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横一口气把壶中的酒喝了个精光,大吼一声,拿起第二瓶,被宁婴一把抢过。
雷横哪里肯依,伸手去夺,宁婴却将手一松,酒壶径直坠向桌子。
雷横伸手去抄,宁婴手掌一翻切向他的手腕,他整条手臂一阵酸麻,不得已收了回去。
酒壶却四平八稳地落在了桌上,一滴酒都没溢出。
雷横讪讪一笑,说道:“你这是欺负实心人,真没劲!”
他抄起那根羊排拿在手中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使劲啃了起来。
魏鱼神情依旧落寞,茫然地看着门外,对自己身边的热闹不闻不问。
宁婴动容道:“你以后怎么办?”
魏鱼嘴角微微扬起,笑着问道:“你有没有去过长安?”
宁婴皱起的眉头立刻舒缓起来,他一直担心这对父子会不会因此成了陌路,不过,现在看来魏鱼倔强犹在,倒是和将军有些默契。
“你想去长安?可你若走了,夫人只怕要大病一场。”
魏鱼笑脸上飘过一丝愁云,宁婴这句话正中他的心事。
魏鱼虽然搬出了魏府,可每天早上都会去给魏夫人请安,自来生亲不如养亲,他与魏家终究有了某种缘分。
每次走入魏夫人房中,虽然再没有称呼一声“母亲”,看着魏夫人一脸的欢愉,与往昔毫无差别,询问着饭食的冷暖和衣衫的厚薄,魏鱼知道她心里一定埋着巨大的痛苦。
这些日子里,恐怕心里最伤的人就是她了。
魏鱼嘴角很是无力再次扬起来,有气无力地自我安慰道:“我走了以后,芸儿就可以进府了。”
两人正在低语间,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空位上的酒杯端起,扬脖喝了下去。
三个人猛一抬头,那人正是邻桌那个浪荡不羁的负剑少年。
雷横心中有气正是没有地方发泄,不由分说将手中未吃完的羊肋骨刺向那少年的咽喉。
那少年竟然不闪不躲,只待羊骨刺到面前,才将手中酒杯一翻,羊肋被酒杯一挡便也不能前进半分。
雷横何等勇猛,只一息间就变了七八招,臂力使得足了,羊骨也虎虎生风。
负剑的少年有恃无恐,不慌不忙用酒杯相抵,游刃有余。
雷横越打越急,一晃过了五十招,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大吼一声,奋力向前猛刺。
眼看就要杯碎骨穿,那少年却瞧也不瞧,用杯子极巧妙地卸去羊骨的来势,身子也随着羊骨向后滑出半步,虽是退缩,因为不羁的发须装点,这一退显得极为潇洒,而且脸上还是笑盈盈的。
雷横想要再攻,却被宁婴拦住。
凶拳不打笑脸,对方既然只守不攻,全无恶意,只怕是一场误会,不知道那杯酒的意义。
而且若是程宇还在,见到此人一定喜欢的紧,以他爱好交友的性格,说不定还要和对方来个一醉方休。
“一杯酒而已,至于吗?”
负剑少侠笑吟吟地看着雷横喷火的眼睛,懒洋洋地坐下来,指指桌上残存的羊排,说道:“这可是三个人的羊排被你一个人吃成这幅德行!我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特地来为这些羊排打抱不平,羊排何其无辜,奈何你暴殄天物。”
雷横看看自己面前堆成山的羊排骨,脸皮虽厚也不免泛起一层红晕。
“关你的吊事?”
魏鱼和宁婴相视一笑。
“天涯路客,相逢何必曾相识?请问少侠尊姓大名?”
魏鱼起身抱拳,他笑得真诚,问得也磊落,让人起不得丝毫反感。
负剑少年眼睛盯着桌上的羊排竟然没有听到。
魏鱼转身叫二将空位的酒具撤去,换上新杯,又叫了四人份的孜然羊排,待少年捧着羊骨吃了一通,才又问道:“少侠剑术惊人,却不知如何称呼?”
“剑术?什么剑术?”那少年伸手将自己背后的大剑解下,就面前一横,桌子受力,突然剧烈地一震,向下沉了半分。
三人相视,脸色同时一凛,心中叹道:这剑好重!
“在下复姓百里,名一步,人称一步百里。”
一步百里?好大的口气。
少年将那根羊排啃了个干净,起身向三人一抱拳,他身子一动,破旧的衣衫中立刻飘荡出一股汗臭味。
魏鱼这才仔细地朝他衣衫看去,不想,世上竟有如此邋遢的人,怪不得店中客满为患都没人来和他拼座一桌。
雷横奇道:“你这是有一百年没洗过澡了吧?”
少年绑缚着乌糟糟头发的竟然是一根稻草,而衣襟上更是污渍斑斑,一条裤子只剩下半截,一双鞋子满是破洞,只剩下前半只还挂在脚趾上。
魏鱼也曾久住军营,现在也是皱皱眉,知道若要邋遢成如此模样若不经历三个月的风餐露宿还真难办到。
虽然魏鱼身有洁癖,对那些腌臜的下等军士并不十分讨厌,军营自古是充满野性的地方,往往最勇猛的战士就最邋遢。
一步百里并不在意魏鱼投来的奇怪目光,似乎对自己这身衣衫很满意,神情神采奕奕,像世上最有钱的富翁。
“愣头青,你这么能吃,做东的肯定不是你喽?”少年慵懒无比的朝着雷横问道。
雷横见他如此,铁拳又扬了起来。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关你吊事?”
魏鱼笑着说道:“弟最怕太客气的朋友,雷大哥越不客气,我就越是开心,哥儿,我这一份给你,你也莫要客气才是。”
“我不会客气的!”一步百里一笑,转头朝着二喊道:“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二,再上三架羊排,一架怎么够吃?”
二听他粗俗,心中鄙夷,现在见他攀了高枝,坐在魏鱼一桌,三个人没有异议,自己也不敢多说话,应了一声转进后厨。
三架羊排上桌,少年眼睛突然一亮,将脏兮兮的袖口一挽,继续啃了起来。
魏鱼看看两位哥哥,三人都是摇头,将酒杯一举正要喝,却见少年百忙之中也将满满一大杯酒举得高高,满嘴羊肉含混不清的说道:“好吃,好吃,好酒好酒!”
三人相视一笑,看着少年左右开弓,吃喝不断,不到片刻一桌羊排被他风卷残云吃了一个干净。
“你这是饿了几天?”宁婴笑着问道。
“上一顿是在洛阳,到今天也该有半个月了。”少年伸出袖子将嘴上的油渍擦净,一脸满足。
“怪不得饿死鬼投胎一样,不过,我告诉你,陵城的秋风可不容易打!”雷横假装正色说道。
少年全完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将自己腌臜的肩膀向魏鱼素衣上一靠,说道:“吃你一顿饭,算我便宜你。你们以后会知道这顿饭给我吃了,可有多值!”
他话未说完一个饱嗝,一股难闻的气息从他嘴里飘荡出来。
“你这么能吃,酒可还能喝?”
魏鱼见他如此不见外,想起从前好酒好客的程宇,有些似曾相识的模样,将酒杯朝他一举。
“喝!”少年大喝一声,酒到杯干。
他看到魏鱼眼睛中水光闪动,不由得一愣,以为他是被自己风流倜傥的模样所感,眼眶也是一红,竟似要哭,又甩甩头说道:“酒水酒水,对我来说酒就是水!既然你是东道,今天就你一杯我三杯,奉陪到底!”
说完,竟真的连喝了两杯。
你一杯我三杯?
这一句话说出,就连宁婴和雷横也是一愣,这正是酒疯子程宇昔日的口头禅。
宁婴忙问道:“请问你仙乡何处?”
“东都洛阳!”少年说话已经有些含糊。
三人一脸失望。
魏鱼又举起一杯,有感而发地说道:“自古英雄莫问出处。你既然喝了老三的酒,那可不能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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