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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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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夜风吹拂。

    萧明光将戚若扈所赠的锦囊和玉牌藏在怀里,蹦蹦跳跳地一路下山,他对大荒五族之争本不甚了解,但自幼心胸宽广,喜欢打抱不平,眼见戚若扈为救黑帝丧命,不由得胸口热血沸腾,打定了主意要替他传递讯息。

    他虽浪迹四海,但却从未去过水族圣城,按照戚若扈所画的地图辨明方向,趁夜行了一路,沿途月影参差,树木婆娑,他在停云峰住了两年,此刻突然辞去,颇为依依不舍,但想到戚若扈的嘱托,顿将停云峰抛之脑后。

    次日来到一处人烟阜盛的城池,萧明光摸出戚若扈所赠的锦囊,见里面除了有不少金贝之外,还装了一本薄薄的绢书,上面绘着练功的口诀,他不明所以,但想起这是黑帝赐给戚若扈的“九转潮汐诀”,必定不凡,当下心翼翼地藏在怀里,取了几颗金珠买了一头猛犸兽。

    那贩卖灵兽的老板见他衣裳褴褛,本想出言斥责赶走,但见他笑嘻嘻掷下金珠,不禁又惊又喜,神色顿时大变,满脸堆欢地牵了一头猛犸兽出来,笑道:“少爷,您瞧,这头猛犸是养得最壮硕的灵兽,跑起来比龙马还快呢!”那猛犸兽昂起头颅,得意洋洋地左右顾盼。

    萧明光四处流浪时,也曾见过猛犸兽,知道此兽奔跑迅捷,长途耐力尤胜龙马,但这种凶猛壮健的灵兽都是世家贵族豢养的坐骑,价值不菲,想不到自己此刻竟能买上一头,心中欢喜,笑眯眯牵了猛犸,翻身骑了上去。猛犸兽欢然长鸣,扬蹄飞奔,片刻间便奔出城池,照着萧明光的指引,向东方疾驰而去。

    萧明光骑在猛犸的背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知道这灵兽奔行迅速,心下大喜,忖道:“听说大祭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等我赶到云泽城,可得瞧一瞧这位水族的大祭司长什么模样。”

    其时天下五族在帝尊之下各设大祭司和神女之位,地位尊崇,在族中犹如神灵一般不可侵犯,普通平民连见上他们一面,也是难于登天。晏寒夜贵为水族大祭司,更是以神秘莫测著称,萧明光虽听说过他的名字,却素未谋面。

    出了城池,前方一片平原连绵不尽,青山巍峨,鸟语恰恰,天上白云如絮,迎面吹来清润柔和的初夏气息。

    萧明光的双腿牢牢夹着猛犸兽的肚腹,环顾四周景致,心情大为舒缓喜乐,过了些时候,平原被甩在身后,前方隐隐现出一方山谷,草长莺飞,水声哗哗,一条清溪蜿蜒从谷中流泻而出,清澈的溪水卷着雪白的鹅卵石。他命猛犸兽停下,到溪前掬了几口溪水喝了,心神为之一涤,见猛犸兽也摇头摆脑地在溪边咕嘟嘟喝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翻身骑上猛犸兽,呼喝它发足前奔。猛犸喝饱清水,喜不自禁,拔足狂奔,萧明光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幸好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它的颈毛,周身骨头险些儿颠簸得散了架。

    猛犸跑发了性,狂奔一日,四周景色不断倒退,风声呼呼,萧明光暗暗叫苦,连声喝命它停下,却不奏效,眼见天色渐渐昏暗,肚子咕咕直叫,正自发愁,忽听前方一声高亢明亮的长啸,猛犸疾奔的脚步突然停住,刹那间僵如木石。

    萧明光大觉奇怪,拍了拍它的头顶,猛犸全然不动,便如突然聋了呆了一般,好半晌才低鸣一声,充满恐惧,向着那长啸声怯怯走了过去。

    初夏的夜风柔和温暖,草丛起伏,前方隐隐绰绰,尽是黑影,萧明光看清众多黑影,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不禁发白,原来尽是山中野兽凶禽,老虎c狮子c猛犸c龙马重重叠叠地挤在一处,俱都惊恐地伏在地下,不敢抬头。萧明光所骑的猛犸也呆呆怔怔地找了个角落,伏着一动不动。

    萧明光大为惊奇,扯了扯它的颈毛,叫道:“老兄,咱们还得赶路。”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长啸,直冲入云,这次离得近,险些将他的耳朵也震得聋了,他急忙捂住双耳,只见一头似马非马c似鹿非鹿的巨大怪兽从夜色里昂头走了出来,狮头龙鳞,头顶长着一只鹿角,眼大如铃,身上隐隐泛着青白的幽光。

    群兽见那怪兽出来,无不瑟瑟发抖,低伏在地,轻声哀鸣,满是讨好之意,那龙角怪兽昂首阔步地环视群兽,走到一头老虎面前,伸蹄在它额头上敲了敲,那老虎顿时瘫软,颤抖不止。

    萧明光身处百兽之中,本来心中忐忑,悄悄伏下身子,握紧了防身的竹剑,但见群兽没一个来注意到自己的,心下渐安,见那怪兽威风凛凛,一啸之下百兽辟易,心中喜欢,但见它一对眸子在夜色下闪闪发光,獠牙交错,头上鹿角摇来晃去,群兽拱伏,只断续发出一两声惊恐凄凉的哀鸣。

    那怪兽便如群兽之王一般,点视片刻,仰首长啸,慢吞吞向山里走去,直到它的身影消失不见,群兽这才一哄而散。

    猛犸兽瘫软良久,方才缓缓站起,四蹄兀自抖个不住,萧明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插腰道:“猛犸老哥,你莫不是已经被吓傻了?”见它呜呜直叫,全身颤抖,知道它怕得厉害,叹了口气,牵着它慢慢向前方山谷走去。

    只听山谷里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萧明光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向山谷走近,人声入耳愈发清晰,山谷逼仄狭隘,夜色浓重,长草丛生,恰好掩盖了他的身躯,谷中声音高低起伏,一个粗豪的嗓子说道:“咱们在金族的领土南屿山上,大伙儿等会儿出手围捕九霄麒麟时,务必当心,免得惊动了白帝老儿,来找咱们的麻烦。”

    另一个人粗声粗气地回答道;“白帝老儿又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

    萧明光听这人语气里连五帝之一的白帝都不放在眼里,心翼翼探头一望,只见谷内草地上团团围坐着五六条汉子,个个都是一脸剽悍桀骜,正生火烤着一头羊,肉香四溢,刀剑c酒葫芦乱七八糟扔了一地,火光熊熊,照亮众人的面庞,说话之人是个三十余的汉子,络腮胡密密麻麻长了一腮,昂头挺胸,一脸不屑。

    先前那人嘿嘿冷笑,说道:“老屈,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人物没一千也有八百,像你这么会吹牛皮的倒真是头一个,大荒五帝,统领天下,你竟然敢说白帝没什么了不起,臭木姥姥的,你当心牛皮吹得太大,闪着你的舌头!”

    老屈拔高声音,怒道:“谁吹牛皮了?老子当年在英水猎杀九尾鸱,在长右山捕获长右禺,这都是响当当的功劳,要不是得罪了长老会,老子早就是水族的长老啦,也不会叛族出逃,投奔木族,此刻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原来大荒有山名为柜山,英水便是从此山发源,九尾鸱是山上一种凶猛异常的妖禽,柜山之东有一座长右山,山上有一种四只耳朵的长尾猿猴,叫作长右禺,每当它出现在世人面前,必发洪水。

    柜山和长右山均是水族领土,这两种妖兽肆虐水族,让不少百姓遭殃,萧明光自幼浪迹大荒,武力却是平常得紧,生平最值得一提之战,也不过是曾在尧山击败一头野猪,对狰狞猛恶的妖兽凶禽素来颇为畏惧,听见这人自称曾降伏九尾鸱和长右禺,不禁暗暗咋舌。

    先前那人阴阳怪气,呵呵直笑:“哎哟,猎杀了几头妖兽,就想当长老,臭木姥姥的,你们水族的长老会,忒容易进!”

    老屈勃然大怒,呸道:“宋秃子,你再胡说八道,老子把你这烂木头砍成十七八段!”另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接口道:“大伙儿都是水c木两族里数得上的人物,既然凑在了一处,也是缘分,快别争执了。”

    宋秃子兀自不服,悻悻然说道:“屈亢,姓宋的打不过你,那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可你身为水族中人,倘若遇上了火族的战神刑天,还不是得夹着尾巴,乖乖做人?”

    屈亢虎目一瞪,喝道:“他奶奶的,姓刑的号称战神,难道还真能没人打得过他了?我倒要上火族去斗一斗他,看看他有几颗脑袋,几只手。”

    另一条大汉哈哈大笑,摇头道:“老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战神的年纪比你了一大截,神通法术可比你强太多。他十九岁的时候邀战大荒高手,群雄拱服,没人敢喘气儿。二十岁时,战神孤身一人,接连斩杀荒外鬼族四十多位高手,横扫鬼族三十万大军,将那些鬼卒打得魂飞天外,溃不成军,鬼君畏其勇,数年不敢稍犯火族边界,这等人物,老屈你能见上他一面,已经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啦!”

    屈亢听得一愣,呸道:“只怕是胡吹牛皮!”宋秃子阴恻恻一笑,接口道:“哪里,哪里,比起你屈老哥来,刑天的神通,似乎还差着那么一截。”众大汉齐声大笑,随口揶揄。

    萧明光听他们提到“战神刑天”这四个字,精神一振,侧耳倾听,眼见这大汉谈到刑天的事迹,忖道:“看来这位战神虽然行事卑劣,囚禁了水族的黑帝,武功法术倒真不含糊。”他见这群人个个桀骜不驯,不似善类,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踪迹,不免倒霉,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只听众人谈谈说说,尽是大荒中的名人轶事,宋秃子似乎本事不济,但对五族之事无不了如指掌,随口闲侃帝女仙神的事迹,天花乱坠,精彩纷呈,只听得萧明光心旌摇曳,神驰这些人的风采法术,心神如醉,但说到后来,众人话题一转,却说到了哪一族的女子最美貌妖娆,哪一族的女子最热情奔放,言语渐渐下流猥亵,垂涎不已。

    一个中年汉子咳嗽道:“估摸着这时辰,那九霄麒麟已经掉入了咱们布置的陷阱,咱们去将它抓获吧。”众人轰然应是,屈亢当先站起,大摇大摆地向山谷深处奔去。

    萧明光听他们言下之意,显然是要追捕刚才在月下见到的怪兽,心道:“原来那怪兽名叫‘九霄麒麟’。”他见九霄麒麟威慑群兽,心生喜爱,又见这群人行使卑鄙手段去诱捕此兽,心下怒起,想道:“九霄麒麟如此威风,一定不能落入这群宵之手。”当下松开猛犸,命它走开,蹑足跟在众人身后,好在相隔甚远,这些人全副心神又都在捕获九霄麒麟上,竟未发觉。

    山谷杂草丛生,曲径蜿蜒,众人行了片刻,前方突兀地转出两块嶙峋巨岩,一头硕大的巨兽倒悬在巨岩畔,四蹄车轮般抵在岩石上,不断挣扎,但不知为何,却始终挣扎不开。

    屈亢一声欢呼,手腕一挥,一串钢索应声挥出,套在那怪兽的头上,得意洋洋地笑道:“只要被老子的追魂混金索套牢了,就算是阎罗王,也逃不了啦!”

    一个大汉大咧咧一扯它头上的鹿角,咧嘴笑道:“这妖兽的角生得倒结实,据说能够延年益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宋秃子满脸喜色,嘿嘿笑道:“妙极,妙极!割了这九霄麒麟的鹿角回去,送给咱们大长老的公子,岂不是从此平步青云?”屈亢微微一愣,扬眉道:“咱们费尽心思抓这九霄麒麟,不是要献给青帝陛下么?”

    宋秃子贼忒嘻嘻,笑着连连摇头:“你这人的脑袋真是进了水,不点不透!青帝陛下一心守着他那个躺了多少年也不醒的心上人,哪里有闲心来管族中的事?如今大长老管辖全族,位高权重,一呼百应,他家的公子,咱们自然该大大讨好一番哪。”

    月色清亮,萧明光看得清楚,那怪兽正是九霄麒麟,壮硕的身躯卡在巨岩之间,动弹不得,脖子上套着追魂混金索,铜铃大眼里闪烁着汹汹的怒火,蓦地仰首长啸,凄厉苍凉,树木尽伏。

    萧明光越听越是怒起,他本就同情九霄麒麟误入陷阱,被这群人抓获,又见他们口口声声,尽是一些卑鄙谄媚的勾当,更觉不齿,拿定主意要救九霄麒麟逃出生天。

    只是他拳脚固然平平,更不懂任何法术,无论对敌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情势都不乐观,何况对方有好几人?想到此处,眉头大皱,但见众人嘿嘿冷笑,拔刀在手,走上前去,九霄麒麟的目光愈发明亮,仰首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不屈之意。

    萧明光胸口一热,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声叫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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