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姐……”他睁大眼睛，盯着怀中面无表情的女人。
刘簟秋睫毛颤了颤，扭动手中的匕首，滚烫而黏稠的液体沾满她细白的手。
刘刈用力抓着刘簟秋的衣襟，“阿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双目赤红，像是发疯的野兽。
“为什么？”刘簟秋冷笑，力道加大了几分，“你毁了我一生！”
“你辱了我清白！杀了我夫君！杀了我最信任的人！还囚禁了爹娘！你这个畜生！”
刘簟秋敛去笑容，黑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你现在问我为什么？”
这一年，每一日都是噩梦，是刘簟秋永远也摆脱不掉的梦魇。
刘刈登基为帝不久，以身体抱恙为由，引她入宫。知她善武，便在吃食中下药，那夜刘刈辱了她的清白。
念到此，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刘簟秋心如刀割。她恨，恨不得用刀，一片一片的割下刘刈的肉。
而后，她被刘刈关在长乐宫，日日遭那畜生的羞辱。她想了断，用尽方法，使尽手段，刘刈死都不让她死。
二人虽以姐弟为称，却没血缘关系。刘刈起初以遗弃多年的外养子身份来到将军府。那时，她八岁，凭空多出来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
刘簟秋对这个弟弟未曾有过恶意，哪怕他夺走了刘簟秋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刘刈生性跋扈，进将军府不久，仗着湘夫人的溺爱，便以欺负刘簟秋为乐。
哪怕险些要了刘簟秋的命，爹娘虽然有埋怨，但是看在他孩子心性和太子尊贵的身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簟秋自此很讨厌刘刈，而父母对他的任何行为都会原谅。
刘簟秋很想摆脱刘刈，直至遇见了何坚，初见之时，刘簟秋便春心萌动，心想非他不嫁。
十七岁时，先帝赐婚，她如愿以偿嫁给何坚。何坚对她无微不至，二人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不过几月，父亲和一众老臣批判先帝弑兄篡位，举兵围宫，拥宣武帝的长子刘刈为新帝，年号永光。
那时，刘簟秋才知道，刘刈根本不是她弟弟。
宣武帝知宫中险恶，为了保住血脉，早在几年前，就将太子的奶娘许给父亲做夫人。
为了血脉，更是在宫中筹划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太子出游中京，因天气燥热，中京行宫走水。太子和数百宫婢葬身火海，皇帝抱着废墟中烧的不成样子的尸体痛哭。
而真正的太子，早在几月之前，就被宣武帝托付给父亲。改名刘刈，从至高无上的太子，变成了落魄归家的外养子。
刘刈登基后，后宫佳丽无数，他仍然不满足。便对刘簟秋下手，无视伦理，封她为清河公主，囚禁在后宫。
刘刈为了讨刘簟秋开心，寻遍国内美男，放在刘簟秋身边。
爹娘长跪在清道宫，刘刈不以为然，反而听信谗言，将爹娘遣至中京，变相关在芙蓉宫，生死未卜。
刘簟秋苦苦哀求，没换来刘刈的可怜，却换来何坚谋逆诛全族和爹娘病逝在芙蓉宫的噩耗。
那时，她还怀上了刘刈的孽种。
因为身子虚弱，心情抑郁，孩子个把月便死在了刘簟秋的肚子里。
刘刈为了泄愤，给刘簟秋最信任的婢女藿春扣上残害皇嗣的罪名，五马分尸。
藿春自小跟着她，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在这吃人的宫里，藿春是她最后的支柱。
可是……她也死了……
苦涩的泪渗入口中，到现在，她都不敢回想，刘刈将藿春的人头放在盒子中，赠她为礼物的场景。
“阿姐……阿姐……”刘刈眉头紧皱，脸煞白如雪，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刘刈握着刘簟秋沾满鲜血的手，伏在刘簟秋的胸膛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是这样的……阿姐，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刘簟秋哈哈大笑，她用力拔出匕首，黏稠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裙摆上。
刘刈抓着她的肩膀，望着她，“对……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刘簟秋一颤，攥紧匕首，眉头微皱。
他伸出手，瞳仁中倒映出目光冰寒的刘簟秋。
刘刈轻笑，手指拂过刘簟秋的脸颊，“我，我只想让你开心……”
身上一松，刘刈无力的垂下手，倒在血泊中，再无气息。
刘簟秋向后踉跄几步，如释重负，“死了，他终于死了！”眼泪混杂着血污糊在脸上，凄惨的笑声在空荡的宫殿内回荡。
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终于死了，死在她的刀下。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婢女们的尖叫声，哭声，还有越来越乱的脚步声。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清秋手足无措，急忙说，“叛军……”
她看到血泊中的刘刈，一怔，又看了眼攥着匕首的刘簟秋。
“杀……杀人了！”清秋脸色煞白，大喊着向外跑。
刘簟秋牵起唇角，抬起匕首。是啊，她杀人了，杀了刘刈这个畜生。
她爱的人，都死了。现在，仅她一人，活着就会记得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往，不如一死了之，去地府陪他们。
“啊！”远处传来清秋的尖叫声。
死了？刘簟秋牵起唇角，她也该上路了。
有力的脚步声近了，刘簟秋深吸口凛冽的空气，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刘簟秋握着匕首，红色的刀刃对着腹部。
脚步声忽然顿住，“是你？”冰寒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刘簟秋睁大眼，身体一僵，握着匕首的手悬在半空中。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声音。
一瞬间，她呼吸凝滞，心跳声似戛然而止。
刘簟秋循着声音，盯着隐在昏暗处的人影。
“夫……夫君？”刘簟秋望着那人，小心走近。
“是你吗？”刘簟秋声音颤抖，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
“是我。”
他穿着一身黑色铁甲，披着黑色斗篷，靴子上残有雪污。握着沾满鲜血的剑，黏稠的朱红色液体在剑尖凝成血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坠下。
刘簟秋喜极而泣，她以为他被刘刈害死了。
刘簟秋飞扑到何坚的怀中，冰寒刺骨的铁甲在刘簟秋炙热的怀抱中，也有了一丝温度。
“阿坚！”刘簟秋对上何坚冰冷的眸子，有些陌生，刘簟秋心神荡漾。
刘簟秋捧着何坚的脸，“阿坚，你真的还活着，你还活着！”
此刻，她的眼中，心中，皆是他。
何坚不为所动，眼底泛起冰寒。
这些日子为什么不来寻她？哪怕他是叛军，她也不会透露丝毫。她日日念他，哪怕到了阴曹地府，刘簟秋也会想法子和他在一起。
如今，人站在眼前，不知历经多少艰辛，眉眼间多了几分冷峻。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化成一抹笑，“我很想你。”刘簟秋热泪盈眶，柔声说。
何坚的目光，如同化不开的坚冰，冷而锋利。仿佛一把匕首，刺进刘簟秋的心窝。
刘簟秋的笑容微敛，握着他的手，又冰又凉。
何坚眉头皱了皱，“放手。”
“什么？”刘簟秋看着何坚，不可置信。
“放手！”何坚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厌恶，“你这个脏女人，我早就受够你了！”
刘簟秋僵在原地，一双无形的手，在用力撕扯她的心脏，瞬间便撕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空气凛冽的像是锋利的刀刃，吸气时，五脏六腑都成了碎屑。
此刻，呼吸间，都是痛的。
“为什么……”刘簟秋颤声道。
何坚举起剑，鲜血淋漓的剑在刘簟秋脖颈一侧。
剑身散发着蚀骨的寒意，刘簟秋不住发抖，她攥紧袖中的手，指甲陷进皮肉。
何坚轻挑唇角，“我娶你是为了当今大计，从未对你动过情。倒是你，”
“除了这么一张脸蛋能让我看上几眼，其他的，都让我恶心！”
剑刃逼近，殷红的鲜血霎时染红刘簟秋的脖颈。
“知道真相心情如何？要不要打一架？还是，直接杀了我。”他嗤笑道，像是在讲笑话一般。
刘簟秋棍子似的杵着，视线逐渐朦胧，指甲划破皮肤，鲜血汩汩而下。
从娶她开始，就是他的计谋。他对她的爱，他的好，他的温柔都是假的！
刘簟秋苦笑，她以为她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便是嫁给何坚。现如今，竟是她自掘坟墓。
想起那时对何坚的执着，刘簟秋不由得大笑。一腔真情错付，竟是这样惨痛的代价。
蚀骨的痛，席卷全身，呼吸间痛不欲生，撕心肺裂。
刘簟秋握着剑刃放在自己脖颈上，“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若有来生，何坚，我定让你生不如死！”她笑着说。
真的会有来生吗？
刘簟秋盯着何坚诧异的眸子，身体沉重，视线模糊，意识变得虚无。
“簟秋！”何坚惊叫，声音很远，触不可及。
刘簟秋这一生就两个男人，一个霍霍她，让她声名狼藉狼狈不堪的刘刈。一个至始至终都在骗她，利用她的何坚。
可惜，何坚的命她带不走了……
……
喘急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愈来愈近。刘簟秋眉头蹙了蹙，眼睛眯开一条缝，炫目的光线刺的眼睛生疼，她急忙闭上。
难不成，地府还有光？
“你不是说阿姐很快就能醒来吗？为什么现在还在昏迷！”刘刈的声音从窗格外传来。
“公子，奴婢也不知道啊！”落霜垂着头，小声说道：“公子还在受罚，若让老爷发现公子逃跑，定然罚公子。”
这声音……是他！哪怕到了阴曹地府，他的声音也牢牢印在她的脑海中。
“我……”刘刈顿住，旋即声音大了些，似是在证明自己的想法，“本公子只是看看她死透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