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剑鸣,两种道法。
三者融合,出现在众人眼里的便只剩下一道最纯粹的剑势。
最明亮的光,永远是从黑暗里破开。
耀眼的剑光从下至上,由吕南山的南山剑向前,带着他的感悟他的气魄他所要守护的决心,一往无前的向疯癫道人斩去!
疯癫道人看也未看,像老汉扇风般随意的挥了挥手。
“停。”
三千里路远,不及凡仙之隔。
神说,要停。
明亮的剑光平静的破开了最沉重的黑暗,却破不开神灵的谕令。
因为它的主人是仙境,而剑光的主人是修境。
如果遵从仙界强者为尊弱者为奴的准则的话,这道剑势带起的光芒应该立马退却,和它的主人一起消失。
很可惜,它的主人不同意,它也不同意。
破不开就绕开好了,这是很简单的事。
剑光陡然间分裂成无数细微的光丝,像是几百把小剑在四周呼啸,又像是百来个夫子在严苛的观察着学生的神态。
疯癫道人莫名的烦躁,觉得这些小东西好生麻烦,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散。”
不需要灵力不需要道法,言出法随,自当听令。
纷纷扬扬的剑光仿佛钻进了时光的牢笼,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恍若垂垂老矣的凡人,再也使不出半点气力。
剑光黯淡,可它们并没有消失。
疯癫道人咬着手指,歪着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事物总是相对的,光与暗同样如此。
困与牢笼中的剑光并不抵抗时光的侵蚀,它们很平静的接受一切,然后蓦地一震。
远处,南山剑剑尖着地。
纯粹到极点的黑夜不再被束缚,疯狂的向四方扩张,如同一点墨汁滴入海洋。
悠然陵再也无法支撑两者的斗法,顶部碎石接连不断的落下,又被双方之间无形的道碾成碎末,诡奇的佛塔惊恐的嘶叫,像是看见了末日来临的景象。
悠然陵,塌。
外间的月光终于从悠然陵的入口洒落,却被最深沉的黑暗所吞。
一片寂盲。
像是陷入深不见底的极渊,又像是沉入无人生还的死海。只是冷,寒冷得让人不由自主的投入死亡的怀抱,只是祈求一点点温暖。
吕南山不为所动,动作自然的抬剑、挥剑,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他的眉眼中却无端的流露出一种神圣感。
此与仙凡无关,只有生死。
他立于永夜,心向光明!
光暗对立,生死流转。无边的夜色中不再有欲替天地照亮世人的光辉,只有小小的、几乎不可察的一点光芒似慢实快的映入众人眼瞳。
“散,散,散!”
那一点剑光谁的号令也不听从,只是固执的向前。
它是天地间生灵的第一点灵光,是从死亡中孕育的生命。最深沉最绝望的黑暗也阻挡不了它追求光明的脚步,何况只是一声训斥?
心向往之,自当不管不顾全力以赴!
疯癫道人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惊异,在剑光临近身前的刹那,双手结印,第一次使用了道法。
光环垂落,祥云围绕。
有佛自远方来。
“我佛慈悲。”
疯癫道人下意识的喊出佛号,神情却莫名的有些恍惚。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抢了和尚的饭碗,念起了佛号?”唐堂有些凌乱,“这到底是和尚假扮道士还是道士伪装和尚?你你你个老年痴呆,没想到一大把年龄了还有这种爱好,你对得起你家的真人或者佛祖么!”
安扶生对此也心存疑惑,但他最关心的,还是这场胜负。
从虚空中显现的佛陀面容模糊不可见,但自有一股清宁祥和在此间流淌。
真佛现身,那伪装成佛陀的各色魔物恶鬼,纷纷在三十三层高塔中颤抖的跪拜哭悔,悬挂在塔身上的佛陀头颅不再流血泪,面露释怀的无声消散,唯有塔顶那古老的铜钟依旧疯癫的自鸣。
剑光在虚空中穿梭,已至佛的眉心。
佛,当以慈悲为怀,以怜悯心为根,能度尽天下人的胸怀自然广阔。
真佛结跏跌坐,上举胸前,施无畏印。
于是众生心安。
音潮此起彼伏,无数钟声从四面八方回转,剑光反复跳跃纵横,却始终逃不脱这一方空间。
急切而沉闷的钟声渐渐不复。
高塔顶端的古铜钟被己声浪反噬,染血的锈迹从它身上一点点褪去,在月光投出一道修长而又纯净的影子。
一如往昔。
被沉蒙已久、渐忘初心的钟声再度响起,恶鬼魔物从三十三层高塔中走出,跪伏于地,祈求真佛宽恕。
当——
“我佛慈悲。”
众魔面露忏悔,再拜再哭。
唯有一道剑光不理不拜,执拗的向佛斩去。
真佛低头,面露怜惜。
佛的慈爱,不分修为的高低,不分身份的贵贱,更不会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生者或是死物。
众生平等,剑光亦然。
剑光顽固的向前向前向前!
真佛叹息着后退。
层层叠叠的空间被剑光以毁灭己身的代价而破开,与先前被困与时光中的剑势汇合,光暗交替,生死合一,没有天地之势加于其上的气魄,只是平静而又坚决的向下斩落。
剑势轻柔,上千丈的悠然陵却在它下落之际,尽数化为尘埃。
不可阻挡!
真佛再也无法后退,它只好轻轻的抬手。
斩,碎,崩。
虚空中,淡金色的手掌宛若飞溅的水珠般跳跃分离,又在刹那间重组,却被剑势以更快的速度破开!
五指碎,手腕断,右臂尽斩!
真佛虚影渐渐淡薄。
“大师兄要赢了?”唐堂兴奋的两眼发光。
“不,没有这么简单。”妖异高塔被疯癫道人所降服后,李虚络在金龙的护佑下总算脱险,对稀奇古怪和吕南山施礼后,才面有忧色道,“仙境的手段远不如此,只怕……”
“别别别。”唐堂赶忙阻止,“李虚络你和小师弟一样是乌鸦嘴,求你别说了。有时间先把你那颗七转归元丹喂给小师弟救命!他都有气喘没气出啦!”
“可一盏灯把……”
洪亮的诵经声宛如浪潮般蓦地盖过了所有声响。
剑光大亮。
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真佛不为所动,静静的看着那道快化为虚无的剑影。
抽刀断水水更流。再快再猛的攻势就算能断江河流淌一瞬,又怎能阻碍得了它长长久久?
真佛身躯复归,双手合十,神色慈悲,像是在等待顽皮的孩童自行认错。
无形的压力寸寸下压,剑光散落,却依旧固执的向下斩落。
真佛不动。
吕南山却忽然动了。
不,不能说动,他自从挥出第二剑以后,一直都在动,只是幅度太小太小,小得让人忽略他在动的事实。
吕南山双手握剑正在踏步,剑上的重量拖慢了他行进的路程。
可他还是赶上了。
捂着脑袋拼命回想的疯癫道人忽有所觉,迷茫的抬头。
吕南山举剑。
这是第三剑。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使出的剑招。
“南山……”李奈长舒一口气,“这是大师兄如今独创、也是迄今为止他唯一使用的剑招。”
“剑名南山,人名南山,剑招的名字还是叫南山,真是个古怪的人。”安扶生在心中想道。
剑落。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这一剑只是如同风吹落叶般,很淡然的往下坠落。
疯癫道人的脸色却罕见的一紧,动作迟缓。
与之相比,吕南山的身形莫名的轻快了起来,仿佛这一剑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责任。
于是天地都不足以承受的重压毫无保留的向疯癫道人倾轧。
真佛以手覆膝,指尖触地,施降魔印。
心有魔念作祟不得解脱者,自当归于虚无。
南山剑落,不动分毫。
心怀众生,自是不惧。
下压下压下压!
真佛螺发散垂,通肩袈裟条条崩裂,双手摆卧于膝,面色依旧慈悲,慈悲得有些了无生趣。
疯癫道人忽的不再思索,抬头感受着这重的几欲让人疯狂的压力,细细的泪痕在月光下显得极为明显。
不是惧怕,只是怀念。
安扶生愣住了。
这是什么?眼泪……吧?
他难以理解,反复审查是不是自己认知错误。
眼泪是生物难以理性控制情绪的最差表现,多发生在凡人和境界低下的修士身上。可达到仙境,几欲成神的修士竟然也会流泪?难不成他被吕南山打压得体内经脉尽数断裂,受了难以挽回的重伤,导致不能灵活的控制身体?
很有可能。
那么自己的性命暂时保住了。安扶生紧绷的精神略略放松。
轰——
悠然陵最先承受不住这重压,以难以观测的速度疯狂下陷。
与此同时,南山剑触碰到真佛头顶的刹那,真佛与它脚边诵经的恶鬼一同被压成粉末,回归天地间。
道法溃散,南山剑与疯癫道人之间再无阻拦。
疯癫道人不理,只是双手放平,安安静静的坐在地上,乖巧的像个孩子,任由天地重压落至他的头顶。
啪——
疯癫道人用来束发的黑绳蓦然间断落。
他怔怔头,只见吕南山双手紧握剑柄,面色苍白的后退三步,收剑回礼。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