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刀段堕落
清晨，朝阳如血，云霞满天。
天气异常沉闷，是大风雨来临的前兆。
两仪护法的尸体就在那里，赤裸裸的，正如他们赤裸裸的来到人间一般，当然，这不是他们的追求，而是他们恶贯满盈后的下场。
仵作说道：“两人都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的。”
捕快问道：“大概是什么时间？”
仵作说道：“昨天晚上吧，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同一时间段死的。”
捕快问道：“谁这么狠心，连两个老人家也不肯放过？”
仵作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他们清楚了这两个死者的身份，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可见无知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啊!
少顷，捕快差几个衙役将他们的尸体运回县衙，由于是宗无头案，为了便于破案，他们只好贴了认尸启示。
中午时分，有个龙门舵主经过，前去停尸棚看了眼后，不由得脸色大变。
捕快恭恭敬敬的问道：“您认识他们？”
舵主点了点头，说道：“这两个人，便是唐定三的得力助手，两仪护法。”
捕快倒吸一口冷气，大惊道：“不是吧？”
舵主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稍微高点的，就是阳九天，矮点的，便是阴十八，真没想到，他们会惨死于此！”
捕快问道：“他们俩是成名已久的杀手，是什么人？能同时杀死他们俩？而且还是掐住脖子，使他们窒息而亡的。”
舵主说道：“稍等片刻，我找人来仔细查查。”
舵主差遣随从离开后，不出两刻的时间，便来了些形形色色的人。
一老人打开裹尸布，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仔细的检查起来。
老人检查完毕后，问道：“你们在哪里发现的？”
捕快说道：“在城外的一间破屋子。”
老人说道：“烦请你带我们前去。”
众人在捕快的带领下，回到了那间小屋子。
老人再度细心的开始检查，检查完后，说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舵主问道：“师傅，您查出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死亡时间是昨夜一更左右，两人的死亡原因是一样的：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再观两人的下体，有分泌物，由此可见，是在即将行完房事的时候，突然被人掐住脖子，再观二人的指甲缝隙里，有些许皮屑，说明两人都挣扎过，且把杀手的手臂抓伤，但是，杀手更狠，没有放过他们。”
老人又走到立柱便，捡起绳子，说道：“杀他们的，应该是被他们绑在这根柱子上的人。”
老人又拿起烙铁，说道：“在杀他们前，他们显然用这个烙铁烙过那个人。”
接着，老人拿起一支断袖，和一盒胭脂，说道：“他们生前，找了不同的女人，有妓女，也有少女，你们看，这袖子的长短和上面的花纹，说明这衣服是个及笄年华的女子所穿，地上的挣扎痕迹和血迹，绝不是他们与杀手对抗而留下来的，根据地上分泌物的气味判断，应该是那个少女和他们反抗的挣扎痕迹以及被他们得逞后破处流出的处子之血。这盒胭脂，自然是那些风尘女子仓皇逃跑时留下的了。江湖传闻，阳九天喜欢未经人事的处子，而阴十八则更喜欢风尘女子，这局面，也与江湖传闻不谋而合了。”
老人侃侃而谈，顷刻间，一宗无头案，已经变得有头绪了。
捕快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下这几条线索——阳九天，阴十八，窒息而亡，杀手手臂上有抓痕，身上有烙印，有妓女曾经在昨夜一更时分来过。
老人说道：“屋子里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足以说明，杀他们的只有一个人，再者，两人同时死亡，说明杀手是同时将两人掐住，然后，举在空中，使他们窒息而亡的，所以，杀手的身高应该在八尺偏上，而且膂力和腰力十分惊人。”
舵主点了点头，说道：“此人着实不简单。”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昔年，这两个人纵横江湖的时候，是何等的威风，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被他们糟践，多少武林好汉被他们祸害，今天惨死于此，倒也是死有应得。”
舵主点了点头。
仵作张大嘴巴，看着老人，显然对老人充满了敬佩。
捕快对舵主问道：“您说，这个案子，还查不查？”
舵主笑道：“这是你们衙门的事，我们龙门可管不着，但是，你若希望我们龙门协助你们破案的话，尽管开口。”
荆州龙门分部。
“绝对是他！”龙傲兴奋的叫道：“绝对是他！”
舵主问道：“是谁？”
龙傲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尊敬和崇拜——“浪子刀段。”
龙傲继续说道：“能将我的枪法生硬破招，全天下，恐怕只有他才有这等膂力和腰力以及速度，所以，也只有他，能将这两个老贼如此杀害。”
舵主说道：“这么说来，我们找了许久没有结果的事情，已经要大功告成了？”
龙傲坚定的点了点头。
龙傲是在一家酒楼见到的刀段，刀段面色憔悴，双眼迷离，一身的酒味。
他颓废，他堕落，他不再是以前的刀段。
无论是谁，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之后，都是会发生改变的，刀段不是神，而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男人，所以，他选择这种方式来折磨自己，奢望能从中解脱，能借酒浇愁。
可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没有晓风，没有残月，更没有杨柳岸，只有无边无尽的痛苦。
刀段喝了不少酒，全身发烫，所以，他的袖子也卷的很高。
龙傲看着刀段手臂上的抓痕，说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刀段看了眼龙傲后，低下头去，兀自喝酒。
龙傲一把夺过酒壶，朝地上砸去，吼道：“刀段，你不是这样的人。”
刀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哐”的一声，酒壶碎了，刀段看着龙傲，苦笑两声，跌坐在地上。
刀段醒来的时候，又被五花大绑着，绑在龙傲的床上，龙傲差人端来熬好的药，亲手喂刀段，刀段没有理睬。
刀段就这样足足绝食三天。
三天后，龙傲无奈的说道：“解开他的绳索，放他走吧。”
他清楚，有些人，就和狼一样，是不能被束缚的。而刀段，则是狼王一样的男人。
无人的长街上，刀段的步伐不复坚定，犹如一具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茫然的游走着一一一一一一
当刀段再度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了释魂，释魂关切的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刀段问自己。
“我到底怎么了？”
“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心跳，已经感觉不到我的血液还是热的。”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而活，我活着，还有意义吗？”
哀莫大于心死。
刀段的心已死，死在花小飞英年早逝的时候，死在目睹苗山的惨状后，死在一一一一一一
感恩楼。
漂亮的女老板满眼泪水的说道：“镇东将军堕落了。”
一书生问道：“姐，那镇东将军后来呢？”
女老板说道：“后来，后来啊！公主和青松道人找到了镇东将军。”
夜夜是春，却夜夜不是春。
用这句话，来形容刀段那段时间的生活，极为贴切。
当肚子上的肌肉变成腩肉，当每天头痛得像灌了铅般的难受，当看着春去秋来，自己依然孑然一身，如行尸走肉般苟且偷生的时候，刀段落下了浪子泪。
这天，门外一个新人问道：“李哥，那个被你们像供奉神般对待的人，是谁啊？”
那个被唤作李哥的人说道：“他啊！是以前的镇东将军。”
这个“以前”，似乎用的恰到好处。
新人说道：“久闻镇东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是，我看这个人，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李哥急忙说道：“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被大当家的知道了，你小命难保。”
“是啊！连新人都看得出我只是具行尸走肉了。”刀段对自己说：“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入夜时分。
释魂走了进来，说道：“兄弟，有人找你。”
刀段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释魂退出，两个头戴斗笠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步伐，显然是一男一女，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极为亲切的念头涌了上来。
“刀段。”
这声音，是何等的亲切，依稀里，刀段仿佛看见了那个滴水成冰的大雪天，他跪在冰冷的石阶上，阴月儿已经奄奄一息，他乞讨了一天，不过两文钱，然后，一个面容慈祥的道人走了过来，亲切的问道：“孩子，你的家人呢？”
“师傅！”刀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道：“弟子对不起您。”
青松道人一把扶住刀段，说道：“你还认为师，为师已经心满意足了。”
刀段哭道：“师傅何出此言？若没有师傅的重生再造之恩，刀段现在想必已是那荒野中的几根白骨了······”
“你现在这般，与白骨又有什么两样？”
这话语，是何等的犀利，却又多么的动听，透过话语里的愤怒和无奈，刀段仿佛看见了那股柔情和爱恨交加的痛苦。
普天之下，唯有公主的话语才能使刀段心灵上的震撼如此强烈。
“她，正是你魂牵梦绕的公主。”
“溺水中的那根浮木，已经出现了。”
“刀段啊刀段，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牵挂着你，有多少人，深爱着你。”
刀段咬了咬嘴唇，然后起身，转了过去，说道：“是你吗？”
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是我！”
声音已经哽咽，可见公主的用情之深，当然，没有这种奋不顾身的情意，公主一个千金之躯，怎么可能跑到这个强盗窝子来呢？
青松道人已经悄悄的退了出去。
刀段说道：“你不该来的。”
口是心非后，却是一种强烈的自责。
公主问道：“为什么？”
刀段沉默，良久，才说道：“我是一个无根的浪子，而你，是金枝玉叶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大声哭道：“你为什么不说你个大英雄，而我只是个弱女子？”
公主的话，仍然是那么的犀利，刀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再度沉默。
公主接着泣道：“刀段，是什么让你沦落成今天这样的？”
“是啊！是什么，让我沦落成今天这样？”
“是酒吗？不是，自己本来是反感喝酒的。”
“是名利吗？更不是，不然，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消沉意志呢？”
刀段忽然转身，怒吼道：“是啊！我为什么会沦落成今天这样，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父皇，他玄修到今天，得到了什么？啊！得到了什么？”
刀段语气极为悲愤的说道：“鞑靼虎视眈眈，倭寇成患多年，各地贪官污吏多于牛毛，官宦子弟专横跋扈，我倒要问问你，大明王朝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
刀段的话语同样犀利。
公主不语，默默的流着泪。
刀段将手掌放在面部，然后揉了揉，接着，捂住额头，蹲地哭泣道：“公主，你知道吗？当我披甲执刀，奔赴浙江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雄心壮志，那时候，我只想着，早点解决了浙江的倭患，然后，再辗转北方，平息鞑靼之乱，可是，我才到浙江，就有人给我穿小鞋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的心头为之一怔。
刀段哭诉道：“我是皇上御赐的镇东将军，可是，他们却安排我做个毫不起眼的粮草官，我也知道，这不是部堂大人的意思，是上面人的意思，他们不希望我立功，他们不希望大明王朝走出困境一一一一一一”
想不到，自己的自私，却换来这般结果。
刀段接着哭诉道：“李通故贪墨之巨，引人三思，严嵩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杀人灭口，呵呵，李通故，还是他一个远房的亲戚呢！后来，他们为了对付我，居然花几万两银子，在浙江粮草短缺的时候，企图下蛊害死我，苗山兄弟，就是为了保全我而被唐定三追杀的一一一一一一”
刀段失神，跌坐在地上，无助的哭泣道：“公主，你知道吗？他的身上，整整有三十六条伤口，每一条，都深入肌骨，他的肌肉外翻，上面，已经有苍蝇产卵了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刀段，此时的刀段，犹如一个伤心无助的孩子，正需要人的呵护与拥抱。
刀段伏在公主怀中，哭泣道：“我抱着苗山兄弟的时候，苗山兄弟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说着“琳琳一一一一一一回家”，琳琳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孩，他们本来可以走到一起的，可是，在这黑暗的大明王朝，何处，才是净土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哭泣道：“刀段，你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
刀段哭道：“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你没有在浙江呆过，不知道浙江的处境，严嵩为了为难我，导致浙江断粮，将士们，舍弃了家乡的温床，来到这战火纷乱的浙江，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浙江的安宁和大明王朝的未来，可是，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当他们拿出用血汗，用生命换来的酬劳去买粮的时候，更是遭到了奸商的羞辱，将士们迫于军规，更是敢怒不敢言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伤心的哭了起来。
刀段接着说道：“那一战，我们要是能吃的饱些，或许，花兄等人就不会死了一一一一一一”
刀段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花兄为了我而英年早逝，可是，我却连他的尸骨，都无法找到，花兄九泉之下，肯定会怪罪于我的一一一一一一”
公主安慰道：“花兄不会怪罪你的一一一一一一”
这一夜，刀段终于将自己憋屈了许久的话语悉数吐出，而公主，一直守候在他的身旁，最后，当刀段醉意上来的时候，公主搀扶着他，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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