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走在路上,身后远处一直有黑色的影子逡巡在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提着雪亮的刀锋慢慢走近,他的眼睛雪亮,在这样无星的黑暗夜晚,那便是唯一的发光所在。
他已经想好了,过去后先讲道理,若是讲不通就统统砍死,讲得通就砍个半死,胳膊是我的,大腿是她的,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黑色影子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时而跃在树上,时而隐藏墙后,他与陶桃四人的距离正在逐步拉近,这是一只黑夜里的猎豹,他正在等待尽情奔逐的时刻到来,至于“讲道理”,吃一刀就是讲道理。
缺眼老人缓缓放慢了步伐,手在胸膛里掏了掏,再伸出来的时候一只手已与黑夜同色。
柳柳则很开心,她想要在今天新交的朋友面前好好表现一把,嘴角翘得好高好高,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垮掉了,她加快步伐,拉着陶桃狠狠往前面走,尖尖的虎牙刺入嘴唇当中,“小老鼠怎么跑了呢?”
几乎是同时,缺眼老人也攥紧了拳头,原本合身的袖子陡然变长一截,将手掌包裹起来。
在另一边陋巷里,一个神情懒散的少女正单手提起作一副梁上君子打扮的少年,看他样子比陶桃也就稍微小一点。
她在一种同龄少女中也算是高大,身高与快要被掐死的少年齐平,但可能是从小未得太多给养,身段过于纤细,如同一株未结穗的高粱,比起那出类拔萃的身高,确实有些不够饱满,她微微斜着脑袋,似是在问,你是不是个傻子。
她到底没有真正掐死他,有些规定她敢践踏,然而却没必要惹上麻烦,松开手,用一条用得已经发黄的手绢缓缓擦手,说道:“我今天救了你一命,而且还没杀你,所以你是欠了我两条命,以后可要爱惜,不要随便找死,不然就吃点亏让它俩吃了你算了!”
少年蹲在地上急促的呼吸,他知道这个女人很强大,可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厉害到这种程度,当时她几乎是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后单手卡住自己的脖子给提到了这条陋巷当中,这还不是最令人恐惧的,最恐惧的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那种让人生不出气来好像天生就该如此的姿态。
少女独身离去,透光窗户的人家灯火将她的影子映照在对面的墙壁上,她整个影子都被拉长,好像一根直通天地的巨木,而在巨木之后缓缓踱步的是两只一前一后几乎占据整个墙面的巨兽之影,影子一晃即逝,少年从头目视到尾,他感觉今天晚上必须要提前休息了,整个人好像被吓出了幻觉。
少年是消夜卫,是青丝国最特殊的一批人,直属于青丝娘娘,他们每天的工作便是穿着一身黑,守护夜间秩序,顺便将宵禁后仍然流连街上不去的人“请”出青丝国,脾气好的是真真正正客客气气的请出去,顶多打一遍,脾气不好的如同少年这样的蛮不讲理最喜杀人取乐的一旦碰上便有可能人头不保,只不过消夜卫从来不管人品如何,只要保证好你那一片地域夜里无人即可。
消夜卫大多都是还未及冠的少年少女,像这一位如此好杀的终究少数,他们大多腼腆而身手不凡。
而在青丝国的另一角,一个黑发金袍的少年正坐在水井边,双手交叉在脑后仰望天空,而在他背后同样是金袍加身的男人正跪在地上,若是陶桃赶来定然能认出其人来。
金袍颜色不一,少年人是真正的纯金色,男人的却还有些杂丝。
金袍少年神色一厉,双手在头发里乱抓一通,最后摸出了某个系在发丝上的透明图章,狠狠掷在地上,双脚又在上面碾来碾去但始终踩不烂,一转身指向男人喝道:“章澜,你们这些老家伙就这么看不起本公子?我告诉你,没这小小一国之命本公子照样能成就龙胎!”
章澜摇摇头,说道:“这是向麻家问卜得来的结果,您是命定的中兴之主,这是您必须走的一步,只有这样我们这一支才会再君临本家少爷,您为什么不愿意呢?明明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您到时候只需要轻轻一张嘴就够了。”
金袍少年猛地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拽着他的衣领,说道:“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爷爷就是觉得你们这种语气恶心,父亲c母亲c祖父还有你这只老狗,你们通通都是这样的语气,每次都说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他的神情凶厉无比,手臂青筋鼓动,一双眼睛变作纯净金色,仿佛融化的金水,巨大的威严使得章澜短时间不敢动弹,少年趁机掏出一张金色符箓贴到对方头上,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金色符箓灿灿生辉,上面有红墨勾勒的三个字“金水停”三字。
“这张封镇符只会支撑到明天早晨,哈哈,让我们来说,父亲是什么时候说的呢?哦,我想起来了,是被本家别支给打成残废之后说的,当时我才多大,他就那样用一只独眼瞪着我,哀求我,让我重振家族,他说他老了,不行了,放屁!夸张点说谁不知道我们便是寿与天齐?他自己没本事就丢给我,母亲也是,祖父也是,还有你!你们就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
章澜反驳道:“您这只是执拗,等以后您再成长些便会知道那些其实是您所热爱的!”
金袍少年松开他的衣领,如同喝醉了一样蹒跚转身,说道:“是啊!到时候我就变成了另一个人,浑浑噩噩,追求力量,就像一头只会进食的猪,等到养肥了,就会被那些后代吃掉,他们会纪念铭记我,你说到时候会不会专门制定个节日,休憩沐浴过杀猪节,呵呵”少年拍掌大笑。
章澜摇摇头,他不能理解少年的无奈,更不能理解在那般昂扬进取的家族氛围下小少爷怎么还会产生这种异常想法,但他必须做些什么,好将对方从错误的深渊里拉回来。
“少爷,您不知道”
金袍少年挥挥袖子,转过头来,说道:“你不必再劝我,章澜,我要走了,这一国人命我是一口都不会动的,我会找个地方结成真龙之胎而后再回到家族,到时候或许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命数都是狗屁!”
章澜拧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开,怎么可以离开?脱离了命数的你还怎么会是家族的中兴之主?难道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就这样算了吗?难道抽筋剥皮之苦也就这样算了吗?
金袍少年缓缓踱步离开,嗤笑道:“章澜,这张封镇符对龙类有奇效,你可不要妄动神通法力,免得到时候哈哈,要不你还是试试吧,说不定我还能乐呵乐呵。”
“您是早有打算?”
金袍少年双掌放在腹部,笑眯眯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我之前会在祖父那个老顽固面前这么乖巧?他老人家阅历多,我要不卖力表演,他肯定会看穿,到时候可就不美了。”
章澜闻言非但没有愤怒,反而笑道:“如此想来,少爷您在路上时也是故意诓我,不过亏您有这样的心机,我倒是愈发觉得麻家的卜命是真的了,青凤化龙,扶摇直上!啧啧,少爷,您可知道为何命数称为命数?那就是因为它是逃不掉的,到时候您一定会在正确的时间吞下正确的果子,而咱们章家也必定会重新君临本家”
少年停下脚步,冷哼一声,说道:“那你猜,命运有没有说我今夜会杀了你?”
“若我的死亡是您命中注定的一步,那死亡就是值得的!”
金袍少年快步走出去,身形消失在黑暗中,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刚才竟然品出一丝恐惧。
章澜跪在地上喃喃自语,说道:“老主人果然神机妙算,知道少爷不会这么老实,不过,呵呵”
他的眼睛幽深无比,好像大海深处的黑色蚌珠,“真正的命中注定便是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走在既定的路上,少爷,我会把一切都布置好然后等您的再次出现!”
说完话,他微微苦笑道:“别的倒好说,可是那家伙该怎么处理?这要是直接杀了难免打草惊蛇,尤其是消夜卫这种“眼睛”,要是不杀该死的,简直是有毛病,三更半夜藏到井里面做什么,不知道好事精死得快的道理吗?”
章澜突然觉得少爷给自己留了个好大的难题,而一直藏在井里抓着井绳的某个少女已经泪流满面,“我也好想问自己,为什么之前不知道这个道理?”
片刻后,弱弱的少女声顺着井口传了上来,“大叔,投降不杀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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