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来客人了!”老板娘带着洪小天几个人走进果园,老板正在研究刚买回来的肥料,见有人来,赶紧热情的迎过来。
“怎么这么热!”洪小天故意扯着奇怪的嗓音抱怨道,“老板,你这块地是合法的吗?”
“这位大哥,还有几个小兄弟,先吃几个果子解解渴。”老板毕恭毕敬的捧着水果分给大家,“看您就是做大生意的,关注的东西都不一样。这地绝对是合法的,当年走了一道又一道手续批下来的。”
“这地,批或者不批,都得经我的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这儿批过啊?”洪小天摆着架子,墨镜下一双机警的眼睛正在滴溜溜的转,“文件拿来我看看!”
“快去,”老板催促着老板娘去拿,“这位大哥,今天来这不仅仅是因为地的事吧,有什么想法,咱们就在这说,我这果园里没有外人。”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洪小天把吃了一半的果子随手扔到树底下,“你这个地方我要买下来,今天是来实地考察的,以后这边就是开发区了,要建工厂的。”
“这没听说啊。”老板擦着汗。
“听不听说的怕什么,我大老远的过来还是专门骗你的不成,我会出高价的,不会让你吃亏。”洪小天招呼着他向自己走近,“走吧,屋里说去,这儿忒热。”
“我这还有活儿没做完”
“你们留着,帮老板干活!”洪小天吩咐道。
老板跟着洪小天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往回跑,洪小天迅速地把他扑倒在地,但却没有时间阻拦他说话。
“警察!”老板大喊道。
洪小天听到了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一个黑影闪过,他瞬间判断出了方向,“那边!追!”
老板和老板娘都被控制住了,埋伏在外面的特警稍晚了一步,洪小天已经率先冲向了柳志远逃跑的方向,尽管追赶嫌疑人的工作不并不需要他来做。
那是山下一处不起眼的,早已不再使用的茅厕,用木头搭就,面积小到人躺在里面都伸不开腿,不知道柳志远怎么想办法藏在了这里,也的确是拼了。
“猎豹”摁住老板的警局后辈望着洪小天追逐的方向,不禁叫出了他在警校时的外号。
柳志远跑不动了,躲在不算深也不算浅的土坑里,用茂密的枝叶将自己遮盖起来。洪小天脚程快,很快就赶到了。森林是一种复杂的生物体系,孕育着庞大的生态体系同时也充斥着不可预料的危险。
柳志远知道下山的路怎么走,只要能在喘息之余躲过洪小天,他有自信让他抓不到自己。远处传来了犬吠声,他越来越紧张,狗鼻子总比人灵敏,他怕再晚一点就跑不脱了。
洪小天警觉起来,甚至忘了自己只带了一把手枪。他不相信柳志远能跑的那么快,更不可能躲在树上,于是他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只乌鸦不适时宜的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洪小天被惊出一身冷汗。柳志远隔着枝叶的缝隙已经看到了洪小天的脚,他正背对着自己。
柳志远腾地一下跳出来,他也不是吃素的,对着洪小天就是狠狠的一脚,洪小天的枪脱了手,还未等自己爬起来,柳志远已经用枪口对准了他。
子弹卡壳了。
洪小天一跃而起,和柳志远扭打在了一起,柳志远反应很快,把枪丢了,冲洪小天挥舞着自己的一把短军刀。扭打中洪小天再次跌倒,一根很细的树枝扎进了他的左腿。
洪小天的左手擒住了柳志远的右手,被柳志远压得侧了身。柳志远知道洪小天的右手是一直废手,他很快地将刀子倒在左手中,使劲儿向洪小天的喉咙刺去。
那一刹那间,刀子没有刺入洪小天的喉咙,而是穿透了他的右手。
怎么回事?他的右手不是抬不起来的吗!这下轮到柳志远冒冷汗了,一瞬间的走神让洪小天把握住了机会,他大吼一声,忍着右手的剧痛硬生生的推开了他。他一脚踢得柳志远后仰着翻了过去,生生地用左手拔出扎在右手上的刀,刺伤了柳志远的膝盖,柳志远没办法再站起来了,洪小天死死地压着他,手上的血流淌在柳志远脸上,他真的开始怕了,洪小天就像不知道痛一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再也不给他翻身逃脱的机会。
特警赶了过来,抓住了柳志远。洪小天耗尽了力气,躺在林子里,失神地望着天,他就那样一直躺着,直到被抬上救护车。
“学长!”郑少泽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他急坏了,没想到洪小天会突然采取行动,但如果他不采取行动的话柳志远恐怕早就跑得没影了。可是他受了伤,两次伤的都是同一只手,老天爷不会再给他一次幸运了。
当初洪小天私下找到郑少泽,和他说起自己奇迹般恢复的手,以及自己之后的计划时,郑少泽是不太相信的。他不相信洪小天能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彻底,不相信这一整套计划是否真的可行,不相信洪小天会有坚持下去的毅力。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如果连这一点努力都做不到,他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受害者会越来越多,柳志远这样的人会越来越猖狂。
他伪装自己右手不能动的这件事,只有他,郑少泽,小熊三个人知道,连和洪小天朝夕相处的叶冰都看不出来。他亲手制造了一个自己是废人,不思进取浑浑噩噩的假象,从不按理出牌让别人摸不清他的套路,以为他是在犯蠢。实际上他一直在忍耐,在等待一个机会。
如今这只伪装的废手终于派上了用场,他用它抓住了柳志远,保护了自己的性命,但他这一次是真的要失去这只手了。
郑少泽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是何滋味。而且这次属于他擅自行动,洪小天有可能遭受处分。
白正弘的消息很灵通,柳志远恐怕还没有坐热审讯室的椅子时,他就已经了解到了整件事的始末。他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既然做出了这样那样的事,就总有四处逃亡的那一天。他只是对洪小天很惊讶,没有想到他右手的残废一直是装出来的,虽然他早就知道洪小天就算浑身都无法动弹只剩下一口气也会和他作对,而且长久以来的装相也不会派上多大用场,但是这次他没有料中,洪小天不仅靠这只手救了自己一命,还擒住了柳志远。权衡一下利弊,这笔买卖倒不算亏了。
柳志远不知道白正弘在哪里,但白正弘也清楚自己无论是逃向国外或者从边界潜逃都没有机会。坐飞机要验证身份,边境又太乱,横竖都是被抓,总要自己带起节奏更好玩一点。
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死于警察枪下,那才是功亏一篑。
颠簸的路上,司机小哥觉得无聊,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哼起了小曲。坐在后座的白正弘回忆起了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人生经历。书多到看不完的家庭,寡言少语的父母,每天要打两份工的姐姐,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的自己。
那时他还是少年,用松松垮垮的校服袖子擦着眼睛,父母相继去世,从此以后只有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把手搭在他肩上,轻声地安慰着他。周遭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向他们投来怜悯的目光,那目光像刺一样扎进白正弘的内心深处,他讨厌他们看自己,讨厌他们那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同情。
姐姐回家很晚,他会一直坐在门口等着她,否则他睡不着觉。姐姐每晚都会买回来他喜欢吃的夜宵,叮嘱他长身体的阶段一定要多吃东西。每天晚上姐姐总是会很快地入睡,很多时候他想对她倾诉些什么,又觉得她工作太累,怕打扰到她便只好作罢。如今回想起来,说不定那时的自己是怀揣了自己的小心思的,姐姐并非白正弘的亲姐姐,家里的经济来源只能依靠她,如果自己把她惹得不开心了,一定会被她抛弃,沦落到没有办法一个人生活。
念大学的时候他本想兼职打工,但是姐姐怎么都不同意,只要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他便拼了命的学。其他同学都在享受大学里悠闲自在的时光,只有他每天早上起得很早去自习楼占座位,晚上宿舍快要熄灯了才回去。他不合群,也不喜欢看球赛打游戏喝酒讨论女人。有一次忘记拿东西,折回宿舍的时候看见其他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看限制级片子,他吓了一跳,拿了东西急急忙忙的走了,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听到舍友调侃似的议论道,他一定是一个没碰过女人的处男,还偏偏要装清高。
想来也觉得奇怪,自己身边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喜欢把自己闷出毛病的人,姐姐对他抱有另外一种情感,如果不是出了黄洋那档子事,她恐怕还没有机会报复黄洋,甚至如果姐姐活到今天,白正弘依旧不会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洪小天也是一类人,如果他们不是对头而是朋友之类的关系,白正弘恐怕也会被他急死。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后来说不定是老天觉得他的人生太过平淡,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撒下猛料做调味吧。关于那方面的事情,白正弘觉得最让自己爽快的只有两次,一次是和把他当做怪物的黄洋,一次是和只有十几岁的柳一,
那些室友们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事就是装清高。白正弘辛辛苦苦为女友还清了债务,却一夜之间亲手杀死了一直支撑着自己的姐姐。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他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忘记了这一切都是为谁。黄洋预备逃跑的时候他愤怒到了顶点,这个人怎么能利用我之后就撒手不管,怎么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离开我,如果没有她家人欠债这码事,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本想掐死她,想来想去又觉得少了些什么。他自以为坚固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什么恋爱时连手都不敢牵,什么第一次要留给结婚那一天,统统都是谬论。他在黄洋半死不活的神态里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快感,他读过的书让他觉得自己一直活在了一个虚假的空间,当这个空间一旦被打破,会发现里面并不是一个抱着一摞书死啃的,文质彬彬的白正弘,而是一头可怕的野兽。
聪明,天才,博学,从来就不应该用在那一本本书里,书是死的,不会回应,人是活的,白正弘想要的一切快感都在这里。
十几岁的柳一期初是露出了惊讶的目光,这惊讶中带着迷惑,却又具备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的惊奇。她不会反抗,白正弘知道自己的苦心孤诣没有错,姐姐毁了他,他不可能再毁姐姐第二次,留下这么一个生母与姐姐名字相似的女孩有什么不好,他也要把她好好的养大,他也要看她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脸色生怕被抛弃,他也要在她身上享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乐趣,他活在这世上就是要制造出越来越多的自己,幸与不幸这种不公平的事是可以改变的,他所遭受的不幸必须要代代相传直到永恒,这才是人类进化史的铁律。
“又堵。”小哥把头伸出窗外抱怨道,“这又是查什么啊,大白天的也没人敢醉驾啊。”
“查通缉犯吧,看这架势好像”旁边车的司机已经下了车,对小哥说道。
“没个太平日子。”小哥把收音机调大,里面正在放嘈杂的摇滚乐,“喂,声音大点儿没关系吧?”
白正弘摇摇头,“我下去抽根烟。”
小哥并没有听到他这句话,闭着眼睛自顾自的high了起来,摇头晃脑的享受着。过了不知道多久警察终于查到了这里,他们出示证件,给小哥展示照片,“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他大声答道。
“你这车里没人,空拉啊?”另一个警察注意到他没有把空车标识掀起来,后座的车门又虚掩着。
“怎么没人,有的啊。”从摇滚乐中走出的小哥回过头去,发现后座空荡荡的,“诶?人呢,刚才还在的呀!”
“下来!”警察把他拉下车,“怎么回事,你车里拉了谁?老实说!”
“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车的啊,刚刚堵成长龙那会儿人还在的,哎呦喂警察同志您轻点儿,这可是暴力执法了啊”
“人长什么样?”
“哎呦我这一天拉好几十人真不知道呀,好像戴着墨镜和口罩,我又看不穿墙他这车钱还没给呐,这一趟算是亏大了。”
几个警察环顾四周,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影。
急救室的灯光意外的刺眼,洪小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任由医生用各种仪器在他身上戳来戳去。受伤的是手,不知道怎么还要用听诊器,听诊器很冰,医生特意在手里捂了一下才贴到洪小天身上,但还是很冰,论及透心凉的本事,一些碳酸饮料怕是要甘拜下风。
护士推着洪小天的病床穿过闹哄哄的走廊,今天晚上的急诊吵得很,来了一群食物中毒的学生,洪小天在他们中间显得十分奇怪。走廊里的天花板也是很单调的,灯光很刺眼,医生的白大褂更刺眼。洪小天很想闭上眼睛,却又无端想起一个词语叫死不瞑目。
还是睁着眼睛多看一眼的好,不然说不定哪一天自己想再看一眼都没有机会了,就像荆玮那样。
叶冰现在在干什么呢?应该是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吧,她迟早都要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洪小天不知道怎么告诉她。他告诉郑少泽不必陪着,他想静一静,郑少泽正好有事要忙,留下了自己的一个小手下在这里照应着。那个新人笨得很,只知道傻傻的听医生和护士讲话,洪小天肚子饿了,差遣他去买点吃的,他只买了洪小天的那一份,忘了给自己买,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让洪小天连饭也吃得不安心。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那个蠢样子吗。洪小天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相信人有远大抱负这种话了,人这一辈子啊,能把一件事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睡着了,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在梦里还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医生打了过量的镇定剂,明明脑袋是清醒的,身体却动不了。
醒来吧,天好像都亮了,从前你不是说过,新的一天总会到来的吗?
挣扎着活动了手指,转动脖子,僵直的身体终于可以动了。一个女人趴在她床边,不用去猜也知道是谁。他叹了口气,抬起还可以活动的左手放在叶冰的手臂上。
睡吧,睡吧,不要被我吵醒。有些美梦是不该醒的,新的一天也不要再到来了,我害怕那一切未知的东西,害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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