吧!”
她越想越是得意,眼珠一转,娇笑不绝,拍了拍手,一个身材矮,长相丑陋的黑衣男子应声而出,嘻嘻怪笑,凑到她的身边。
萧明光见他正是之前在客栈里偷袭自己之人,心头暗惊,只见归海花余对那人附耳低声嘱咐了几句,笑道:“奢比,可别打草惊蛇,免得爹怪罪我。”
那叫奢比的丑陋男子应了一声是,扛起萧明光就走,萧明光不明所以,但料想不是好事,叫道:“放开我!”奢比回手一拍,一股阴诡的真气侵入他体内,萧明光登时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奢比跃上屋顶疾奔,他肩上扛着一人,却行动迅捷,宛若猿猴,在诸多宫宇之间起伏穿梭,时不时地躲过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接近一座灯火摇曳的殿宇,里面灯火长明,不知是何人的宫殿,里面跪坐着两个白衣侍女,正在依次剪烛。
左首的侍女低声笑道:“湘儿姐姐,今日神女殿下怎么这般郁郁寡欢,连见了大祭司大人,也冷冰冰的,倒像是满腹心事一般。”
萧明光听得恍然:“这莫非就是水族神女的居所?”
只听右首的湘儿答道:“我也不知道缘故,殿下素来善良温柔,连对我们都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今日怎么对大祭司这般不假辞色,好生奇怪。”
两人低声谈笑,剪罢烛火,并肩出门,莲步轻移,远远去了。
奢比左张右望,确定没人,一溜烟儿地溜下房顶,闪身钻入殿内。
神女殿中空旷无人,遍铺凤凰花纹的玉石,银釭流照,摇曳不定,画梁上悬挂着大大的风啸石,清风席卷,泠泠作响,冰蚕丝幔随风起舞,恍若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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