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听到徐光启的话，徐尔爵目瞪口呆。在他心中，爷爷一向是无所不知的学者，忠心耿耿的良臣，慈祥可亲的长辈，如今从他口中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真是不可思议。
徐光启看着傻傻的孙子，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就你我爷孙二人，我也才肆意一回。出得此门，爷爷可不会再说第二遍，当然我也不会承认说过第一遍。”
徐尔爵自幼聪颖，谦虚好学，深得徐光启喜爱，不过平日里和爷爷多是学习农学、数学知识，很少像今日一样讨论朝政。他缓过神来以后躬身说道“爷爷，你的意思是说我大明朝真的已经没有希望了？”
“不，我大明朝自太祖皇帝立国至今已有二百余载，又岂能说亡就亡的。”徐光启目视前方慢悠悠的说道“历朝历代大凡国之将亡者，必有亡国之兆。如今天灾横行，劳役赋税多如牛毛，百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亡国之兆一也朝廷官员不以天下苍生为己念，只知贪墨，一味敛财，此亡国之兆二也三军将士不事操练，畏敌如虎，一击而溃不成军，此亡国之兆三也西学渐长，而儒学却固步自封，不看己之短、人之长，只看人之短、己之长，只知吹嘘，此亡国之兆四也有此四点，我大明朝如不能知耻而后勇，知错而改之的话，迟早会亡于流贼、蒙满、西夷之手。”
“那爷爷刚才又说不是说亡就亡的？难道有什么救国良策？”
“我大明地域广阔，人口愈亿，治理不易，要想强行占领更是不易。而救国良策其实就在这封信中。”徐光启指了指李自成的信件说道“官员贪腐、冗员酷吏之事我们暂且不议，当今皇上勤勉于政事，立志中兴，然朝政极度，党争激烈，无可用之人，无可用之财，无可用之军，皇上也只能是徒呼奈何！而据李自成信中所言，兴农事、革弊政、练精兵，与西方国家学习火炮等先进技术，未尝不能在这死棋当中闯出一条活路，甚至可以与满清议和来减少战争的消耗，争取发展改革的时间。只要我大明万众一心，他日必会重新崛起于东方。”
徐尔爵认真倾听着爷爷的每一句话。
徐光启很满意孙子的态度，接着说道“李自成在信中提到民富则国富、兵强则国强与我的思想倒是不谋而合，我一向主张农业为富国之本，正兵为强国之本和求精、责实。这李自成岁数和你差不多，又只是一边远小民，有如此远见，实属不易。”
徐尔爵把信件又拿了起来，认真的读了起来，突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道“爷爷，你看信中提到的标点符号，真的像他所言，读起来更加顺畅，理解更加容易了。”
“呵呵，刚才你是被信中的大胆妄言蒙了心智，没有注意到这些精妙之处而已。”徐光启抚了抚胡须，说“这些年来我在西方书籍的时候，发现里面就有不少标点，句意足，则记。号意未足，则记，号语之诧异叹赏者，则记！号问句则记？等等。而我国书写文字为竖排，书中未有标点，全凭读者个人理解断句之后在文字右侧标记圆圈和、等符号。李自成提出的标点符号倒是方便不少，只不过更有利于横向书写而已。”
“要是我朝的书籍排版也改成横排呢？”徐尔爵问道。
“这这我也从未想过。”徐光启一愣，接着说道“你从信中还看出了什么？”
“李自成这封信采用横排书写，又是用的鹅毛笔，莫非这李自成还精通西学？世上当真有此奇才、天才？”徐尔爵说。
徐光启点点头说“嗯，我也有此猜测。另外此人书信全是白话文，没有一句文言。”
“对啊，我只顾读着顺畅，竟没注意到这一点。”徐尔爵惊呼说道“这种信就是念给门房王大叔听，他也完全听得懂。”
“看来此人见识不凡，而且行事不拘一格，是不是天才不好说，不过肯定当得起奇才二字。”徐光启也认同孙子的看法。
“爷爷，你很少这样夸奖一个人，孙儿都有些妒忌这李自成了。”徐尔爵说。
“哈哈，你这小子。”徐光启抚须笑道“其实我也担心你们啊。我今年已经六十有九，还能有几年的活头。”
“爷爷，大过年的不许说这等丧气话。”徐尔爵急道“爷爷身体康健，必定长命百岁。”
“痴儿，古往今来谁又能超脱死之一字，没准哪天主就该召唤我了。”徐光启在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的时候由耶稣会士罗如望n受洗加入了天主教，他接着说道“朝廷中许多大臣对我入天主教也是颇有微词，你父亲受限于资质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庠生，而你们几个孙辈受我的影响，都是偏爱钻研学问和西学，没有一个能得中科考晋身。待我去世以后，你等又怎能支撑我徐家度过国破之难。”
徐尔爵闻言只觉羞愧难当，面露哀色说道“都是孙儿无能。”
徐光启重重叹了一口气“哎，这怎么能怪你们呢！我饱读诗书，得中进士，到头来又能有什么用呢？”
徐尔爵低头不语，默默伤心。
徐光启的目光落在李自成的信上，心中一动也许李自成那里倒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处？
徐光启闭目想了一会，睁开眼睛说“爵儿，你速去准备笔墨，爷爷要写奏章。”
奏章？这时候写什么奏章呢？徐尔爵望着爷爷有些疑惑。
徐光启坚定地说“我要把这些年所思救国富民强兵之策写成奏章呈给皇上，如果皇上予以采纳，爷爷就拼了这条老命效忠于皇上，拯救万民于水火，挽大厦之将倾。如果还如同往年一样束之高阁的话”
徐光启的话没有说完，立起身子在徐尔爵的搀扶之下向书房走去，步履之间略显老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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