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母亲的结局,太叔婪没有说下去,可宁娇娇想也知道必定不会好。
“齐静天用我母亲的死炼就了这血色凤凰眼,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像如今一样心安理得娶妻生子,还将那凤凰眼作为珍宝展出。”
太叔婪当然是心中有怨的。
不止对齐静天,甚至还在怨他的母亲。
所谓情爱究竟是什么呢,竟然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其生又为其死,甚至再不顾念世上的亲人。
太叔婪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这世上唯有修为与金钱才能决定一个人的地位。
“你皱眉做什么?”太叔婪狭长的狐狸眼一扫,便看见宁娇娇轻蹙起来的眉头,反倒是笑了,“不过是一段往事罢了,我都不在乎了,你怎么还纠结起来了?”
宁娇娇摇了摇头。
她在想,大师兄到底知不知道,关于凤凰眼的这场风波是由他们的师父青云子引起的?
宁娇娇犹豫了一瞬,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就见里屋呃雕花木门再次打开,穿得花花绿绿的青云子和忘鸢从里面走了出来。
“里面的孩子已经无事了,只是身上鬼气太重,尚未醒来。”忘鸢想起那些伤痕,声音都冷了些,“擎天门实在下手太重了,恐怕那孩子是得罪什么人了。”
青云子点点头:“眼下先留静禾看着,等那小子醒来后,倒是有些事还要问问。”
忘鸢点了点头,她已知晓里屋之人的身份,心中当然是有些偏颇的。
她平生性格最是宽和惜才,如今见好好一个惊才绝艳的剑修竟然能被那擎天门磋磨至此,连带着对擎天门的感官更差了些。
从上到下的做派,实在令人反感。
果然,弟子还是自家的好。
这么想着,忘鸢对宁娇娇和太叔婪的笑容愈发温和。
“我先回去看看那帮小子,两位师侄若是有事,随时可来寻我。”
送走了忘鸢,三人齐齐出门,太叔婪没忍住,懒洋洋道:“祸害遗千年。”他转头看向宁娇娇,“那小子一看就不怀好意,即便他行了,师妹也千万不要去看他,晾着段时间最好。”
宁娇娇忍着笑,她想不明白自家师兄怎么会对那青年有如此大的恶意,不过听见人没事,她已经放下心来,为了安抚大师兄,也就同意了。
此时,三人已经离开了这件空房,到了隔壁青云子的屋内。
一如既往的五彩缤纷,连带着浮动着好闻的香气。
“来来来,磨蹭了这么半天了,快来吃点东西。”
青云子大手一挥,桌上便放满了清酒灵果。
显然,这架势是要详谈了。
无需青云子动手,自觉做错事的宁娇娇分外乖觉地起身给师父倒了酒。
“说起来,乖徒儿你是怎么想到要去那擎天门后山的?”
青云子接过酒杯看向自己的小徒弟,迎着对方困惑的目光,慢悠悠道,“那里算是擎天门的禁地。”
听了青云子的话后,宁娇娇的第一反应便是她被人算计了。
毕竟从鸿蒙仙府的布局来看,所有的禁地都是有阵法限制阻挡的,即便擎天门无法与鸿蒙仙府相提并论,但既然是‘禁地’,又哪里会这么大喇喇地敞开供人随意进出呢?
而她今日甚至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仅仅是闲逛,便轻易进了后山,像是有人早就将一切安排好了,特意空出了时间,好让人可以随意进出似的。
宁娇娇没有半点隐瞒,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的去往后山的经过讲了一遍。
“本来还想探听下擎天门的消息,再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天才剑修。”宁娇娇顿了几秒,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谁知道阴差阳错到了后山。”
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起来,宁娇娇平生最厌恶有人恃强凌弱,要杀要剐也该用正当手段,可那王横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差把“小人得志”写在脸上了。
不过自己倒也不是完全没错。
“弟子今日冲动了。”宁娇娇对着青云子乖乖认错。
青云子不动声色道:“错在何处?”
“尚未来得及查明原委,便贸然出手,何况对方还是擎天门弟子,此举极易给师门惹来麻烦。”
当时那青年倒在血泊离得场景实在太惨,身上几乎可以见到白骨的伤痕,以及那垂下眼的眼睛,实在令宁娇娇难以忍受。
即便是天大的罪过又如何不能公开审判,反倒是令人刻意折辱呢?
青云子一眼便看穿了宁娇娇的想法。
他这个弟子确实有趣,虽说修的是无情道,可竟是隐约有几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意思在。
对世间一切未作恶的生灵都抱着美好的期待及怜悯,孰能说清,这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呢?
难得的,宁娇娇这模样让青云子想起了曾经几个老朋友。
他想起屋内那个死死抓着宁娇娇袖子的青年,缓缓道:“你确实该罚。”
太叔婪立即皱眉,青云子斜着眼看他:“阿婪似乎有异议?那不若你来替你师妹受罚?”
“惩罚也不多,就罚你叫出五件上品符箓——”
“咳,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叔婪脸上立刻带上了虚假的笑容,瞬间变卦,“既然师妹有错,师父还是去罚师妹吧,也好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再意气用事。”
宁娇娇:“……”
青云子:“……”
迎着两人的目光,太叔婪神情十分坦荡。
开玩笑,他可是太叔婪。
婪者,贪也。
能省则省,没有人能用虚假的借口从他手上坑到东西。
没有人。
青云子懒得在理自己这个极其有钱也极其抠门的徒弟,他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轻巧道:“不过这一次,你倒也没救错人。”
宁娇娇道:“师父已经清楚那人的身份了?”
“不止是我,你也知道他。”青云子慢吞吞道,“我和你提起过,擎天门近几年出了个天才,最擅使剑。”
这下不止是宁娇娇,就连太叔婪的脸色都变了变。
“师父的意思是——?”
青云子点了点头,一锤定音:“他就是那个天才。”
“理论上,还是齐静天的义子,仲献玉。”
……
“你说什么?他被人带走了?”
齐静天刚从宴席上回来,便听见这个消息,惊怒交加,当即拍碎了手旁的木桌,巨大的威压笼罩着跪在底下的弟子,吓得对方两股战战,几近颤抖。
“谁带走了他?!”
“回门主,是鸿蒙仙府的人。”
鸿蒙仙府的人。
齐静天深吸了一口气,想起这次鸿蒙仙府派来的两个实力雄厚的老家伙,心知无论是哪个,自己都惹不起。
甚至可以说,这两人随便拎出一人,便是集齐擎天门所有的力量,最多也只能勉强抗衡。
毕竟其中一位可是据说已经飞升了的女仙,而另一位,更是修为高深到没人探测到他的底细。
即便不是神仙,八成也是哪位远古大能留下的血脉。
倘若是别的弟子也就罢了,即便真的当做万物送出去,倒也无甚不可,只不过那可是仲献玉。
齐静天当时耗费心神,占出来的最后一个关于玄羽凤凰的卦象,直指仲献玉。
故而他才费尽心思拉拢了对方,可谁知对方始终态度淡淡,即便被他收为义子,也并未表露出亲近之意。
后来,他偶然在练武场听弟子谈论起“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的区别,心生一计。
既然对方软的不吃,那就不怪他使用强硬手段了。
本来齐静天想的很好,假装做出凤凰眼丢失的样子,再将仲献玉丢入那“鬼门”罚上一罚,最后再做出自己全然相信他的样子,将他放出来,大不了随意处罚几个小弟子让他出出气。
这样以后,自己与他必然更加亲近,那传说中凤凰骨的下落,也能够套出来。
齐静天不曾想居然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仲献玉居然被鸿蒙仙府的人救走了?!
他阴沉着脸,心中有了计较,对着下面的弟子问道:“将当时欺辱仲献玉的弟子如今在何处?”
“王横……王横师兄现在与齐师兄在一处练武。”跪在下面的弟子瑟瑟发抖道。
齐霄……
齐静天转了转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将他们两人一道带上来。”
听说鸿蒙仙府出了个心性极佳却毫无灵骨的弟子。
齐静天眯了眯眼,心想,说不得这位小弟子也是身怀珍宝啊。
……
擎天门发生的一切,鸿蒙仙府并不知晓。
或者说,即便知晓了,按照鸿蒙仙府的性格,也不会在意。
“你要走了?”宁娇娇原本正在看飞舟上养着的花草,此时转过身,望向了来向自己辞行的青年。
因着鬼气与魔气都被引入体内,青年的面上也有魔纹疤痕,幸而得到了忘鸢与静禾合力治疗,才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然而即便如此,脸上的疤痕也要过些时日才好。
忘鸢长老向来惜才,也从青云子处知道了大致情状,便赠予了青年一副勾金面具遮挡。
好巧不巧,面具上描绘着的却是与青年本人大相径庭的恶鬼图样。
宁娇娇一眼便被这个面具吸引:“怎么带着面具?是伤还未好吗?”
“尚有魔纹未消。”仲献玉抬眼,声线清冽又温和,“怕出门吓到人,于是带上了这幅面具。”
宁娇娇莞尔,知道对方有心结再次,故意玩笑道:“我倒是觉得这面具上的图案,没准真比你脸上的魔纹吓人。”
她在出言安慰我。
仲献玉抿唇,紧紧地捏着指尖,生怕泄露出了些许欢喜,惹来对方厌烦。
他就这么看着对方,隔着面具,又隔着花海,像是要把粉裙少女的模样刻在心底。
宁娇娇觉得有几分古怪,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在记人,坦荡荡地站在那里,仍由他回望。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气氛忽得安静了下来。
“当日之事,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不必谢我。”宁娇娇想起当日的情状,摇摇头,“我来得太晚了,你的伤也是忘鸢师叔和静禾师兄治的,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
想了想,她唯一做的,就是当时出面,将那王横挡下了。
仲献玉垂下眼,对着宁娇娇拱了拱手,轻声道:“能遇上道友,已经是我的缘分了。”
“倘若不是当日道友出手,便没有后来的那些事……那样的话,在下都不知能否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了。”
说道最后,仲献玉没忍住,唇边溢出了一丝浅笑。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如碎玉击泉,清冽中又透着温柔,尤其是配上他溢出的轻笑,宛若春风拂面,极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宁娇娇也不例外。
她确实觉得青年不错,即便受尽了磋磨,却也没有怨天尤人,哪怕带着恶鬼面具,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光风霁月的温润。
这样的气质又与师兄柳无暇全然的温和不同,若说柳无暇温和守礼,更像是凡间的一位青衣书生,那么面前的青年则更像是不露声色的上位者。
宁娇娇对人的情绪很明显,之前青年醒来后,她也和青云子一起过去看了一眼,自然能感受到仲献玉温润下来包裹着的疏离。
哪怕在传言中,这位被誉为“千年一遇”的天才剑修所获得的形容词,也都是清冷孤绝,待人接物淡漠疏离的如同寒冬之雪。
却不知他为何独独对自己这般亲近。
宁娇娇不甚在意的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帮了他的缘故吧。
“我与那王横有仇。”宁娇娇并不介意告诉仲献玉自己的往事,反正过了明日,也该人尽皆知。
两人一边向飞舟的入口走去,一边说着话。宁娇娇并没有当回事,略提了几句,故而忽略了仲献玉在那一瞬间愈发寒冷的眼眸。
“不过你也说了,相逢便是有缘。”宁娇娇侧首,对着青年道,“既然如此,也别总是‘道友’‘道友’的叫我了。”
面具下的仲献玉清浅一笑,原本眸中的寒意烟消云散,望向宁娇娇的眼盛满了单纯的欢喜。
倘若有擎天门的弟子在此,定会惊诧万分。
就连获得被门主收为义子殊荣时,都未曾笑过的仲献玉,光是这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笑容已经超过了在擎天门的所有日子。
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仲献玉抑制住心底更比之前还要剧烈的心跳,哑声道:“那在下便要唐突询问道友的姓名了。”
“我姓宁,叫宁娇娇。”宁娇娇眼神扫过手边的花儿,不甚在意道,“你若愿意,也和我师兄一样,叫我一声‘宁师妹’好了。”
[——虽然唐突,但不知可否有幸,得知姑娘姓名?]
[——我叫宁娇娇。]
脑中忽然闪过更多的画面,远比之前在昏迷时所记起的画面还要多。
“宁师妹。”仲献玉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美梦,“既然如此,宁师妹也称我一声师兄罢。”
声线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感。</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