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个黑影,我与它搏斗,它把我打得半死。
我从昏迷中惊醒,因为呛血而咳嗽不止,几乎要被自己窒息。鼻梁,眉骨,耳根,下颚,面颊,它们一旦被手指触摸便呻吟哀嚎。我虚弱无力地站起来,周围是联排的机器生产线。熟悉的环境,这不就是在段总的工厂吗。瞳孔逐渐聚焦,眼前黑暗的阴影显出人形,山魔王如死神降临。
“她,她们在哪儿?”我强忍胃部痉挛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的房间会在韩承宪的别墅里,为,为什么……”
山魔王举起双臂,将手指伸进脸部阴暗的黑色,撂下兜帽,吸附在脸上的是一张面具,是韩承宪的面具,是属于我的面具!
“你把韩承宪怎么了,”我咆哮道,“你把他怎么了,你……”
在山魔王摘下面具的瞬间,让我们把书合上然后翻开第一页。
回到故事的开头。
回到故事的开头?
回到故事的开头……
我目眦尽裂地瞪着眼前的景象,仿佛正被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自己所观察,韩承宪展露出邪恶阴森的笑容,亦如山魔王鬼魅的面具。
“就连读者都能猜到,”韩承宪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怀里的面具,“你都不知道。”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一直活在故事里,我的朋友。把你弄到这儿来可真不容易。”
“你绑架了我?”
“你挣扎得可厉害了,像是被硬上的修女。”
“为什么不记得……”
“可能那一下砸得太猛了。”
“用什么?”
“哑铃。”
“哑铃?你他妈是想杀了我吗!”
“当然不会,你死了,我怎么办?”
“一直都是你?”我羞愤地质问他。
“这得取决于怎么看了。”
“你他妈的骗子。”
“如果自欺欺人也算的话……”
“你他妈的就是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你这么说,我很失望,倒不是因为你对我的指控,而是——你还活在故事里。”
“我受够了你的花言巧语,还有,”我愤慨万千地吼道,“还有你所谓的秘密小空间,那是我的房间,我公寓的房间!你他妈的变态,你一直在监视我?满足你恶心变态的偷窥癖?你还真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噢,我忘了,你是山魔王,你无处不在。我操,我操!”
“我能理解,这非常委屈,”山魔王,不,是韩承宪,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你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是吗?一墙之隔,这正常吗?”
“什么意思?”
“住在同一个地方,在认识我之前,在上下班的路上,你难道看不见那栋别墅吗?”
“公寓的一楼,出门就是……”
“就是街道,”韩承宪接过话说,“请问是哪条街呢,路名又是叫什么呢?”
一张鸟瞰的全景图在我脑海中铺设开来,方向,坐标,标识得清清楚楚。只要在街角拐个弯,我公寓的门口便是韩承宪的别墅。
“这不合逻辑,对吗?”韩承宪走过来说,“你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自言自语地说。
“我怎么就没发现呢,你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我愕然地问道。
“什么,你愕然地问道。”
韩承宪走到顶灯下方,光线和阴影在他僵硬的脸庞转移。我感到一丝慌乱,紧接着是席卷而来的恐惧,他将这样说:
“现在,你已经知道山魔王是谁了——不过,你未必清楚黎莉丝是谁——或者,自己是谁——但是,你若能仔细回想,也许能明白我是谁了。”
纵身飞跃的废弃工厂,捣乱破坏的婚礼现场,调戏羞辱的街边女郎……凌乱的画面经过编辑后闪回切换,然而其中的主角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孙之逊。
“不……”我摇着脑袋说,“这不可能……”
“我能理解,”韩承宪接着说,“对于真相和现实,人们一开始总是否认的。”
“这太荒唐了!”
“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是你几十年来最难忘的经历。”
“我怎么会跟自己对话……”
“自言自语。”
“可我完全分辨不出……
“病入膏肓。”
“你买了别墅……”
“烂尾工程,很便宜。而且,我们有的是关系,你忘了吗?”
“哪儿来的钱?”
“监守自盗。”
“什么?”
“你挪用公司的资金,并且还以欺诈的手段私自签约了不少合同,当然,款项都是转入个人账户。”
“不……”
“实际上,我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出现的机会。直到那天晚上,你选择了我。”
“你不是真的,你是我想象出来的的,”我抱着头重复地说,“我要报警,我疯了,我要报警,警察会解决这件事。”
“是吗,”韩承宪的表情如同在嘲笑个低能儿,“我说过的话和你见到的事,大家更愿意相信哪一个呢?”
如果我说自己疯了,大家一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可如果我说自己没疯,大家也一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等等,如果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那在山魔王宫殿里所发生的事呢,也都没有真的发生吧。
“很不幸,”韩承宪瞄了我一眼说,“它们的确发生过。”
“我真的和她上过床?”
“啊——”韩承宪阴阳怪气地叫道,“这不是真正想问的。”
“我真的和她们都……”
“是的,但方式有所不同。”
“那黎莉丝……”
“没错,你是个聪明人,别让我失望。”
“不……”
“你猜到了。”
“这绝对不会……”
“脱口而出。”
“黎莉丝,”这用不着绞尽脑汁,只需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她也不是真的。”
“回答正确,”韩承宪兴奋地拍起掌来,”让我们来解决下一个问题。”
“躺在我床上的硅胶娃娃……”
“……躺在你床上的硅胶娃娃……”
“是依照黎莉丝的原形……”
“……是依照黎莉丝的原形……”
“做出来的。”
“做出来的,”韩承宪开心地大叫道,“你真是太棒了!”
和硅胶娃娃上床,我他妈是个变态的恋物癖,还是悲哀的妄想症患者。如果说硅胶娃娃的原形是黎莉丝,那黎莉丝的原形则是……
“她可以是任何人,”韩承宪数着指头说,“演员,歌手,模特……你想叫她什么就叫什么,玛丽娜还是莫妮卡,随你喜欢。”
“怎么就没发现呢……”
“除了第一次见面,我们三个几乎从未同时出现过,不是吗?”韩承宪自鸣得意地笑着说,“别在意,黎莉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幻想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环视四周,崭新的硅胶娃娃赤身,她们有着混血的面孔以及玲珑剔透的眼睛,看着我,观察我……
“啊——”亢奋的声音在韩承宪喉咙里滋滋作响,“你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一个错误……”
“你去见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却让自己的幻觉拯救另一个大活人。”
“三部经理在哪儿?”
“安全的地方,和她一起。”
“她?黎莉丝是不存在的。”
“我一度以为你是喜欢她的,毕竟我就是你。在山魔王的宫殿里,我的舞会是完美的,关于我俩的计划也是完美的。你知道,你需要一个舞伴,在人选方面我一直考虑的是她,你们看上去是如此的般配。不过,潜意识才是本性,不是吗?所以,为了征求你的意见,我把她也一并带来了——毛伊。”
“不。”
“除了颇具好感的毛伊,还有三部经理。你喜欢她,但你自觉配不上她;为了不使脆弱的玻璃心受到伤害,压抑的孙之逊只好把爱慕的三部经理塑造成针锋相对的敌人。”韩承宪的话语字字珠玑,“如果你当初选择了她,而不是幻想出来的黎莉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不能这么做……”
“纠正下,这是我们一起做的,还有一部经理的帮忙。当你在树林里和自己演戏的那会,他已经把所有人都带来了。”
一部经理,他是个好人。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是我们。”
“是我们?”
“你利用一部经理,令他成为自己的垫脚石;而我,山魔王,为一部经理指点迷津,告诉他通往成功的捷径。”
“你像蛊惑我一样蛊惑了他?”
“别用这样的词,永远别用!”韩承宪忽然怒不可遏地咆哮到,而后又和颜悦色地说,“我开导你,解放你的思想,你才拥有了最不可思议的经历;同样,在你欺骗一部经理之后,我以山魔王的名义令他意识到真实的自己。”
“怪胎。”
“不是。”
“你这个变态。”
“不,我不是。”
“你是疯了。”
“是你疯了。”
我冲上前去想把韩承宪撞倒,可是肩膀撕裂的疼痛似乎要把肌肉从骨骼剥离。我踉踉跄跄地稳住脚步,新鲜的血液浸透外套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仿佛浓稠的油墨。怎么会这样,我颤颤巍巍地把手指伸入衣内,这冰冷的东西是什么?我掀开衣服,半截金属薄片正插在锁骨下方的位置……这是……忍受被切割的痛苦,撩开褴褛破碎的外套,从血肉模糊中辨识外来的异物……一根露出半截的钉子!
“自言自语,自欺欺人,自作自受,自生自灭,”韩承宪聒噪地讲道,“我是你梦寐以求的社会人格。你想要拥有莫妮卡贝鲁奇那样的女人,那便要成为与其匹配的男人。孙之逊,我就是那样的人,你想要成为我,我就出现了。”
“韩承宪,请别再牵扯其他人了……”
“其他人?哈哈哈,”韩承宪癫狂地嘲笑,“你该不会真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故事的主角吧。不,不,不,我除了和你耍耍嘴皮子外,还能干什么?和你一起花天酒地吗?难道就没想过你才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分裂人格?”
“胡说八道!”捂住伤口,我很担心自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谁来决定哪一个灵魂才有主宰身体的资格?这不是一个随机事件,而我们的实验对象会证明这一点。”
“谁?”
“一部经理。”
“他在哪儿?”
“就在你身后。”
黑屏。
亦如苟延残喘之人在垂死挣扎,眼前膨胀的画面沾满了血渍,头崩脑裂的感觉令我天旋地转。回想过去,回到那慢性自杀的庸碌生活中去……
睁开你的眼睛。
睁开我的眼睛。
仄歪地偏倒在椅子里,我看见一块晶莹剔透的亮粉色香皂,它被放在面前油腻的木桌上,腐朽的缝隙里塞满了污迹。褐色的蟑螂摇晃纤细的触角开始啃食肥皂,与此同时褪去昆虫的外骨骼长出啮齿类动物的黑色硬毛,恶心的老鼠朝着桌子的另一端跑去消失在阴影里。
哐当!
刺目的灯光应声亮起,在前方长木桌的尽头,我看见了三部经理和毛伊,她们被捆绑在椅子里,用布条封住了嘴。毛伊闭着眼睛,似乎昏厥了过去。三部经理认出了我,她呜呜呜地叫嚷着,无济于事。我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蜷缩在椅子里,如同先天畸形的婴儿,即使没有外力的束缚也动弹不得。
“我以我们是朋友,”一部经理带着沙哑的声线来到这里,“我以为我们是。”
“一部经理,别听他的,这是他的阴谋。”
“难道听你的吗?”
我就是他,韩承宪,还有山魔王。
“对不起!”我竭力嘶吼。
“干嘛要道歉。”一部经理怪笑着说。
“是我利用了你,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我羞愧难耐地坦白道,“我……我……我就是忍不住。”
一部经理痴呆地望着我,浮肿的眼袋开始抽搐,接着,脸上的皮囊垮塌如泥,狂躁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我束手无策地看着一部经理,直到他消耗了自己相当一部分能量,才逐渐冷静下来。
“你让我失去了我的,”一部经理继续说道,“我也要让你失去你的。”
当我成为韩承宪时,当我成为山魔王时,我都对可怜的一部经理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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