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边际的血海，满天厚重的黑云，无坚不摧的白月光，画面破碎瞬间绽放的光明……真让我惊喜！”庄净由衷赞叹道，直视李兰亭的双目中闪烁着异彩，手中的匕首却没有丝毫偏离赵武的颈部动脉。
“师叔，你果然跟先生说的一样，是个绝世的魔王！”庄净的声音略微颤抖，尽管已经努力克制情绪，但她眼中突起的兴奋却无法掩盖。
李兰亭有些意外，他也没有想到庄岭的话锋转变竟会如此突兀。
就在刚才，这个自己印象中很气的丫头挟持了他的下属，用白莲花一样的语气说：“师叔真是可怕呢！”真让人误以为她是个多么柔弱的女孩子，可她明明在这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捅了炎无涯十一刀。
李兰亭很失望，当看着这张精致的面孔在行凶之后摆出的无害的表情时，他感到厌烦，进而感到一丝恼怒。心想自己那位表面兄弟怎么会养出这种令人讨厌的蠢货。他想把这个惹事的丫头吊起来打，问问她是跟谁学的这副做作的表情，还要捏烂这张让他感到厌烦的脸。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事实上他也正打算这么做。但庄净随后的话却完全打乱了他的剧本。
“师叔，我知道您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
李兰亭将要迈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丫头的说话前后不搭，话题的转换毫无铺垫，自己竟然跟不上她的逻辑，他不禁想这个丫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师叔，其实我对你一直很好奇，您的作为在我看来都很不合理。从前我一直都认为您是个脑子有病的暴力狂，因为脑子有病受不了刺激所以才会总是被先生三言两语就煽煽动发狂。”顿了一下，庄净继续说道：“您大概不知道，您发狂的样子可好笑了，就像一头见人就咬的野兽！”
斩龙队的众人沉默对视，表情各异，他们意识到庄岭正在说的是李兰亭的过去。虽然他们也觉得静站在原地听他人的私事有些不合适，但关于李兰亭这个空降的指挥官他们确实知之甚少，这位可能是整个夏国自联邦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圣宗师的经历又的确让他们浮想联翩。
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一年前拿着军部的推荐信加入了西北军，不到一个月就凭借战功成为首席供奉，更因其强硬果决的作风受到全军上下的敬畏，被称为“十字军的断头台”。
“断头台”之名传至帝都，挑动了不少人的神经，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一些内情，军部的推荐信上签的是大贤者的名字……
“但是先生告诉我，他的弟弟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还说您之所以会变得疯狂都是为了正义！”
“先生说——您是正义的使者！”
庄净眼角的余光微微闪烁，终于迎上李兰亭俯视的眼神。下一刻，她手中的匕首离开了赵武的脖颈，退后两步，低下头，身子剧烈颤抖。
所有的禁锢一瞬间解除，赵武僵硬了片刻，脚下一个踉跄半跪在地，重新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双手撑在腿上，赵武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来不及休息，赵武抬起头望向李兰亭，刚要开口却突然看到自己的双腿离开了地面，然后是飞翔的感觉。
李兰亭不知何时站在了赵武面前，不等赵武说话就抓住他的前襟向后甩了出去。
在空中翻滚数圈被斩龙队的队友接住后，赵武在一阵眩晕中暗暗叫苦，蹲在地上继续喘着粗气。几秒钟后，赵武缓缓抬头，迎上的却是方毅睥睨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命令他闭嘴，不要再丢人现眼。
赵武砸了咂嘴，终究没有说一句话，干脆一屁股坐在沙地上叹气，自认倒霉。同时他也在关注李兰亭，他很好奇指挥官会怎么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姑娘。
庄净的双手僵硬地握紧，她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双腿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呼吸也愈发急促。
原来被彻底压制是这个样子的啊，庄净心道。她切身体会到了赵武方才被自己劫持的感受了。才短短几分钟，就遭现世报了吗？庄净心中苦笑。于是她真的笑了出来，并且昂起头对着李兰亭扬起了嘴角。
看到庄净紧绷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李兰亭颇有些意外。庄岭的神情和状态明明是在苦苦支持，但那抹勉强的笑意却充满了戏谑，仿佛在对他说：“切！你也就那样嘛！”
李兰亭沉默了两秒，突然挑了下眉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说吧！你想干什么？”李兰亭微笑道，他是真的有些开心，庄净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他现在不想教训这个放肆的丫头了，甚至还想捏一捏她的脸表示赞赏。
如山海般的压迫感随着李兰亭的微笑消散于无形，庄岭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表情认真地面向李兰亭和斩龙队众人。
“师叔，各位好人，抱歉！”庄岭微微躬身。
赵武的嘴角抽了抽，但最终没有说话。突如其来的好人卡让斩龙队众人也错愕不已，但从李兰亭神情来看，他们明白双方已经达成了和解。
雾气渐渐散去，晨光照耀在海岸山脉的积雪上，黑暗完全消退，活着的人们再次迎来了光明。
海岸边的厮杀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时代舞台的序幕也已经开始拉开……
——
黎明照进了窗子，窗内的影子似乎有些激动。
“姐姐，你是说……炎老师……就是叛军的头目！”少年兴奋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庄净皱了皱眉，看了少年一眼，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少年开心地挥舞手臂，露出骄阳般的笑容。
“大姐，我就说那个炎老师看起来有问题嘛……”少年突然停止了絮叨，他注意到庄岭有些心不在焉，对方正看着窗外出神，眉宇间透着一丝疲倦。
窗外庭院中有一群陌生的黑衣人，为首的是一名俊朗的男子，正与一个褐色长发，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交谈。
“姐姐，他们真的没问题吗？执法部的人……”少年迟疑片刻说道。
“放心，没有问题。”庄净轻声道，旋即靠在桌边枕在手臂上闭上眼睛。昨夜她的神念消耗过大，她现在真的有些困。
少年关切道：“姐姐，吃点东西再睡吧。”
“不用，眯一会儿就行。”庄净的声音细弱蚊丝。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嘛，欣做的菜粥很好……”
“欣？”听到“欣”这个名字，庄净站起身来，直视少年的眼睛。
“她怎么还在这里？”庄净质问道，语气中带着厉色。
少年的笑颜微微凝固，残留稚气的脸上浮现一抹尴尬，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吞吞吐吐说道：“欣她……回不了家嘛……”
“十二！”
低沉的喝问声让少年一时语塞，不敢直视庄净的眼睛。
“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要是为她好就不该留下她！”庄净盯着少年，少年微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庄净继续道：“她只是个普通人，就算你再喜欢她，也要保持距离，跟我们走得太近她会很危险……”
嘎吱！开门的声音打断了庄净的话。
门口站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女孩，女孩穿着臃肿的紫色连体狐狸装，帽子上有两个尖尖的耳朵。
“十二……”女孩看着情绪低落的少年，有些不明所以，呆呆地呼唤少年的名字。女孩立刻注意到了少年对面的庄岭，开心地叫了起来。
“玛利亚！”
“咻咻！”女孩将手中的皮球掷了出去，少年没有躲闪，皮球砸在他的脸上。
“嘻嘻嘻！”女孩皱起鼻子，笑容灿烂，一蹦一跳向门外跑去。
“皮皮！不准跑！”名叫“十二”的少年捡起皮球，追着女孩出去了。
到门口时，少年忽然停顿，转过头看向庄净，咧嘴露出整齐的白牙，稚气未脱的脸上再次浮现骄阳般天真的笑容。
“姐姐，下次行动一定要记得带上我哦！”
庄姐看着窗外嬉闹的少年和女孩，有些恍惚，嘴角不自觉扬起浅浅的弧度。片刻后，她长舒一口气，右手扶额苦笑着坐下，喃喃自语。
“一群傻乎乎的白痴……真是麻烦。”
不过片刻，庄净的神色重新变得沉静。无数的线索在她的脑中交织，盘根错节，混乱无理，形成一张巨大的渔，所有人都是中的鱼。细密的渔线螺旋交错，像深不见底的黑洞，黑洞里面只有无尽的黑暗。
一团乱麻！
庄净靠在椅子上，轻柔太阳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实在太累了，现在的状态根本承受不起过多的脑力消耗。
她不像那个穿着连体狐狸装的女孩可以无忧无虑地玩闹，也不能像十二那样可以偶尔任性。她必须要考虑很多事情，她必须要为将来考虑。
庄净想起先生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去真正的人间，去人群中，作为人类活下去，找到你喜欢的东西。”
她想她明白了先生的用意。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看十二和皮皮在窗外嬉闹，喜欢这座处在暴风中心的庄园。平静终将被打破，但她想让这样的日子尽可能持续下去，为了留住这一切她必须前进，一刻不停、不择手段地前进……
——
窗外雪后初晴，阳光明媚，十二月的白色夜晚已经过去，但庄净丝毫不敢放松，她很清楚风暴会在新的学年紧随春日来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