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就在这个早晨,”周伯伯紧接着说,“我正给他们开饭,忽然有人从牢房探出头来说,砂子饭酸菜汤,这是给人吃的呀,你姓什么?我回答姓周,他将半碗凉菜汤,倾倒在我提的桶子里,我回来这个找呵……”
小燕掏出指头般大的蜡丸说:“找出这么个玩艺儿来。”
银环接过蜡丸,转递给杨晓冬,伸手把小燕搂在怀里说:“你们的成绩很好。”半晌,她松开手,对杨晓冬说:“这一件大事,我听完啦。你看着处理吧!咱们双管齐下,我给你们订约会去。”
杨晓冬知道她是去找关敬陶,点头同意,叫小燕跟着她划门去。他用全副热情冲着周伯伯说:“周大哥,谢谢你,你不是只答应做饭吗?其实你绝不单是做饭,你已经做了很重要的工作,正象银环说的,你们的成绩很好。”
“不价,不价!你快拆开信看吧,他们在那个鬼地方生活着,比地狱里都够呛呵!”
杨晓冬打开黄蜡丸里的信:
……我麻痹大意的错误,现在就不说它了。被捕后不是怕,觉得有劲使不上,整天没心没肺的。见到小姑娘,我痛快透啦,跟党取上联系,从心里觉得热乎。这里的难友说,再等个把礼拜,敌人把我们转到马驹桥,不知是转移地方还是qiāng毙。要是有办法就想点,没有也别勉强,干革命没有不流血的。最后,盼你多加小心,千万别再出漏子。敌人赛过狐狸,够狡猾的。……
看过信,杨晓冬催周伯伯他们早休息,明天好上班。屋里剩下他独自一人,反复看了梁队长的来信,情绪激动不安。耳边响着自己问自己的话:“你到内线来有八九个月了,同志们牺牲、被捕、坐牢,一连串吃败仗,你的领导能力表现在哪里呀?组织上曾说,内线工作是一条隐蔽的战线,是对敌斗争中一支有生力量,这怎么向党向人民jiāo账呢?……”他越发不安了,熄了灯,由室内踱到室外,在小院转了几遭,又回到屋里,黑暗中他仍闭住眼睛,想了又想,最后一个轮廓从脑子里跳出来:我们要通过所掌握的内线力量,救出狱中的同志,乘机促使关敬陶在城厢起义,沉着地扩大战果,逮捕敌伪军政人员。争取在敌人大规模蠢动之前,狠狠地揍他一下。“对!就是这个主意。”杨晓冬想着,眼前闪出一幅敌酋和我军区司令员角力的图画,双方在难解难分的时候,在敌人背后他猛刺了一刀。他高兴这个幻景,伸手开灯,从桌屉里取出一片薄薄的白纸,提起笔来写:
来信收到,你们不要过分担心,一切都有办法有希望。党的内线工作完全有信心有力量把同志们营救出来。……
一气呵成几百字的回信,当时心里很痛快,用蜡丸封起时,他又念了一遍,感到有些字句不够妥善,再念时感到全信内容都有问题。对狱中同志们精神上给些鼓励是允许的也是应该的,但你有什么把握能营救同志们脱险呢?外线力量,无法运用,敌人何时转他们去马驹桥,也搞不清楚。攻打宪兵队!就凭你们内线的人马刀qiāng能攻进去吗?即使侥幸冲进去,能冲出城圈摆脱敌人吗?不错,关敬陶同我们有点联系,姓关的是条鱼,但不是摆在厨房内,他还浮在大河里,谁能保证他起义?即使他有这个愿望,在敌人这样大的战略据点里,他敢活动吗?高大成这些家伙们都没睡觉呀!三思两想,他脑子里那把用希望燃起的火光熄灭了。他把写成的那封信撕的粉碎,想继续写,再也写不下去。慢步走到小院,失望的情绪折磨着他,没有心思散步,倚着后院门扉,抬头望着天上繁星,呆呆作想。突然,头上有金属声音响了一下,这使他大吃一惊,声音继续轻微作响时,想起是小燕新拴的拉铃牵动,他知道是银环回来了。
他摸着黑去开门,她见是他,挽着他的胳臂往回走,为了不惊动苗家,两人走路都用脚尖点地。走到北屋里这一段,她感到他很沉默,她开了灯,瞧了瞧他的神情,问道:“你怎么啦?”
他知道,她对他的各方面非常关心,从表面到内心只要有点什么思想苗头,都会很快被她发觉。隐瞒她也没必要,便把刚才的想法和写信的内容统统向她说了。银环听了便说:“写信的事不要紧呀,措词不当你就改写一封嘛。不要给自己找难过了,赶快休息把精神养一养,明早八点钟,关敬陶要同你见面哩!”
四
关敬陶送走银环,前思后想,整夜没得合眼。天发亮时,他实在困了,刚想睡一会儿,陶小桃便催他起床,她服侍他穿好衣服,洗罢手脸,给他端来早点。关敬陶盯着焦黄面包和牛nǎi,嗓子眼里发愁,一口也不愿意下咽,终于推开饭碗对她说:“今天是我的一关呀,接见这样的人物,心里实在七上八下的。”
陶小桃劝他:“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罢,能答应的就给人家办,不能办的好好给人家解释,不要过分心情紧张。再说,天忙也得吃饭,不能糟践了身体。”
关敬陶说:“别劝我吃东西啦,现在就是龙胆凤肝也咽不下去。你马上给团部值班员打电话,说我有病上午不去上班。”
陶小桃说:“放心吧!这些我都能办到,看你还有什么吩咐?”
关敬陶说:“希望你在家为我好好祝福!只要我能平安渡过这一关,我们到馆子里,好好吃一顿!”
关敬陶走到伪市府大门口,他心里踌躇,虽然穿了便服,还是怕被公务人员认出来。幸而不到上班时间,大门口清静无人,他用力拉下帽沿,遮住自己的前额,眼盯着脚尖,快步迈进传达室,他向老传达点了点头,说是来拜访市长的。
老传达稀罕地说:“你也找市长?早呵!早呵!市长十一点才上班,先到会客室候着吧!”老传达张罗他自己的事去了。关敬陶放心大胆地坐在会客室,他心里佩服共产党,佩服人家胆量大、情况熟悉,这些重要机关竟做了人家的会客室,真是腐败无能。他想着,瞥见玻璃窗外不断有稀稀拉拉的小职员们来上班,他怕碰到熟人,便躲进会客室的内间。内间桌上有报刊杂志,沙发上有人坐着看报,报纸遮着看报人的面孔。他咳嗽了一声,看报人闻声从脸上拉下报纸,他正是杨晓冬。
“呵!你早……”关敬陶不知怎么称呼才好。
“比你早来一步,请这边坐吧!”
关敬陶朝前凑了凑,保持了一定距离。他坐下了。
几乎没什么客套话,杨晓冬就开门见山地说:“我们直接jiāo谈只一次,我们会面可不少,连今天在内,在各种不同情况下已经是第四次了。彼此都不陌生,让我们有话直说吧!你对我们的党和军队有些了解,也接触过我们几位同志,而且你对我们工作上也有过帮助,这些都不必细谈。现在我们想加深一步谈谈,说说我们对你的希望,你也表示表示你的态度。”
经过考虑,关敬陶说:“我本人觉得,虽不敢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我同贵军贵党是朋友,而且友谊很好。”“友谊是肯定了的,现在我们不谈抽象的,也不转弯抹角,希望你赤luǒluǒ地表示表示态度,你愿不愿意回到祖国怀抱,愿不愿意掉转qiāng口打击日本侵略者?要是愿意,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我当然愿意回到祖国阵营,至于具体时间……”关敬陶苦涩地咽了口唾沫。他说:“我只能掌握几个人,无法控制全团兵力,好不好暂时保存我这股力量,等到大反攻的时候。”这确是关敬陶的内心话,他曾想现在拉好关系,多少做出点贡献,等到时机成熟:比如苏联援助共产党占领华北五省的时候,最好是美苏同援、国共合作大举反攻的时候。他曾这样设想:乘着日本溃退,他关敬陶振臂高呼,伪军官兵闻声响应,不费力但又狠狠地给鬼子一顿兜屁股qiāng。
“你等到大反攻?”杨晓冬盯着关敬陶。关敬陶逃避了他的目光。“时间是不饶人的,我们等多久没关系,倒是怕你等不了。说穿了就是高大成不容许你等,即使高大成暂时容你,日本鬼子也不给你这么长的时间。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不强迫你,思想是要你通,步子是要你走。现在我想问一个情况,你晓得日本宪兵队什么时候把东监狱的人送马驹桥吗?监狱里押着我们的同志,你有没有力量帮助他们?”
押送梁队长他们赴马驹桥的日期,关敬陶说是七月二十日,他说这是从治安军司令部听来的。这个日子仅仅有五天的时间,跟前两天梁队长信中说的一星期完全相符。杨晓冬觉着这个情况是准确的,关于怎样帮助监狱的同志,关敬陶推辞说他无能为力,但他建议八路军可在距城二十五里的公路上截击,他说马驹桥敌人兵力不大,无力出击。敌人如从省城这面增援,需经一团防地,关敬陶答应竭力拖延增援时间。
杨晓冬说考虑考虑他的意见,双方再继续联系。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关敬陶回到家,没同爱人下饭馆,草草吃了点饭,从新上床睡觉,想弥补夜来失眠的疲乏。可是他再也闭不上眼,脑子里总是翻腾着杨晓冬见面所谈的问题。他想:真要八路军在离城二十五里公路上截击,那已是三团高拧子的防区,出了事跟自己的关系不大,到时设法拖延点时间就行。倒是反正的问题最关重要,我能不能等到大反攻,高大成容不容,日本人对我究竟怎么样,共产党的话灵不灵,我总得要摸摸底……他再也躺不住了。换好军装,跑到高大成的办公室。
高大成对关敬陶还是很客气,留他吃午饭。吃午饭时高大成说日本正在调动兵力准备大举进攻边区。说这次进攻要军事政治双管齐下,刻下日本人正在组织各界人士随军参观团。谈去谈来,谈到关敬陶本身。高大成主张仍叫他当参谋长,关敬陶感到,这是名升暗降实削兵权,再三提出辞谢。高大成先说这是日本方面的主意,然后答应以司令的身份替他维持,但要关敬陶快把他高大成的亲信第三营营长提名兼任副团长。他说:日本人业已物色了人选,不早呈报,几天之内新的副团长将要来上任的。
午餐后,关敬陶到团部转了一趟,向值班员jiāo代了几句,就转回家来。见了小陶后第一句话就说:“你立刻到银行把存款全部取出来,一律换成黄的。”小陶又惊又喜地问他:“你下定决心啦?”
“说下定了还早,我先脱了衣服在河边上等着,几时逼急了,我就跳下水去。……”
杨晓冬把同关敬陶谈话的经过告诉银环,两人研究了一下,认为他提供的时间准确,提出的办法也可取,当前的问题,是急须向根据地汇报,等待上级决定批准。为了保险,决定采取两条线同时出发,银环去找肖部长,小燕找武工队转分区袁政委。
银环嘱咐了杨晓冬几句,当天下晚就出城了。家里剩下杨晓冬,他更提高了警惕,早早给小燕儿谈清了任务,他便离开后院同周伯伯钻洞到墙外窝棚里睡去。
第二天刚发亮,周伯伯上班去了,杨晓冬钻出洞来催小燕出发,瞥见小燕在床上酣睡,心想,这孩子也有睡懒觉的时候,亏得来叫她,他到跟前撩起被单,哪有小燕的踪影,被单下是个长枕头,抬头看,梁上的雪里白也不在,估计是这个小东西故意给他们摆下的迷魂阵。
这次向外联络很顺利,银环第二天午后两点就回来了,她到苗家后院时,杨晓冬钻到洞里午睡,小燕尚未回来,但她看到雪里白业已落在屋檐上,她知道小燕人没到,工作还是赶到前边了。她从雪里白尾巴上拆出那封胶粘的信,叫起杨晓冬,共同看了小燕的来信。信中说明小燕通过武工队,把内线意见和要求报告给军分区司令部了。银环这趟出去,直接见到肖部长,肖部长同意内线的意见,当即与分区袁政委联系了,他估计十九号夜里,一个团的主力部队可以开到,二十号早晨能在去马驹桥的公路上打伏击。此外肖部长嘱咐银环转告杨晓冬,根据种种征候,敌人有大规模进山“扫dàng”的企图。要他们好好搜集有关的军事情报,二十号的事,内线同志不须直接参加了。杨晓冬听了这些,觉着一块大石头落地,心情立刻开朗多了。一时感到没有急事要做,不愿白天在后院呆着,便同银环从洞中钻到墙外菜园的窝棚里。
窝棚上有柳树笼罩,两端空气对流,虽在盛夏,颇感凉爽。杨晓冬本打算同银环谈论点什么,谁知她竟从提包里掏出从外面带来的书,杨晓冬看书皮上写着《华夏春秋》,打开一看,是很多文件集成的合订本。第一篇是《中共中央对抗战六周年的宣言》,第二篇是《质问guó mín dǎng》。杨晓冬一口气把宣言念完了,越念声音越大,银环推他说:“把弦定低些,看你这个痛快劲,是因为咱们完成任务觉着高兴吧?”
杨晓冬说:“不单是高兴,我每次读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文章,连饭都顾不得吃,不信你读读,就象中央负责同志亲自作报告一样。”
“我最爱听大报告。每听一次,总觉着眼界宽些,知识广些。”
“你爱听报告还不容易,等将来全国解放了,我们一起去住学校,每天有报告,管叫你听够娄!”
“你别俏皮我,我这个政治条件,能跟你一块读书?”
“为什么小看自己,到全国解放的时候,你的水平满高啦!”
“我可没那样想,将来全国解放了,能在人民自己的医院里,终生当一名护士,伺候那些对国家有功劳的伤病员,也就心满意足了。”
“同志!作为你个人,这样想当然是好的,但党培养你许多年,不能允许你仅仅当一名护士。你需要改行,作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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