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深陷在混沌中,眼中最后的景致只有漫天的花雪和她唯美的面容。
蓝儿的出现让他仿佛回到十年之前,与她此时相仿的年纪,一切都繁华鼎盛,庄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还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无畏生死。
眼中所见明明是花雪满天的美丽景致,却瞬间被烈火吞噬,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冲云霄,无止无境,灰暗令人窒息的焦灼烟雾如张牙舞爪的死神之气猝不及防的涌入鼻息,灌进咽喉,刺痛双眼,天空阴沉压抑的让人心底发颤。
他被人架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却耷拉着脑袋仿佛就要死去。
眼中的自己为何如此瘦小、软弱?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在他眼前被丢进火海中,他却无能为力,怯懦的让人痛恨,震耳欲聋的哭喊尖叫声钻进他的身体,像尖刺般在他体内穿梭,刺痛每一处神经,撕裂心肺,血液沸腾仿佛要熔化他的身体,喷涌而出。
他中毒了。
给他喂毒的人说这叫三色琉璃。
只需片刻工夫,身上的毒液便蛰伏至心口,再无动静。
原本为了相爱之人表达对对方的忠贞研制的此毒,只要他们一同服下后永不变心便可白首一生。倘若服毒的人爱上别人,将会毒发,噬心噬骨,无药可解。
他将此毒灌进他与姐姐的口中后,说了这番话。
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深陷在梦中,这十年,他的梦中只有痛苦困厄,如今这个梦却美好的让他不愿醒来。
所有人都在,蓝儿也在他身边,还有许许多多年幼的孩子围绕在他们身旁嬉闹玩耍,一切都那么幸福美满。
他们在玩捉迷藏,路痴的蓝儿却要负责寻找,孩子们躲在暗处窃笑不止,蓝儿一个孩子都找不到,最后还是他找到迷路的她。
转眼间,她却满身鲜血倒在他怀中……
他猛得惊醒,惊坐而起。
是她住过的房间,锦被仿佛还透着她的体温,暖炉散发的温暖香气是她的最爱,推开房门一眼望见的这一树海棠虚假的与他过往的十年别无二致,她却像个孩子一样新奇不已。
一切都维持她在的模样,唯独她不在,明明对他没有一丝眷恋为何要不顾性命救他。
欧阳立在庭院中沉思,见他安然无恙终于安心,只是他满面愁容怅然若失的模样却也让人欣喜不起来。
“蓝儿被带走了?”他几乎肯定的问出这句话。
站在池边,低头看着毫无波澜的池水,那晚与她的重逢,自以为是生命的结束,却让他得以重生。
“一个陌生男人将她带走,我们……无能为力。”欧阳顿了顿。她的来去,他们从头到尾没有插手的余地,片刻沉默后,又说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即使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做。”为他,即使不辨是非,他也义无反顾。
“如今她却救了我。”轩辕自嘲道,他的所有行为变得可笑至极,愚蠢至极,而她却生死未卜。
“那往后,我们也会为她付出性命。”
闻言,轩辕瞧见池中倒映着的这双让她无限依赖的眼眸惊惶的不可思议。
他原以为繁华早已落尽又何来的春盛,原来,自始至终他们想呈现给他的只有锦绣荣华。
海棠花落,池面微光粼粼。
将目光从被涟漪冲散的池面移到那一树灿烂盛放耀眼夺目的海棠树上,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
“你可记得,十二岁那年,我曾出庄游历。”重提往事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会这般怀念。
“自然记得,你自出生以来也唯有那一次出庄的经历。”
他离庄游历那半年,叔伯们个个心惊胆战,每每何处有大事发生,他们便匆匆赶去,结果总是扑空。也不知他是如何做下那番惊天动地的举动,搅得五湖六国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被叔伯们寻到的那日其实并不是我记忆中的时间,虽然地点相同,却遗失三日的记忆,只是回庄不久便突逢变故,以至我没有再去深思追寻。”
十年的痛苦被一带而过,欧阳只能神色复杂望着他的背影。
“直到那晚,她唤我的名字,被封存的记忆方才苏醒。那三日,我与他约定,十年后将蓝儿送到我面前,我便同意让他封印我的记忆。如今回想,当时他全然没有想要履行这个约定,但我当时敌不过他,也只能赌上一赌。”
一开始他便错算她来此的目的,以至全盘皆错。
只是,十年之前,与她相遇之初,她口中的姐夫便已视她逾命,如今,为何会罔顾蓝儿的性命来救他。
“为何做此约定?”
“因为十年后蓝儿方才成年。”
欧阳闻言咋然,原来他在十年之前就已遗落凡心。
“我会重新部署庄内的守卫,蓝姑娘能不惊动任何人直达你园中是我们的疏漏,尽管这次救你性命,难保下次不会有其它意外。”
“不必,庄内的守卫没有问题,也唯有姐夫能如入无人之境,又何必多此一举。”
欧阳愣了愣,疑问道:“姐夫?”
“我想不到任何她会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除非与姐姐有关。”
她时常望着他的双眼表现出的熟悉与依赖若来自于姐姐,一切便顺理成章。他与姐姐虽为龙凤双生子,相貌却完全不同,只有这双眼睛,别无二致。
“你是说‘姐姐’?”欧阳不敢置信的问。
轩辕终于转身,目不转睛望着他,肯定的回答:“对。”
“不可能……”
“我也从未想过姐姐还活着,但是如今庄外重重屏障,庄内层层守卫,姐夫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将蓝儿送来,十年前救走姐姐也并非难事。”能轻而易举破他幻境之人也唯有他,“况且十年前与我同中此毒唯有姐姐,蓝儿若为救我而来,必定是与姐姐有关。”
“可是蓝姑娘……”欧阳面露惊喜之色,而后又黯淡下来,迟疑道。
“下令让他们寻找蓝儿,她一定还活着。”
一名小少年在清晨的薄雾中伸了伸懒腰,挥了挥衣袖,深呼吸一口山中清冽的空气,提起地上放置的竹篮,悠游自在的准备出发前往远处的山谷。
“小安生。”
“苏图姐姐,有何事?”小安生即刻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今日又去谷中?”苏图问道。
“昭阳公子又送来好些药材,我正要送到谷中给蓝姑娘。送来的人说,这是昭阳公子从十三月庄的药铺高价求得,可是难得珍贵的药材。”小安生稀奇的瞧了眼篮中被严实包裹起来的药材。
“十三月庄的药材确实难得,你可要小心些。”
“是,苏图姐姐。”
“风絮殿下有些日子不见蓝姑娘甚是想念,请她得空过来一趟,殿下想让她瞧瞧成人礼上要穿的礼服。”苏图临了又交代。
“是,苏图姐姐,我会转告给非宴姐姐,让她告诉蓝姑娘。”小安生说完,行个礼便慢悠悠的朝山下走去。
苏图看着他走远,小心端着手上的膳食朝偌大的寝殿走去。
风絮的寝殿坐落在翠烟峰,它是一座孤峰,与其它山峰相隔甚远,平日少有人出入。
这座常年阴雨绵绵,薄雾笼罩的云雾山便是世人无法轻易踏足的三山之一,风族隐世于此。
简约雅致的寝殿笼罩在清晨久久不散的薄雾中,就连早春凉风也无法吹散,不久后,整座山峰便被绵绵残雨笼罩。
“这雨下得烦闷。”风絮倚在窗边喃喃道。即便是一贯如此的事,在近日这特殊的日子里也变得让人生厌。
她是风族继承人,生得美貌,身段娉婷婉约,肤如珍珠般轻柔细腻,是人间绝色。
“殿下,先用点早膳。”苏图走进来,将膳食放在屋中的圆桌上,接着又说道,“小安生方才去山谷之前,我已交代他让蓝姑娘过来一趟。”
“蓝儿好些日子没来,前段时间派人去请,又在病中。”风絮离开窗边,想要吃点什么又觉得没有胃口。
“蓝姑娘身子弱,又惧怕山中猛兽,一向深居谷中,不爱行走。”苏图将筷子递给她。
“蓝儿身体虽弱却总是朝气蓬勃。”风絮甚是羡慕她的无忧无虑,虽无父母,却有十分疼爱她的姐姐与姐夫悉心照拂。
“殿下还在为成人礼的事情烦心吗?”身为贴身侍女,主子的心思自然摸得十分通透。
“我想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要为我举办成人礼,还广邀各族。”自小身居山间,少与外人往来。如今却要让她在宾客云集的殿堂举办成人礼,让她着实不知所措。
“殿下容貌非凡,各族都会为此惊叹,殿下应该更有信心些。”苏图安慰道。
风絮轻叹一声,起身往殿外走去。
殿外青山笼着晴雨残暮,似有放晴迹象,在这山中可是十分难得的景象,风絮慢慢走着,想着成人礼的闲杂事情。
落峰下的悬崖峭壁飞鸟振翅群飞,空远的鸣叫打破山中宁静。
风絮奇怪的想要一探究竟,尚未走近,却见两道身影飞身跃上山峰,迫使她惊惶后退。
平日,绝无外人能进入云雾山,不仅因它终年被雾气笼罩方向难寻,还有山中栖居的猛兽之故,世人即使能找到入山之径,也少有能安然上山之人。
那两人安稳落地后,这才瞧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美艳少女。
“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欧阳不满的瞪视身边的凤戈。
“这是龙见说的,可不是我。”凤戈却撇得一干二净。
欧阳轻哼一声,拍掉衣裳上因翻山越岭而沾上的枯草烂土。
“这位姑娘可是我们要寻之人?”凤戈看着眼前受到莫大惊吓的少女。
“不是。”欧阳肯定的回答。
“为何不是?她也长得很美啊。”凤戈可惜道。他们花费三个月的时间才把目标锁定在这座云雾山,不会还要再花三个月才能找到要找之人吧?
“不是就是不是,若长得美的都是,那岂不要像皇帝一样搞个后宫三千佳丽。”欧阳不满的回道。
“那也未尝不可啊。”凤戈十分赞同。
欧阳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径自准备走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风族禁地?”风絮眼见两人要走,立即追问道。
“这里是风族禁地?那姑娘也是风族人?”凤戈突然兴致大起。
“你们是何人?” 风絮强装镇定又问一遍。
风族禁地倒也并非单指她这处的翠烟峰,而是他们一向不与外人来往,也就常年禁止闲人闯入山中,此次虽因她的成人礼而广邀各族,父君也已派人在山下指引。
“那你可见过风族继承人?听说他貌似侏儒奇模怪样,果真如此?”凤戈自说自话,完全不理会她的愤怒与惊讶。
“放肆!何人如此出言不逊,诋毁我的容貌!”风絮气愤难当,满脸通红。
“哦?!”凤戈眸光一闪,靠近她上下打量起来,“你便是一月后要举办成人礼的风族继承人?”
“传闻果真不可信。”欧阳也好奇的走过来,这少女明明容姿不俗为何却被世人传的那般不堪。
“你们不要过来。”风絮这才发现自己陷入被围困的窘境,连连后退。
“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欧阳立即止步,好言相劝。
“那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未经同意便擅闯人家禁地,人家能不害怕吗?”凤戈仍旧笑嘻嘻地说道。
欧阳无力的扶额闭眼,后悔自己没有明智的选择与龙见同行,至少在轩辕面前,他也不敢如此放肆的荼毒他。
“殿下!”苏图跌跌撞撞的跑来,护在风絮面前。见到两个未曾谋面之人,她也十分吃惊。全然忘了,是否该大声呼救。
“你们是何人?”
“我们走错路了,告辞。”欧阳说完,断然拉着意犹未尽想要再说些风凉话的凤戈飘然远去。
主仆两人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惊魂未定。
“殿下没事吧?”苏图关切的看着自家主子。
“没事。”风絮摇摇头。
“没想到还有人能深入云雾山,直闯殿下寝殿,我这就叫风君安排些人过来保护殿下。”苏图仍旧十分惊慌。
“不必,他们知道我要举办成人礼之事,想必是哪族的客人。”风絮镇定后,理清思绪。
“这可不是小事,还是禀报给风君定夺。”苏图惶惶不安,总觉得来者不善。
“不必,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侍卫来来往往的监视。”这也是她为何一人独居于此的原因。
言谈之中,他们好像在寻找什么人,而且,还是一位美貌少女。这山中,美貌比她出众之人可是少数,更何况何人会与外人有往来?
“苏图,世人为何传我貌似侏儒,奇模怪样?”风絮有些生气的问。
“怎么会?殿下明明貌美如花,山中更是无人能及。”苏图不明所以。
“算了,我们回去吧。”风絮仍是十分在意,却不能从苏图身上得到答案。
两个陌生人的出现虽让她十分错愕,却也让这个深远辽阔的山间生活变得不那么寂寥,或许,成人礼也会是一个惊喜?
凤絮扫去之前阴霾的心情,与苏图一起回到寝殿之中。
那边,小安生一路向下,顺着这条熟悉的山路走着,每次,约莫总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达山谷,他也不着急,一路看着山间景色,听着虫鸣鸟语,自在欢喜。
今日也是同样的时辰,他来到山谷外头,往谷内吹了声响哨便坐在惯常坐着的那块石头上等着。
片刻后,便有一女子从谷中走出来。
“非宴姐姐。”小安生立即起身提起篮子迎上去。
“小安生,你来啦。”非宴笑着朝他走来。
“这是今日的药材。”小安生恭敬地将手中竹篮递给她,接着说道,“风絮殿下甚是想念蓝姑娘,请她得空过去瞧瞧。”
“姑娘病了好些日子,总不见起色,夫人近来忧心的很,怕是有一段日子不会让姑娘出门了。”
“殿下的成人礼,蓝姑娘也不会出席吗?”小安生可惜的问。
“怕是去不成。”非宴也是深感惋惜。
“我这便回去禀告殿下。”小安生拘个礼,顺着原路返回。
看着他远去后,非宴转身回到谷中,石头铺就的小路曲折蜿蜒,通向一座修整雅致的庭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