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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镇魔录》正文 外0001章 未著袈裟已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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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色频于客鬓加,归期犹自叹无涯。行缠剩欠江湖债,未著袈裟已出家。”——《发湖州二首》

    时值初秋,枫红正盛,山道之上但见一辆马车飞驰,驾车的骏马通体漆黑如墨,四蹄翻飞迅若流星,后面的篷车同样精美华贵,奔行之间平稳如桓,虽然翻山越岭,却是如履平地。

    蓦地只听嗖的一声锐鸣,一支响箭自树林中射出,堪堪插在前方道路中央,骏马受惊发出一声长嘶,赶车人急忙牵拉缰绳稳住车驾。

    再看时道旁已然跃出三条人影,成品字形横挡在前,赶车人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道这光天化日之下,竟当真遇上了那剪径之徒不成?

    果然如他所料,只听那三人中当先一人清清嗓子,大喝一声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此人身高体壮、满脸横肉,手中握着一口鬼头刀,观之端的是威风凛凛。

    他话音方落,后面一人接着喝道:“留财不留头,留头不留财,要敢说不字,小命留下来!”这位虽然比先前那位身形略矮,但也称得上膀大腰圆,只是面色蜡黄、望之若病,手中则提着一支狼牙棒。

    他二位各自大呼小叫,那最后一位当然也不甘寂寞,只听他扯着嗓子道:“管杀不管埋,转眼望乡台,见你无大伯,一去不回来!”

    这位的身量跟前面两位便差远了,对比之下尤其显得精瘦干枯,虽然一张面皮十分白净,却没半点斯文儒雅的气质。他手中攥着一根齐眉棍,说话同时还颇有气势的挥舞了两下,愈发似个孙猴子一般。

    赶车人正自莞尔,此时却听篷车中嘻的一笑,随即一个极其柔媚的声音传来道:“镔哥,这些强人真有趣,打劫还不忘念戏文呢~”

    赶车人尚未答话,那精瘦汉子却是啊呀一声,齐眉棍拿捏不住的当啷坠落于地。

    高壮汉子看得扶额不已,分明鄙夷的道:“铁猴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老见了美女就神魂颠倒?”

    黄脸汉子则连连摇头道:“是啊老铁,你动不动就骨软筋酥,棍子掉下来砸到人怎么办?就算没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精瘦汉子面红耳赤,赶紧一把捞起齐眉棍,接着振声喝道:“兀那赶车的瘟生,留下马车和女人,本公子就开恩饶了你这条狗命。”

    赶车人一袭白衣胜雪,原来却是位青年公子,只见他面如冠玉、英俊非常,闻言微微一笑道:“早听闻这王屋山上有座山寨,贼头叫做什么‘赤豹太岁’焦朝铄,看来你们就是他的手下了?”

    高壮汉子脸色一变,狠呸一声道:“放屁!老子‘霹雳狂刀’金无忌,好歹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会给他混蛋老焦当手下?”

    黄脸汉子也哼哼着道:“没错,咱们当年在河西道上吃香喝辣、好不威风,都怪虎威卫隋老头吃饱了没事干,发兵剿了咱们的山寨,不然我‘黄面金刚’佟尚贤那还用得着亲自下山来劫道?”

    精瘦汉子显然还惦记着篷车内的女子,当下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既然老焦要咱们纳投名状,咱们就干他娘的。瘟生你运气不错,本公子‘冷血无情’铁追命,以前一向是杀人不眨眼,不过今天只要你留下马车和女人,这条小命就保得住。”

    白衣公子剑眉一轩,冷笑着道:“不知死活的蠢物,今日正好顺手除了你们,也算是造福乡里。”

    话音方落,却听那车内的女子轻呼道:“镔哥,别杀人好么?”

    白衣公子微讶道:“嗯?小蝶你何必为这班盗匪求情,似此等杀人越货之徒,分明都死有余辜。”

    车内的女子——“小蝶”娇声沥沥的道:“镔哥,我前些天刚拜过观音娘娘,还悄悄跟她许了个愿,所以咱们这些日子里可得积德行善,千万莫造杀业啊。”

    白衣公子略一思忖,嘴角漾起笑纹道:“观音娘娘?那是千手观音还是鱼篮观音?”

    “小蝶”轻轻一啐,隐见羞赧的道:“你还装傻,当然……当然是送子观音了。”

    白衣公子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也罢,算这三名蠢物运气不坏,今日便饶了他们的性命吧。”

    他二位言来语去说得轻松,根本全未将对面三人放在眼里,金无忌等听罢各自气得七窍生烟,尤其铁追命一张瘦脸胀得通红,哇哇怪叫道:“好你瘟生!居然跟美人有一腿,当真气煞我也!”

    白衣公子脸色一沉,振声喝道:“你这猥琐不堪的瘦皮猴最是可恶,今日便拿你开刀!”

    “小蝶”闻言扑哧一笑,随即只见白衣公子挺身下车,径直欺向铁追命。这一下来得好快,铁追命方回过神来,带着劲风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他口鼻之间。

    铁追命啊呀一声,当场鲜血与门牙齐飞、鼻涕共眼泪一色,吃痛之下齐眉棍再次当啷掉落,整个人也一屁股坐倒在地。

    金无忌和佟尚贤见状又惊又怒,发一声喊一齐攻上,鬼头刀和狼牙棒奋力挥出,观之着实颇具气势。

    白衣公子赤手空拳,一时倒也不敢硬接,脚下倏起迷踪幻步,从从容容便避过这雷霆一击。

    此时方听铁追命气急败坏的叫道:“你奶奶的瘟生,竟敢偷袭本公子,受死吧!”说话间早已一跃而起,齐眉棍舞得如同风轮一般,堪堪也加入了战团。

    白衣公子身陷重围,却是丝毫不见慌乱,身形挪移胜似闲庭信步,一双肉掌不仅稳稳敌住对方三人手中的兵刃,兀自还是攻多守少。

    不一刻金无忌等三人已各自中了七八掌,无不落得鼻青眼肿,却连白衣公子半根头发都未伤到。三人不由得恼羞成怒,愈发着了魔一般狂攻猛打,竟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白衣公子暗暗皱眉,心忖若非已经答应爱妻不伤人命,这三人又岂能挡得住自己一剑?转念间早已打定主意,只听他沉声喝道:“你们这班蠢物,若是再不知进退,可休怪我要痛下杀手了。”

    金无忌等三人发了蛮性,对此自是充耳不闻,白衣公子眼神一冷,蓦地探手伸向腰间,随即只听铿锵龙吟入耳,他手中已多出一柄光华璀璨的三尺软剑。

    剑芒凛若秋水,锋刃映日生辉,金无忌等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头顶一凉,满心惊骇之下不约而同的弹身暴退,眼前这才见得乱发飘舞,敢情都已经被白衣公子这一剑削落了顶心发髻。

    一剑之威,恐怖如斯,金无忌等三人虽是横勇成性,这时可也禁不住心底发寒,面面相觑间瞠目结舌,只余粗沉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白衣公子随手还剑入鞘,接着扬眉冷哂道:“今日既是小蝶求情,便权且割发代首,但你等若是怙恶不悛,再教我遇上必不轻饶!”

    金无忌等三人大是气闷,但白衣公子那一剑委实震慑莫名,直教他们心惊胆战,此刻连半句场面话都交待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策马扬鞭,驱车扬长而去。

    好一阵之后,方听佟尚贤心有余悸的道:“他奶奶的……这瘟生好硬的爪子,咱们今天可看走眼啦。”

    金无忌瞪着牛眼,不满的道:“都怪老焦名声太臭,早起到现在只等来这瘟生,啊呸——晦气。”

    铁追命摸着光溜溜的头顶,哭丧着脸道:“杀千刀的瘟生,本公子的一头秀发给他削成这副怪样,以后还怎么见人?”

    他不说还罢,这一说金无忌和佟尚贤也大感别扭,只听佟尚贤苦笑道:“着啊,咱们好歹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这模样实在是没法见人,总不能指望着把对面笑死吧?”

    金无忌拍拍肚皮,有气无力的道:“本来打算料理了那瘟生就回去吃饭,可要是给老焦看到咱们这德性,以后也别提在山上混了。”

    三人面面相觑,着实是一筹莫展,半晌才见佟尚贤一拍脑门,兴奋的道:“有了,咱们干脆剃光头,别人要问起来就说是和尚还俗,这样总不至于丢面子了吧?”

    金无忌眼前一亮,咧嘴笑道:“这主意对路,哈……不愧是黄脸奸,军师深得吾心。”

    铁追命却一撇嘴道:“这算什么馊主意,本公子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剃成秃瓢岂不是要大煞风景?”

    佟尚贤白眼一翻,不以为然的道:“老铁你要有更好的主意就提出来嘛,我和老金都洗耳恭听。”

    铁追命登时语塞,金无忌见状摆摆手道:“不用理铁猴子,我知道东边有个还道寺,咱们这就过去。”

    眼看他二位主意已定,铁追命无奈也只得跟从,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三人便一同来至那还道寺大门外。

    这间寺庙规模不大,修行僧众也只寥寥十数,金无忌等三人并不通报,大摇大摆便直接进入寺中。

    还道寺的知客僧法号俭桢,眼见三名奇形怪状之徒横冲直撞,惊异之下慌忙上前拦阻道:“三位施主请留步,礼佛祝祷须得先请香烛,万勿随意乱闯。”

    金无忌脸色一沉便要发作,佟尚贤赶紧使个眼色制止,接着文绉绉的道:“这位大师原谅则个,咱们兄弟三人看破红尘,有意出家为僧,盼望贵寺慷慨收留啊。”

    俭桢闻言一愕,满面狐疑的道:“这……三位施主看起来尘缘未尽,出家之事非同儿戏,还请三思而后行。”

    金无忌早已不耐,索性一把揪住俭桢的衣领,横眉立目的道:“尘缘有没有尽也不是你小秃驴说了算,快些去把你们方丈喊出来,咱们急着出家,没空跟你啰嗦。”

    俭桢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道:“施……施主稍安勿躁,贫僧这就去请方丈接见。”

    金无忌这才放开他道:“快去快去,迟了扒你的皮。”

    俭桢哪敢怠慢,忙不迭便往后进奔去,寺内众僧皆未习武,眼看金无忌如此蛮横,哪个还敢来捋虎须,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旁若无人的走进正殿。

    正殿之中供奉的乃是普贤菩萨,佛门谓之“十大愿王”,普劝善财及华藏海众,一致同行,求生西方,以期圆满佛果。这尊普贤菩萨外塑金身、宝相庄严,座下骑乘白象,通高足有两丈余。

    金无忌等三人平日虽不礼佛,但乍见之下也不由得心生敬畏,片刻方听铁追命喃喃自语道:“好家伙,这佛像要是纯金的,咱们下半辈子就吃穿不愁喽。”

    金无忌和佟尚贤也深觉有理,佟尚贤咂了咂嘴,不无艳羡的道:“其实当和尚也不错,整天念念经就有饱饭吃,没什么比这更轻松啦。”

    金无忌早已饥火难耐,闻言连连点头道:“黄脸奸这话不错,咱们在道上是威名赫赫,可说到底那都是卖命,保不齐哪天就见了阎王老子,哪比得上这帮秃驴安稳快活。”

    铁追命越听越不是味,忍不住冷笑道:“本公子看你们两个纯粹是被那瘟生吓破了胆,咱们在道上混的时候可是呼风唤雨、吃香喝辣,尤其是那一刻值千金的快活,这帮秃驴哪比得上?”

    金无忌和佟尚贤登时噎住,正在暗暗运气之际,便听门外脚步声响起,接着只见一名老僧领着四名小僧走进正殿,打眼间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老衲便是本寺住持慈铭,不知三位施主有何见教?”这位慈铭方丈年约六旬,正是人如其名,生得慈眉善目,颇具佛门长者风范。

    金无忌听罢却是一瞪眼道:“原来你就是方丈,刚才那小和尚没跟你说吗?咱们兄弟三人要出家,你快些给咱们剃光头。”

    慈铭方丈先是一怔,随即莞尔道:“善哉善哉,老衲早看三位施主颇有慧根,誓愿出家修行实乃佛缘点化,老衲自然也乐见其成。”

    金无忌等三人心下暗笑,直道这老秃驴倒会见风使舵,佟尚贤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如此多谢方丈,我等急欲出家,还请方丈安排。”

    慈铭方丈微一颔首,回头吩咐两名小僧下去准备,不一刻两名小僧便携来热水铜盆、剃刀毛巾,慈铭方丈亲自动手,便在正殿之中为金无忌等三人剃度。

    发丝纷纷落下,了却一番尘缘,金无忌等三人面面相觑,新奇之余各自咧嘴而笑。此时只见慈铭方丈取出一支手指粗细的线香,引燃之后又压去火焰,便要向金无忌头顶点落。

    金无忌吃了一惊,噌的跳起来道:“老和尚你干什么!难道想要害我?!”

    慈铭方丈闻言一愕,眼见佟尚贤和铁追命也站起身来,满含敌意的看着自己,无奈之下苦笑道:“三位施主切莫误会,出家为僧须得在头顶烧灼戒疤,却非老衲有意相害。”

    金无忌等三人翟然一醒,接着却见铁追命连连摆手道:“不必了,烧戒疤听起来就疼得很,咱们又不是……总之不必了。”

    佟尚贤也附和道:“没错,所谓‘酒肉穿肠过,戒疤心中留’,咱们都是那个……有道高僧,烧不烧其实也没所谓。”

    慈铭方丈暗暗皱眉,正待耐心劝解,金无忌却已迫不及待的道:“咱们头也剃了,眼下又正是饭点,老和尚赶紧开饭,不然要是饿死了人你可得负责。”

    慈铭方丈不禁扶额,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听门外传来一串咯咯娇笑,笑声中一个娇嫩声音又脆又快的道:“啦啦啦,胖和尚,小短腿,累死你也追不到,嘻……我吃都吃了,就算吐出来也没用啊~”

    说话间只见一条红影轻轻盈盈的飘入正殿,清亮明媚的目光四下里一溜,吐吐舌尖娇笑道:“哎呀~怎么这么多人,这下可是自投罗网了,怎么办怎么办,师父快来救我呀。”

    原来这不速之客是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女童,一身水红衣裙虽然十分鲜艳,却仍及不上那秀美无伦的粉嫩玉脸引人注目。此刻只见她俏生生的踮足而立,笑嘻嘻的看着殿内众僧,却哪有半分慌张的模样?

    铁追命看得两眼发直,金无忌冷眼旁观,忍不住嘲讽道:“行了吧老铁,像这样要胸脯没胸脯、要屁股没屁股的小丫头片子你都能瞧得上,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铁追命骇了一跳,难掩心虚的道:“胡……胡说什么,本公子这是欣赏,对……纯粹是欣赏,哪像你说得那么下流。”

    金无忌闻言嗤之以鼻,佟尚贤也哂然道:“不对呀老铁,要说当初也是你跑醉花楼最勤,这时候反倒装起上流来了?”

    铁追命一张瘦脸胀得通红,想要反唇相讥却又有些底气不足,倒是慈铭方丈眉头紧皱,低声劝告道:“三位施主万请慎言,切莫玷污了佛门清净之地。”

    那女童年纪尚幼,听罢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好奇的道:“啊?那个胖和尚你干嘛说我没胸脯,我明明有的呀。”说罢还特意昂首挺胸……只可惜效果却微乎其微。

    金无忌愈发不屑,慈铭方丈也不由得苦笑摇头,这时只见一名身形矮胖的和尚跌跌撞撞冲进正殿,气喘吁吁的道:“好……好你个女娃子,我看……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那女童扮了个鬼脸,嘻嘻笑道:“反正你又追不上我,我往哪儿跑都一样,不信的话就再试试看啊。”

    矮胖和尚显然气得不轻,便要扑上来捉那女童,慈铭方丈见状赶忙呵斥道:“俭觉!休得放肆!”

    矮胖和尚——俭觉登时一滞,颇见委屈的道:“方丈,这女娃子又跑来香积厨偷吃斋菜,还专捡我特别做的罗汉塔和三菇六耳九珍烩,那可是用来款待三位新入门师弟的啊。”

    金无忌本来便已饥肠辘辘,听罢当场火冒三丈,径向那女童怒吼道:“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款待我们的饭菜都敢偷吃,难道想找死吗?!”

    慈铭方丈对他倒不好呵斥,只能勉强和声道:“这位女施主,昨日你前来敝寺‘游览’,老衲念在你年幼无知,所以才未加苛责。但凡事可一不可再,你若是继续我行我素,老衲说不得便要得罪了。”

    那女童眨了眨眼睛,有模有样的敛衽为礼道:“方丈大师的武功很好,我眼下可打不过你,但小短腿胖和尚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真的忍不住嘛。”

    金无忌等三人齐齐一惊,本来看慈铭方丈这般逆来顺受,还道这老和尚也不谙武功。孰料他竟是深藏不露,待会儿若真被他逼着在头顶烧灼戒疤,甚至强行关在寺中苦修,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三人目光交汇,已有默契在心,接着只听金无忌沉哼道:“小丫头片子做贼还做得理直气壮,简直是那什么忍而不可忍,方丈你待着别动,我们兄弟三人先帮你捉住这小丫头片子,就当是投名状了。”

    他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慈铭方丈也只觉啼笑皆非,可还没等他出言阻止,金无忌等三人已经各自拾起兵刃,发一声喊齐向那女童包抄过去。

    那女童眼见三人来势猛恶,心中毕竟也有些发慌,哎哟一声点足疾退,顺势向正殿门外掠去。

    金无忌等三人正中下怀,同样紧随其后追去,慈铭方丈稍一迟疑,却是并未出手阻拦,只是摇头轻轻一叹。

    俭觉兀自有些发懵,这时小心翼翼的道:“方丈,还要给三位师弟特别准备斋菜吗?”

    慈铭方丈双目微阖,淡淡的道:“不必了,佛家请求缘法,便随这三位施主去吧。”

    俭觉听命退下,心中却仍是疑惑不解——方才明明见到方丈已经给三位师弟剃度,那为何还要称呼他们为“施主”呢?

    金无忌等三人跟着那女童冲出还道寺,本待虚追片刻便自行跑路,孰料铁追命暗地里却另有盘算,只是对那女童穷追不舍,金无忌和佟尚贤也只得勉力跟上,无奈轻功不及,渐渐的已被落下一段距离。

    那女童见甩不掉铁追命,转念间索性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脆声娇喝道:“且慢——你这瘦和尚真是小气,我不过吃了你们两道菜而已,犯得着这么不依不饶吗?”

    铁追命顿住身形,一本正经的拱拱手道:“小姑娘不要误会,本公子可不是为了那点小事追你。”

    那女童微讶道:“那是为了什么,另外你们和尚不是该自称‘贫僧’吗,你干嘛自称‘本公子’呢?”

    铁追命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那是假的,本公子可没出家,不信小姑娘你看我头顶,没有戒疤是不是?”

    那女童目光一溜,点点头道:“的确没有,那你干嘛要剃光头,看起来好丑呀。”

    铁追命欲哭无泪,没奈何含糊的道:“光头只是暂时,暂时而已,咳……本公子姓铁,双名追命,敢问小姑娘芳名?”

    那女童略一迟疑,抿嘴轻笑道:“叫我小苏好了。”

    铁追命眼珠一转,拿腔作调的道:“小酥……当真是个好名字,唐人韩愈有诗云:‘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小酥,人如其名,的确绝胜群芳。”

    小苏扑哧一笑,却是摆摆手道:“不对不对,我可不是酥油的‘酥’,而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

    铁追命登时噎住,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相配的诗句,小苏见状笑吟吟的道:“唐人元稹有诗云:‘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篸绿丝丛。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你看我穿的这身红衣,是不是能合得上那句‘一朵红苏旋欲融’?”

    铁追命并未听过这首诗,但眼下又不愿折了面子,只好硬着头皮道:“唔……小姑娘博闻强识,这首诗的确配你。”

    小苏嘻嘻一笑道:“是吧?不过这首诗的名字我忽然忘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铁追命脑门冒汗,吭吭哧哧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小苏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接着悠悠的道:“对啦,我又想起来了,这首诗是《离思五首》中的头一首。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里面的第四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唉,这样坚贞的情谊,一生中能有一次便不枉了。”

    轻轻一叹之中,足见少女情怀,粉颊之上隐现红晕,眼波流转似水柔情,即便眼下年纪尚幼,却已初露仙姿玉致、雅韵风流,长成之后必定会是一位颠倒众生的绝色佳人。

    铁追命饱餐秀色,禁不住口干舌燥的道:“小姑娘可别给那元稹骗了,这花心大萝卜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坑害了多少无知少女,哪有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小苏略略回神,报以羞赧一笑道:“我知道啊,不过这首诗的确写得好,想必当时这位元大才子还是有真情实感的。”

    铁追命看到佳人含羞,更加不克自制,上前一步颤声道:“诗写得好有什么用,一心一意对你好才是真的,比如小姑娘你看我,只要你……愿意,我肯定一辈子对你好。”

    小苏先是一怔,接着忍俊不禁的道:“瘦和尚——啊不对,铁‘公子’抱歉啦,我眼下可没有跟谁‘一辈子’的打算,所以你还是往别处另寻良配吧。”

    铁追命登时一滞,兀自不甘的道:“小姑娘别急着拒绝,本公子要是好好打扮一番,那可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保证你会一见倾心。”

    小苏愈发失笑道:“铁‘公子’误会了,我先前说你丑是有些过分,还望铁‘公子’见谅,不过我的确没有打算,所以还是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铁追命大为气闷,瞪目间忽听身后传来连声大叫道:“铁猴子你跑那么快作甚,赶着投胎去吗?”“老铁算了吧,咱们犯不着跟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

    铁追命精神一振,咬牙冷哼道:“小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可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不管看上哪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是说抢就抢,你要再不识抬举就别怪我用强了。”

    小苏看他忽然变脸,也不禁心中有气,转念间早已打定主意,却是装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可怜兮兮的道:“铁‘公子’真要为难我么?呜……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铁追命见状愈发得意,一面逼近一面好整以暇的道:“小姑娘用不着多想,乖乖答应给本公子作压寨夫人,日后少不了你的甜头。”

    说话间正对上小苏那双珠泪欲盈的朦胧眼眸,刹那间却是如坠深渊,脑海中一片混沌,只余下一个神秘声音飘飘渺渺的在耳边回荡。

    此时金无忌和佟尚贤正好走近,金无忌兀自埋怨着道:“好你铁猴子,说好只追二里地,你奶奶的吃错药了吧,还真想跟这小丫头片子讨回饭菜不成?”

    铁追命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蓦地回转过身,抡起齐眉棍便砸向金无忌的头顶。

    这一下委实毫无征兆,金无忌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砸得眼冒金星,血水顺着光溜溜的脑门流下来,直把眼前糊的血红。

    金无忌一照面便吃了大亏,暴怒之下更不打话,挥起鬼头刀便砍向铁追命。端看他脸上青筋暴突,混着还在流溢的血水,咬牙切齿间恍似凶神恶煞,果然是大动肝火之状。

    稍后赶来的佟尚贤登时傻了眼,顿了顿方惊叫道:“老金!老铁!你们两个是发什么疯,自家兄弟怎么打起来了?!”

    金无忌狠呸一声道:“狗屁的自家兄弟!铁猴子这厮居然敢打老子,老子今后再不把他当成兄弟!黄脸奸你帮谁,快给个痛快话!”

    佟尚贤进退两难,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却听小苏娇唤道:“喂~那个黄脸和尚,我告诉你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好不好?”

    佟尚贤循声望去,双眼却是瞬间定格,满面茫然的呆了片刻,接着竟然举起狼牙棒,狠狠向铁追命背后砸去。

    铁追命虽然神智不清,身手却还灵活,听得风声顺势一让,这一棒便又向金无忌胸前砸落。

    金无忌只道佟尚贤是来帮他,正待出口称赞,孰料佟尚贤却并无收招之意,狼牙棒结结实实砸在金无忌胸前,顿时砸得他气血狂涌,差点当场一跤跌倒。

    正在又气又恨之际,却又听小苏悠悠的道:“那个胖和尚你真没用,人家的棍棒打过来,你就不会闪开吗?嘻……胖和尚,大笨牛,活该活该真活该~”

    金无忌气得三尸暴跳,怒目瞪向小苏道:“小丫头片子不知死活,老子……”话到中途戛然而止,眼前只剩下小苏那双清亮的眸子,那其中仿佛有魔力一般,登时便让他心魂飘荡无依,再难有所自持。

    小苏看着金无忌等三人打成一锅粥,解气之余禁不住咯咯娇笑,正在满心快意之际,却听一人和声道:“好玩儿吗?”

    小苏循声转头,顺口说道:“好玩儿呀,唔——师……师父。”

    身后那人一袭纯白衣袍,负手而立之际淡淡的道:“那便再玩儿一阵子吧。”

    小苏满面忐忑,赶紧双脚并拢、双手交叠、娇躯挺直、螓首低垂,摆出一副忏悔思过之状,口中嗫嚅着道:“徒儿恭请师父责罚。”

    白衣人清俊的面庞上殊无表情,仍是淡然道:“责罚却未必,你小小年纪便已练成明瞳魅心术,闲暇之余贪玩一些本也无伤大雅。”

    小苏偷眼观望,娇声沥沥的道:“师父明鉴,徒儿可不是贪玩,实在是这三个假和尚太过可恶,徒儿不得已才出手教训他们一下。”

    白衣人缓缓摇头道:“若非你自己乱闯,又岂会惹上那慈铭老秃?为师虽未将那老秃放在眼里,你如今却惹不起他。”

    小苏嫩脸泛红,低头细声道:“徒儿……徒儿也不是故意的嘛,师父您这些日子整天打坐参悟玄理,都没时间给徒儿烧菜,所以徒儿才……”

    白衣人微微一顿,隐见不豫的道:“为师给你的银子足够开销,何必偏要做贼?”

    小苏撇撇嘴道:“镇上的馆子难吃死了,跟师父您做的根本没法比,偏巧那还道寺的斋菜对我胃口,我……徒儿……”

    白衣人心下了然,却是轻叹道:“罢了,你这孩子练功得过且过,口味倒是养得甚刁,日后我若是得空,便再传你些烹饪之术吧。”

    小苏一声欢呼,挽住白衣人的手臂撒娇道:“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以后徒儿学成就反过来给师父烧菜,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衣人又是一叹道:“烹饪只是小技,难得你天资颖悟,多多用心修习功法才是正经。”

    小苏笑眯眯的道:“徒儿用心修习了呀,不然师父您看,那三个假和尚不是还没清醒过来?”

    白衣人语气转冷,不急不徐的道:“珺儿,可曾记得为师当初传授这明瞳魅心术之时,是如何吩咐你的?”

    小苏心里打了个突,重新乖乖站好,低头期艾着道:“徒儿记得,师父吩咐不可滥用此术。”

    白衣人拿手一指仍在胡乱对打的金无忌等三人,愈显严肃的道:“那这又该怎么说?”

    小苏满心局促,委委屈屈的道:“师父明鉴,徒儿之前老是拿那些小松鼠、小兔子之类的练习,总感觉有些心里没底,这次的确是徒儿第一次用在别人身上,徒儿一定谨记教训,以后决不会再滥用了。”

    白衣人看她态度尚可,便微颔首道:“能记住教训也好,但你身怀异术之事不可泄漏,所以这三人为师留他们不得。”

    小苏见白衣人眼中隐现寒芒,知道他并非玩笑,又惊又悔之下慌忙跪倒,嘤声哀求道:“师父不要!——他们……这三个假和尚其实也没什么大恶,咱们不该随便取他们的性命啊。”

    白衣人不以为然的道:“贪嗔痴慢疑皆是取死之道,这等龌龊呆蠢之徒,珺儿你何苦为他们求情?”

    小苏泪光濡濡,语声哽咽的道:“他们毕竟是受了徒儿的牵累,师父若真的杀了他们,那徒儿必定也良心难安,万一因此有损心境,恐怕便难达到师父的期许了。”

    白衣人略一沉吟,终是叹口气道:“也罢,权当这三人命不该绝。”说罢只见他缓步上前,袍袖拂动间掌中已多出一管尺八莹白玉箫,接着潜运神妙法诀,咚咚咚三声分别敲在金无忌等三人脑门之上。

    金无忌等三人身躯一僵,当场各自伏地扑到,小苏见状不由得掩口惊呼,白衣人却是淡淡的道:“珺儿无须惊惶,这三人醒来之后便会忘却方才之事,咱们先行离去吧。”

    小苏虽然还有几分悬心,但此刻也不敢再加违拗,只好站起身来跟着白衣人匆匆而去。

    约摸又待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听得几声呻吟入耳,金无忌等三人终于相继醒了过来。三人方才一场乱斗,各自都伤得不轻,身上固是酸麻僵痛兼而有之,脸上更加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着实是狼狈异常。

    满面茫然的互相看了片刻,才听铁追命喃喃自语道:“奇怪……我记得咱们是追那女娃儿出来的,可后来……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金无忌揉着头顶,没好气的道:“鬼知道你铁猴子是发什么疯,没事穷追那小丫头片子作甚,总不会真想把她抢来作压寨夫人吧?”

    铁追命一阵心虚,却是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先前发生何事,这时只见佟尚贤面现惊恐的道:“不对,那小丫头片子难道是什么山精狐怪,用她们妖怪的法术迷晕了咱们,然后又把咱们狠狠揍了一顿?”

    他这一说金无忌和铁追命也顿觉心底发怵,片刻方听金无忌哼哼着道:“晦气晦气,今天先是碰上那瘟生,后又被狐妖摆了一道,敢情是出门没看黄历,这才撞了衰神?”

    铁追命也心有余悸的道:“难怪那女娃儿小小年纪就那么勾人,原来竟是狐妖变的,咱们这次当真好险,差点儿就被她吸干精气。”

    金无忌和佟尚贤一阵恶寒,金无忌难得吃瘪的缩了缩身子,一派虚弱的道:“咱们一大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精气早就耗干了,那狐妖八成也是因为吸不到才没下毒手。”

    他不说还罢,这一说佟尚贤和铁追命也顿觉饥火难耐,只听佟尚贤叹口气道:“没辙了,咱们把身上剩的钱凑一凑,好歹去镇上吃顿饱饭,不然要真饿死了可太过丢人。”

    金无忌和铁追命无奈只得附和,三人好一番上下寻摸,最终却只勉强凑出五六十枚铜板,面面相觑间委实一筹莫展,当下也只好相扶相偕,径往南边不远的福源小镇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