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狗,你说真的?”胖子趴在一堆杂物后面,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而眯眯眼则一句话都说不出,蹲在那儿直咽口水。小不点倒是无所谓,靠在吕邝腿上——反正不管干什么都是吕邝想主意,胖子和眯眯眼当打手,而他只负责望风和见机不妙时的逃跑。
吕邝心里也微微一沉,远处有三个货郎正在兜售样品,正是他们的目标。可那三人个个短打装扮,且不说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就是挂在货箱旁边的那根粗木棍就让人看着心寒。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不能往后退缩。他转头向大伙鼓气道:“你们几个太没用了,看我的!”
吕邝略一吸气,从藏身处站起身来,弹弹身上的灰尘,向那三个人走过去。货郎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穿得整齐体面的俊朗少年,看着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令人心生好感。吕邝当然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只是出来走江湖,都得备一身见得了人的行头充作门面。正所谓大偷没有贼像,老骗好似君子。
看到生意上门,为首的货郎不敢怠慢,热情地拱了拱手道:“小郎君,想买些什么?”
吕邝笑笑道:“哦,我家夫人听说有人在卖江南一带的绣样,特意派我来看看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就买些回去。”
一听这话,那货郎脸上笑意更甚,忙不迭地打开货箱道:“小管家请看,这都是上好的苏绣,有道是江南绣功看吴郡,这可是现在吴中最流行的式样!”
吕邝伸手一摸,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这乡巴佬欺负我年纪轻,想拿西贝货来鱼目混珠?”
那货郎强笑道:“小管家说的这是哪里话?这确实是正宗的吴郡出产,小的巴巴从江南赶来京城,怎么敢骗人!”
吕邝用手指夹起一片布,大拇指摩挲了几下道:“哼,还不承认,江南的料子我是没见过,听说是出了名的轻软,而你这料子这么厚,一看就是鲁绸,我可见得多了!你这做买卖的不实在,小爷我可不奉陪了。”
吕邝又哼了一声,作势转身欲走,立即被那货郎拉住。他方才这番略知一二便充作行家的做派,正中卖家的下怀,怎么能让快到手的鸭子飞了?货郎竖起大拇指,陪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小管家年纪轻轻就练出了一对火眼金睛,失敬失敬!不过这布虽是鲁绸,但绣工确实是江南的,可不算是欺瞒小管家。这是专门卖给贪便宜的小门小户的,给您这样的大户人家的都在这儿,您看!”
说着货郎又打开了另一个货箱,里头的绸缎丝织更密更细,绣样更灵更艳,确实与中原不同。吕邝用手摸了摸,装作一副满意的样子道:“好好好!好东西,上回王参将家的婆娘非得拿一件新衣裳在我家夫人面前招摇,说什么是平吴有功,上头赏赐东吴宫里的绸缎。气得夫人几天没吃下饭,我看还不如这个好看嘛!多少钱?”
货郎听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点头哈腰道:“小管家有眼力!那江南的绣样的精华都在朱、张、顾、陆四大士族手里,东吴孙家名义上总有江南,穿的料子还远远不如、不如啊!这一分价钱一分货,一尺这样的布料只要二百文!”
“二百文?”吕邝手一抖,把布料抛回去,合上箱笼道,“你不如去抢!”
货郎拉住他的手道:“小管家莫急,只要您能促成这单生意,每尺布我给您这个数!”
吕邝捏了捏货郎的手指,略一沉吟,爽快道:“二百文就二百文,只要夫人高兴,也不会计较这么多!这样吧,太阳都要下山了,我还要去张记糕点铺采买,你先把布送到下马坊徐家,点名让徐老二来接。他是我爹,一提我,他自然晓得里头的关窍!”
货郎一怔,隐约觉得不妥,但左右寻思自己无非是多跑两条街、多喊一道门,就算被骗了也没什么损失,就点头答应了。两拨人挥手分别,三个货郎背上箱笼兴冲冲地往下马坊去了,而吕邝则转到看不见的角落,招呼起胖子、眯眯眼和小不点,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三个货郎到了下马坊一打听,这儿姓徐的只有一家,乃是当朝六品的虎贲校尉。家宅宽广、门庭煊赫,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三人大喜,兴冲冲地往徐家去了,却被门子挡在外头。俗话说宰相家门七品官,徐家是何等人家,门子当然不肯给下九流的小商人通传,直到为首的货郎提到徐老二。
门子打量了他几下道:“你们当真是来找徐老二的?”
为首的货郎听那门子口气有异,心里咯噔一下,但又舍不得快要到手的银子,便硬着头皮道:“不错!正是受了他公子的托付,指明让我们把布送到他手上。”
那门子嘿嘿笑了几声道:“你等着。”紧接着叫了个小厮耳语几句,那小厮便捂着嘴笑着跑了。
就在三人莫名其妙的时候,徐府当中爆出一声怒喝:“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消遣咱家!”
话音还没落,门里就跑出一个满面通红的中年汉子,手里提着水火棍,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家丁。管家双目圆瞪,怒不可遏,直欲择人而噬,瞧见三个货郎,双眉一竖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货郎心想坏了,定是着了别人的道,口中立即大叫道:“误会、误会!有一个少年自称是徐二爷的儿子,替主母买布,让我把东西送到府上,请二爷接收的!我们三个就是买卖人,只为求财,怎么敢开罪二爷呢!”
这管家平时迎来送往,也是个精细人,虽然眼下火冒三丈,但听货郎如此说道,便耐住性子道:“卖布的?卖什么布,拿来我看!”
货郎一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卸下背上的箱笼,打开道:“二爷请??????啊呦!”
他话只说到半截便转为惊呼,只见箱笼一打开,里头顿时冒出滚滚浓烟,见风就烧,熏得人睁不开眼。管家捂住口鼻,大喝道:“好哇,果然是好朋友请来的,给我打,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在我头上动土!”
三个货郎转身要跑,谁知徐府家丁都是跟着家主上过战场的部曲,被一棍打在孤拐上,顿时踉踉跄跄摔倒在地。远处扒在墙角望着这一幕闹剧的吕邝四人,正捂着嘴吃吃地笑。胖子佩服得道:“还是二狗脑子好使,你怎么知道徐家会揍他们一顿?”
吕邝得意地道:“说穿了也不难,那徐管家从前在战场上伤了要害,没有子嗣,生平最恨别人取笑。那三个外地人怎么可能知道这里头的花样,再说他们被钱迷了眼,不由不上钩!”
眯眯眼问道:“他们的箱子怎么会好端端地烧起来?”
吕邝伸出两根指头道:“那还不容易,这可是咱们吃饭的家伙。我趁他们不注意,把裹了蔡侯纸的磷粉放在布下头,等里头的水干了自然就烧起来了!走,我们到疤癞刘那儿领赏去!”
四人哈哈一笑,蹦蹦跳跳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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