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先前需要栽种杏树的地点,而那只雪豹也慢悠悠地跟了过来。李小红取出杏核,一一分置于五坑之中,而后将土填平,用其随身囊中水浇灌少许,便退至一边,静静看着雪豹的反应。
雪豹踱至李小红身边,探着脑袋嗅了嗅,便旋踵而去。它对月玉儿c仇独二人也是这般,却独对墨菁颇为好奇,不仅嗅了多次,还绕着墨菁走了数圈。墨菁听得此雪豹吐息轻柔均匀,不似一般猛兽浊重,又见其浑身骨肉精实,行动无声,浑如绝顶高手一般,看来懒散随意,实则周身无一处破绽,心内不禁暗暗惊诧。那雪豹蹲坐在墨菁面前,与墨菁四目相对,眼中睡意全无,唯有一股凛然霸气。墨菁也毫不退缩,玄色瞳孔幽而深邃,目光中傲意如锋,暗暗将身体调整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李小红为墨菁提心吊胆,想出声劝他让步,却又怕惊了雪豹,导致一场恶战,只好苦思冥想,设法化解眼前之局。不想雪豹此时忽然退了一步,将右边前爪伸至墨菁身前。墨菁见它眼中杀气已然褪尽,所余乃是一种长者风范,顿生亲近之感,便试着蹲下身来,伸出右手,去握那雪豹之爪。墨菁恍惚间觉得雪豹似是点了下头,而后收回前爪,抖抖身子,向前领路去了。
“豹兄似是信得过我,那我们便只管跟着它好了。”墨菁道。
“想不到小魔头人情冷淡,却和这只雪豹颇为有缘。”李小红暗暗松了口气,出言取笑道。
众人跟随雪豹行于杏林之中,但觉道路错综复杂,转向变化常常出乎所料,过了多个岔口,便已难辨方位。月玉儿负伤在身,自然行得慢些,她扶着额角,叹息道:“这林中纵使无有机关,便只这样绕来绕去,寻常人等也是难以走出。”
李小红却是一路兴奋,不绝赞叹此阵设计精妙,玄机难测,“我们方才自河中踏石而过,便应已了奇门遁甲之中的一般变化。你们看此处辅星东来,离惊门,入休门,当已脱出天罗地网,云开雾散,神医居处应已近在眼前。”
“鬼丫头偏爱故弄玄虚,我们已走了这般久,想来也该到那神医居处了。如若还需远行,那神医出谷岂非同样不便。”墨菁道。
说话间众人已看到前方有屋舍一间,连忙快走数步,来到门前。只见此屋结茅为瓦,砌土为墙,藩篱疏落,柴扉半开,质朴无华之中颇有田园风味。院中辟出一方土地,种有各色草药,多不知名,隐隐有苦甜之味漫于半空。雪豹到此止步,于墨菁身边逗留片刻便自回转,墨菁目送其去,后问李小红道:“此地便是神医居处了吧?”
李小红四下张望一番,秀眉一蹙,“此地略微有些奇怪,其位恰好处于开门禽星之下,卦辞言此乃是‘四海漂泊,无处为家’之凶象,神医何故偏偏结庐于此。”
“鬼丫头曾言此地初时乃一云游医者所居,而其卦位呈现‘四海漂泊’之象,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墨菁话落,转而对仇独说道:“我们一行之中唯有明江水阁少主名头大些,便有劳仇公子上前叩门了。”
仇独见月玉儿c李小红均持此意,便上前扬声说道:“在下明江水阁仇独,携友来此求医,望神医不悭一面,施以援手。”仇独言毕,久久未得答复,便将方才话语重复一遍,仍是不得回音。
李小红道:“此间伤情刻不容缓,请神医恕我们善闯之罪。”她说着便同墨菁交换眼神,两人先行一步,径入庐舍之内。
李小红前厅后堂寻了一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便又往后院去寻。在后院之内发现三座坟墓,墓碑之上皆写着逝者名姓。李小红依次看去,见第一座墓碑上书“云游医仙云来客”,第二座墓碑写着“百草医仙幽谷客”,而最后一座墓碑则属“妙手医仙悬壶客”。李小红见那最后一座墓碑似是新立不久,碑上诸字所涂红漆犹鲜,不禁心头一痛,连退数步道:“我爷爷所识当是这位‘妙手医仙’,若其人已经仙去,那还有谁能为秋姐姐治伤?”李小红一时顿感无助,险些落下泪来。
“你们来此寻找神医所为何事?”忽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李小红等纷纷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色长裙的女子倚门而立,一只装满草药的竹筐在其脚边。那女子眉似罥烟,若笼不散之哀伤,目似含露,如蕴久聚之忧愁,雪肤薄唇,身材纤细,直如扶风弱柳c映雪欹梅。
“姑娘”墨菁恍若失神,不觉上前一步,却一时忘了嘴边话语,“姑娘,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你”女子忽见墨菁上前,向后缩了一步,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又停在墨菁身上,“你识得我?”
墨菁犹在沉思之中,未闻女子之问,自顾自摇头言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与姑娘你似是相识。”
“或许相识,或许不相识。”女子看着墨菁轻轻叹道,“你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只不该如此唐突无礼。”女子言毕露出淡淡愁容,教墨菁更觉熟悉。
“这位姐姐为何居于此地,可是‘妙手医仙’的弟子?”李小红问道,见那女子摇头作答,心里大为失望。
“‘妙手医仙’乃是先父。”女子答道,“我半月之前出谷行医,今日刚刚回返,方才于路上遇到豹叔,便知谷内来了客人。”
李小红听女子自称‘妙手医仙’之女,喜出望外,立时出言恳求:“姐姐既是‘医仙’后人,定然身怀绝妙医术,还请姐姐设法救人一命。”
“师祖先父隐居此地,便是为了避人耳目,远离江湖纷争,以求自在行医,造福寻常百姓。诸位想必都是江湖中人,若诚心求医,便须答应我一件事。”女子说道。
“但请姐姐吩咐,我定遵命而为。”李小红道。
“阁下若肯为秋姑娘治伤,无论何事,在下都愿听从吩咐。”仇独亦道。
“我之所求说易也易,说难也难,乃是师祖医仙‘云来客’定下的规矩,诸位既来此求医,便得先行应允。”女子说道,“云来师祖素以仁爱之心为本,凡见累于伤病之人,无不恻隐,予以医治。只是后来见多了武林中人相互残杀,一时心灰意冷,方至此处避世而居。奈何师祖神医之名在外,仍有武林中人几经寻访,来至此处求医。师祖不忍见死不救,又怕错救歹人以致祸患,反害了更多人的性命。于此两难之际,便在林中布下奇门阵法,更定下一条规矩,求医之人须许诺终身不再造杀孽,之后方可为其诊治。此例我门遵行多年,不知这位受伤的姑娘可愿放下屠刀么?”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想女子竟提出如此条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可如今秋姑娘昏迷不醒,如何能答应姑娘所提条件。”月玉儿道。
“我先将她救醒便是。”女子说道,“不过若她醒后不能应允,碍于门规,我也只好袖手旁观,请诸位出谷,另寻名医。”
“不必。”仇独突然插话道,“在下替秋姑娘许此诺言便是。如此一诺换一诺,姑娘也不算有悖门规了。”
“明江水阁少主所许诺言,其分量自然比旁人的重了许多。”墨菁笑道,“姑娘若是心存造福武林的话,反而算是赚到了。”
女子仍旧摇了摇头,“武林诸事与我一郎中何干,你既代人许诺,守之与否全凭尊意,我只管救人便是。”
“姑娘放心,若在下他日违背诺言,便教我死在三尺霜锋之下。”仇独重重言道。
“师弟”月玉儿听他出言不吉,想要拦阻却已晚了。
而后女子引众人重入屋内,吩咐将秋言思放至于一草榻之上。女子命人拆去秋言思所束绷带,瞥了眼秋言思之伤口,不禁轻声惊叹。
“姐姐可是有了眉目?”李小红问道。
“还需请教这位姑娘受伤经过?”女子反问道。
“秋姐姐伤在一柄赤色长剑之下,之后伤口流血不止,药石不灵。我等无计,唯有借明冰刃凝冰奇效,暂将伤口冻结,以保她三日之命。”李小红据实答道。
“赤色长剑”女子一是沉吟,颔首不语。
“姑娘可能救她一命么?”墨菁问道。
女子看了眼墨菁,眉宇间愁意愈浓,“那赤红剑上应当涂了西域毒草‘千红’,是以伤处血流不止,久难愈合。”
“‘千红’?”李小红奇道。“我从未听过世间有此种毒草。”
“那是因为‘千红’已与两百年前灭绝,后世存之极少,我也只是翻看医书之时偶尔读及罢了。”女子娓娓而道,“相传‘千红’乃西域魔教圣物,本来用作生祭鬼神。书云魔教献活人为牲,其法乃是将一人手指划破,涂以‘千红’汁液,使人伤处流血不止,再取金器盛血,供奉神明案前,待三日后贡品血尽而亡,便算祭祀礼成。如此这般,每月死者不下十数,以致天怒人怨,邪教自蹈灭亡。而后‘千红’一炬尽焚,自此绝迹于世。”
“这‘千红’之毒可有解救之法?”仇独忙问。
女子答道:“‘千红’之毒虽可取人性命,但解救之道却是不难。其解法不过是以毒攻毒,先用尸虫毒蛊去除死肌腐肉,再上些寻常凝血解毒之药便可。”众人闻言尚不及喜形于色,便听女子话锋一转,“可惜为了保全这位姑娘性命,诸位几次强以寒玉凝冰,所生寒毒已深入其五脏六腑,药石难医。纵使我全力施为,也怕要损她十年寿数,且日后寒毒发作之日,必定巨痛难当,使她倍受煎熬。”
女子话音方落,便听门外有人高声报道:“小女子并非存心擅入宝地,只是事出紧急,还请‘妙手医仙’现身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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