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显耀一时的叶家,就这样彻底的没落了。
......
“这些年,怎么就混成了这副模样……”
叶皓一步一口酒,一步一个踉跄。
“他妈的,什么鬼世道!”
“他妈的,命运使然吗?”
……
夏的夜,虫语不绝。
夏的风,揉碎虫语。
这一阵阵风,卷起街头香樟零落的几片叶子,漫无目的地在叶皓前面翻滚,他已经辨不清什么是叶,什么是影。只顾着,骂一句天,喝一口酒;骂一句地,再喝一口。
叶皓感觉自己迈不开步子,倒不是酒在作怪,而是因为这胖。胖嘟嘟的身架子上,挂着个肥腻腻的大肚子,个不高,看起来感觉整个人像个水桶。
这一阵阵风的清凉,是让他感到的最后的慰藉。夏的夜,依旧燥热得很。他扯开胸膛前的衣服,露出半边胳膊,湿漉漉的前身,分不清是汗,还是酒。视线模糊,心中没有归去的路,他的心中,也言不明要去向什么地方,且信马由缰……
信马由缰?
想到这信马由缰,岂不是好生自在,当干一口,敬之!右手,抓着那酒坛的口,举过头改成了王府,新老爷就是原叶家的大管家王埔义……”
壮汉和吃面的客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歪歪斜斜已经走远的叶皓……
……
这叶家的少爷,不,叶家的门头改了姓,少爷这个称谓,自然也没有了。
叶家的产业,落得这舞勺之年的公子哥手里,且被群狼惦记,没得力之人相助,终归是没守住。
其父,前些年运贩货物,渡河溺了水;其母忧伤成疾,也随之而去。偌大的家产,突然就落入叶皓之手。
叶皓只有一个妹妹,叶皓的父亲也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谁惦记着和叶皓争夺家产。想罢,这本是件很好的事。
叶皓也学着父亲经商,好像有个模样,在管家的建议下采取各种措施,轰轰烈烈搞事业的样子。
想着自己能做好一切,想着可以把唯一的妹妹照顾得妥妥的;想着以祖业为基,凭着自己的才华,可以开创叶家新的盛景;甚至想着,将来一定要娶九房姨太,每个姨太都是宛城最漂亮的娘们儿,再生他娘的几十个崽儿……叶皓每每都在梦里笑醒了来。
然,事遂人愿。
这没有经历过风雨,原本只知道逗蛐蛐儿的小公子哥儿,很快,就在管家和几个店铺掌柜的怂恿下,弄什么广设商铺、价优取胜,做着垄断宛城商业的春秋大梦。
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叶家金库空无一两,百家商铺运营的资金断裂。管家借他人之手,借贷于叶皓,终了田地变卖、商铺抵押、祖宅改了姓……
待叶皓一切结束,清醒过来,为之晚矣。口头理论和辱骂,是最无力地挣扎。惹毛了管家,将他和妹妹直接被驱逐出了叶府,流落街头,宿生荒庙……
找了一天可糊口的事儿,没有一个商家肯收下他。
临了黄昏,在身上左掏右掏,好不容易掏出的十几个铜板和一两碎银,生存的难处,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久思不得其解,作罢,先去换顿酒喝……
月起,叶皓才从饭店里出来。临走想起妹妹,才打包了一些饭菜,揣在了怀里……
只是可怜了他那幼小的妹妹小月儿,还在城外的破庙里等着他回去接她进城……
在他辨不清方向时,突然才想起妹妹。
破庙!妹妹!
他咕哝着:
“月儿,还在破庙等着我回去呐……”
心里先是欢喜,却又很自责。欢喜几多泪,自责笑几多。
烛灯跳动,照不出完整的影。
叶皓驻足,耷拉着脑袋,感觉站着就要睡着了过去。而摇摇欲坠的身子,让他又无法睡去,左摇右晃,很勉强地辨了辨方向,向着城门慢慢摇去……
……
……
昨夜,叶皓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这破庙里的,觉着头痛背也痛,翻个身,自己连连揉捏。
晨风拂面,是一天最清凉的时刻。
这也让叶皓变得分外清醒,他躺在一张破草席上,一动也不想动。
想着曾经养尊处优的日子,是多么舒适,而他曾经是那么不珍惜,是那么的纨绔,偌大的家产被奸人骗取,他是越想越恨,恨不得将那些诓骗欺辱他们兄妹的人个个扒皮抽经、斩首鞭尸,然又是那么无可奈何……
眼泪,是最无力的表现,但还是从他的眼眶滑落。
十四岁的他,除了长得胖一点,生性懦弱,让他求死之心之烈。然,妹妹,是他活着的牵挂,他或许觉得妹妹是一种羁绊,而这羁绊也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月儿见叶皓醒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叶皓,手里一个破碗盛着半碗水——在管家王埔义驱逐他们兄妹时,月儿被其手下推倒撇了脚。
确实十分口渴,接过碗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月儿的黑眼圈很重,但还是显得很乖巧,说:
“哥,没事儿。我相信你,我们一定能东山再起!”
妹妹虽年幼,但显出的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该有的成熟。
妹妹的话,让叶皓痛哭流涕,一把抱住小月儿,下定决心,狠狠地对月儿也是对自己说:
“今天,哥一定能找个差事,然后接你到城里去。”
“好的。”
月儿也许是为了宽慰哥哥,笑盈盈的,小脸红得像个小苹果。
“是哥对不起你,让月儿跟着哥受苦啦。”
“没事儿!”
她应到,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
“我们从头做起。到时,哥再把咱们失去的都拿回来!重振叶家!”
叶皓说着话,眼里泛出发狠的光,拳头攥得紧紧的。
月儿缩着身子,靠在叶皓的肉嘟嘟的肩膀上,像是撒娇,说到:
“嗯!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月儿对叶皓,确实没有什么怀疑……
在叶皓临走进城之时,月儿掏出自己藏着的银镯子和长命金镶玉锁,抓起叶皓的手,放在叶皓的手中,眼神里流露出许些舍不得,道:
“哥,你拿上这个,先兑点儿银子,我在这里住不惯,我们换个地方吧。”
月儿眼神凝重,心中装着事儿——
前晚的一幕,让月儿想起来就心慌不已。
不是因为蚊子叮咬,也不是因为耗子蟑螂时不时就会爬出来。风从破窗子灌进来,使得那摇摇欲坠的窗呀呀作响,虽有一些凉爽,但让她感到得是无比的阴森恐怖。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哥哥,在如此膈应人的破草席上,竟能睡得跟死猪一样,大概是叶皓醉得太深的缘故。
也许是因为叶皓本来就是胖嘟嘟的,打起鼾来也跟母猪一般。
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依靠,月儿硬是死死得抱着叶皓靠近她的那条胳膊,每一点异响,都令她心跳加速,害怕至极。她一直睁着眼,响一声儿,都使得她不由得紧紧的捏一下叶皓的胳膊。
她总觉得,那因为关不上而用木棍。月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很仔细将它放进了领口里面。
这几两碎银,完全不够叶皓去租房子,他也不知道如何去租房子,叶皓那有这样的经验。
连续几天,走寻了数百家店铺,连个端盘子刷碗的差事都没有找到……
……
月儿,已快绝望。
那两个孤魂野鬼,貌似硬是盯上他们了。
连续几个夜晚,这两个影都会来,只是也十分奇怪,每次刚进门来,公鸡便打了鸣儿,他们便又消失了……
月儿连续几晚没有睡觉,一到晚上,心里期望着那谁家的公鸡早点打鸣。
她眼睛黑黑得一圈儿,变成了红肿。且受了些风寒,咳喘不停。
……深夜里,月儿急促的咳喘声,在夜里硬是活活把叶皓吵醒了。
“月儿,你怎么啦?”
“哥,没事儿,我只是有点口渴……咳咳咳……咳咳咳”
月儿话还没说完,便又一阵厉害地咳嗽,叶皓连连帮着轻拍月儿后背,抱着月儿,又喂了些水给月儿。
待月儿好些,不再咳喘得那么厉害,才抱着妹妹又睡了下来。
他透过窗子,看着东方的夜空泛出许些光亮,再也没法入睡,微风拂脸,是他变得十分清醒。他望着那破窗外的天空,出了神。环抱着妹妹的手,有节奏得轻轻地拍着妹妹的后背,希望月儿能舒服一点。
他心里清楚,若不是自己无知,轻信了管家的话,妹妹也不至于跟着自己受这份苦。想找个简单可以糊口的事儿,也没办法找到,那些店家好像有意避之。
“妹妹,哥对不起你。”
过了一会儿,月儿微微翻动了一下,微咳了一声。还是那么乖巧懂事,轻声地说到:
“哥,没事儿,我相信你。做什么事儿都挺难的,明天继续找呗。”
说罢,把头紧紧得扎在叶皓咯吱窝里。也顾不上叶皓的汗臭味儿有多重,就是觉得头那样放着舒服点,毕竟叶皓肉多。
叶皓是她唯一的依靠,哪怕在心里她知道这个哥哥不一定真能靠得住。
一早,叶皓弄了一些吃的,又给月儿弄来一些水喝。
望着月儿久未打理而蓬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干枯且裂开的嘴唇,还有浮肿得乌黑的眼眶,还有血丝广布的泪汪汪眼珠。月儿表情已经呆滞,可她还强忍着露出笑意,也许是怕哥哥为自己当心……
月儿生病了。
望着只能是白白的心疼,又一阵心酸袭上叶皓的心头,想着自己连个简单的事都找不到,自责着自己没用。
叶皓心里变得很着急,见妹妹如此模样,那种恐惧油然而生,那种害怕再逝去亲人的恐惧……
“月儿,多吃点。”叶皓抚摸着月儿的头,“哥今天一定能找到事儿做的,晚上一定接你进城。”
“好的,哥。”
月儿啃着叶皓带回来的馒头,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馒头已经发硬,有点硌牙。所以,蘸点水了吃,才觉得可以入口。
“月儿,一定不要乱跑,就待在这庙里,要是有人来了,你就躲到这神像后面去。”
月儿斜仰着头,看了看那布满蛛网的六丈来高的神像,也不知道是那个神,金漆发黑,尽显斑驳。她心里想着,这真是个废神,连鬼都不怕他,活到这份上还做什么神。
又回头看着叶皓胖而显白的脸,应到:
“好的,哥。”
待妹妹吃完了那发硬的馒头,便扶着让妹妹躺下休息。
随后没把握,但又很坚定地对月儿说:
“月儿,哥今天一定带你进城。”
临走时,叶皓摘下了月儿的金锁,放里在了荷包里,眼中泛出泪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