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鸩儿住处的路上,筝儿一直双手掩嘴捂着笑,时不时戏谑地朝身旁之人瞟去一眼,然后又转过头一阵偷偷的窃笑,笑得连肩膀都在那儿止不住地抖动。
永安一路走一路忍,却听那丫头笑得越来越放肆大声,脑门上崩出一个十字,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住脚步,狠狠瞪了过去:“要问就问,再笑把你嘴巴缝了!”
筝儿可不就等这句话呢,连忙八卦地凑了过来:“殿下是什么时候和那薛公子勾搭上的啊?”
永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勾搭,能不能有点好听的词?”
“哦,那奴婢换个词。”筝儿的小脑瓜飞速转动,“殿下是什么时候和薛公子相好上的啊?”
“……”永安觉得这个词也不咋么地,咳了一声,又开始迈腿朝前走,“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筝儿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双手作紧紧环胸陶醉状:“你们刚才都这样难分难舍地抱在一起了,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永安被她那夸张的演绎弄得很是尴尬,只听筝儿又笑嘻嘻道:“不过奴婢先前看到薛公子和殿下都很紧张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尤其那床铺还有躺过的痕迹,谈什么事情能直接谈到床上去呀,难不成是一言不合在上面打架么?奴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所以都懂的啦~”说着朝她抛来一个暧昧揶揄的眼神。
永安脸黑了黑,只觉得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你这丫头平时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本王和他什么事也没做。”
筝儿却是嘿嘿笑道:“那殿下承认曾和他一起在床上躺过啦?”
“……”嘴角抽搐起来,永安对这个小丫鬟也敢套路她的世界绝望了。
那边筝儿微微收敛了神色又道:“不过说实在的殿下,那薛公子虽然的确相貌人品样样拔众,但到底身份特殊,殿下就没有想过……”
“我想过。”永安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似乎不愿旁人有所质疑,“我相信他。”顿了顿,声音微沉:“也相信我自己。”
筝儿听她如此果决不由愣了一会儿,然后抿嘴笑道:“看来殿下是真的很喜欢薛公子了。”
永安闻言脸上顿时飘过一抹绯红,朝周围观察了下,然后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她一眼,低声道:“本王和他的事,不要告诉旁人。”
筝儿哪里见过自家殿下这般羞赧的模样,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般稀奇,呆了好几秒才又重新追上前去,笑靥如花道:“好好好,奴婢一定替殿下保密~”
……
永安刚拐进鸩儿所在的偏院,便看见几个伺候的下人正手足无措地守在门外,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发生何事了?”她皱眉上前,一伙人立即像见了救星似地拥上前来,焦急道:“殿下不好了,鸩儿姑娘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任奴婢们怎么劝都不开门,刚刚里面还传来道踢凳子的声音,奴婢们只怕她是想不开上吊了!”
“什么?!”永安大惊失色,连忙便冲过去撞门,但里面好像被什么重物阻挡住了竟是纹丝不动,她赶紧又换到窗边猛烈敲打,口中焦急呼唤着鸩儿的名字,里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裴俭呢,快把裴侍卫叫来!”她心急火燎地迅速传令下去,不一会儿裴俭便从外面匆匆赶来,他在路上已听说了把自己叫来的原由,于是没等永安吩咐便径直拔刀朝那紧闭的房门大力劈去,只听‘喀啦’一声脆响,整个门立时碎成两半,裴俭立马上前将木块碎片扯拽下来,然后狠狠向前一踹,那阻挡的重物便轰然倒地,众人连忙冲进屋去,见鸩儿果然已拿了帘子吊在梁上,旁边是刚踢翻的椅凳。
永安瞳孔剧烈收缩,大喊道:“快救人!”
裴俭立马将刀掷出划断帘布,然后飞身将人接下,鸩儿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地倒在他的怀里,显然已没了意识。永安连忙上前将鸩儿从裴俭手里接过来,然后把人平放在地上,一边按压着她的胸腔一边不断喊着她的名字,但鸩儿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如同一个凋零破碎的人偶,身上的温度也渐渐散去。
“渡气,你们谁会口对口渡气?”永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最后的办法,可巡视众人却都在面面相觑,竟是没一个人会,只有裴俭弱弱地举起手来,很是为难地道:“殿下,属下会是会,可这男女有别,恐怕不太好吧……”而且还是殿下的女人,他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碰……
永安立马揪着他的衣服拽过来,横眉怒视道:“都人命关天了还管什么男女有别,你要是救不回来人就等着被做成太监吧!”
裴俭知道这个人绝对是说得出也做得到,哪里还敢迟疑,吓得连忙便俯下身开始给鸩儿渡气。
众人皆悬着心屏息以待,只见他反复尝试了好几次,额上大汗淋漓,脸也涨得通红,那边鸩儿终于嘤咛了一声,皱着眉头缓缓苏醒过来,陡然见到一个陌生男子的脸正在眼前发大,愣了一下,不禁便一个愤怒的巴掌狠狠拍过去。
裴俭捂着脸呆滞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明明是在救人怎么就被打了。
永安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示意婢女们先把鸩儿扶到床上去,然后过去拍拍裴俭的肩安慰道:“之前说要罚你月俸的事就算抵了,先下去吧。”
裴俭无语凝噎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既有无辜被打的委屈又有免罚俸禄的雀跃,总之心情很是复杂地告退出去。
永安挥挥手,让其余人也一并出去,门关上,屋内从方才的混乱又恢复成一片死寂。她走到鸩儿的床边,对方只是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帐幔,神情麻木空洞,仿佛只剩一具冰冷的躯壳。
“何必来救我?”她嗫嚅着嘴唇,声音毫无机质,仿佛在嘲讽他们多此一举。
永安双手环胸地睥睨着她:“你死在这里,本王这屋子岂不成了凶宅,你倒会给人添麻烦。”
鸩儿闭上眼,似有些烦闷:“那我下次找个僻静的荒郊野岭。”
永安挑挑眉:“再僻静的荒郊野岭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路过,到时候人家猛地瞧见一个烂得生蛆的尸体横在那里,不吓死也得吓出一身病来,你怎么负责?”
鸩儿的眉头越皱越紧,隐隐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我死都死了,还管别人!”
“是么?”永安一副随便你的淡漠表情:“本王刚刚才得了点关于月玲珑案子的线索,既然你都要死了,想来也没兴趣知道真相了,那本王就直接让典狱司那边把案结了,反正本王也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查下去。”
鸩儿闻言立马微微翻起身看她,眸中微红地颤声问道:“玲珑姐姐的案子,真的有眉目了?”
永安睨她一眼,声音无波也无澜:“不是不想管别人的事么?”
鸩儿怔了怔,神情凄惶没有说话。
永安终是叹息一声:“你若还想替月玲珑寻一个公道就好好活着,陪本王一起去查明真相,你若再想寻死,本王也不拦着,不过一口棺材的钱,本王还出得起。”
“祈王殿下……”她不禁潸然泪下,“我不想死…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活……”
永安弯腰坐下,定定地望向她:“不就是个孩子而已,不要就不要,何必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视线划过对方尚且平坦的小腹,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却还是低沉道:“我会帮你除掉这孩子。”
鸩儿不由抓住她的衣袖,指尖颤抖,脸埋进她怀中泣不成声道:“可就算没这个孩子,我也……很脏。”
永安扶过她,逼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你不脏,你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你无需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你唯一该做的就是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你已经做到了,已经为自己报了仇了,你无愧于任何人,所以就放下吧,不要让过去成为你一生的桎梏,我知道这不容易,但你一定要跨过去,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
鸩儿抬着通红氤氲的泪眼望着她:“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不去试一试,你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永安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似在给她安抚鼓劲,声音倔强高昂,望着她的目光中却又仿佛融汇了世间所有的暖霁:“况且,你现在也并非是孤身一人。”
鸩儿微微睁大了眼睛,只感觉心底那块冷却空洞的地方好像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一点点填满起来,泪珠如雨垂落,她终于忍不住扑入她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哭吧…”永安抚摸着她的头,抬眸望向窗外那在风中微微摇曳的海棠花枝,金色的迟暮夕光下,有新生的花苞正娇然绽放,昂扬锦簇,生机绚烂,宛若天边的烟霞幻雾般美不胜收。
“哭过之后,就是新生。”
……
鸩儿的情绪平复下来后,终于勉强进了一些粥水,然后就背靠在枕垫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有点怅惘,又有点惋惜的样子。
永安把碗放到一边,瞟她一眼:“你干嘛老这样看着本王?”
鸩儿启了启唇,又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地叹了一声:“我只是觉得,如果祈王殿下真的是男人就好了。”
永安意外地挑了挑眉,不由戏谑笑道:“怎么,突然发现本王的好,所以爱上本王了?”
鸩儿给她一个‘你臭不要脸’的眼神:“我不过是在想,若祈王殿下你以后当上皇帝,那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目光温软下来,定定地看向她,“你有一颗仁爱之心。”
永安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本王不过就是开导了你几句,怎么你还能看出来这些有的没的?”何况仁爱这种词听起来跟她完全不搭边啊,她要是当皇帝,多半也是铁血手腕的那种……
鸩儿却是伸出指头摇了摇,一本正经道:“我这叫从细节处看宏观,我还预感殿下你以后一定会笃信佛教。”
“信佛?”永安想了想,“信佛的要么是寻求心灵平静的,要么是有罪要忏悔的,本王这两样可都不沾。”
“我都说了是以后,是未来的事!放殿下你以前,也不会相信自己后面会喜欢薛公子吧?”
“怎么就又提到他了……”永安微微捂住脸,挡住颊畔飞染上的红晕,又赶紧转移话题道,“你倒是从哪儿看出来本王以后会笃信佛教的?”
“我之前倒也不觉得,但现在越看越觉得殿下你长得一副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样子,特别适合照着样貌雕成佛像永瞻后世的那种,所以你以后肯定和佛家有缘!”鸩儿信誓旦旦道。
你只是纯粹现在看我顺眼了而已吧……
永安在心里无力吐槽,撇嘴道:“佛不佛的都无所谓,你先前干嘛要可惜本王不是男人,难道不是男人就当不上皇帝了?”
“不是当不上……”鸩儿的声音又沉惋下来,“只是,注定会很很坎坷吧?”虽然对方一直都是女扮男装隐藏着身份,但秘密总有被拆穿的风险,她只要走错一步,脚底便是万劫不复足以令其粉身碎骨的深渊。
永安沉默了一阵,然后笑着斜瞟她一眼:“你在替本王担心?”
鸩儿听她这副不以为然的语气顿时有点生气,不由便撅起嘴道:“我、我们好歹也共患难过有那么点交情,勉强能算是半个朋友吧,朋友关心朋友不是很正常么?”顿了顿,又别扭地来了句“你不接受就算了!”
“我没说不接受啊。”永安莞尔望着她,觉得对方这别扭的性格有时候倒和自己如出一辙,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种投缘,“我只是觉得这一天过得太跌宕起伏了,先是薛绣,再是收获你这半个朋友,总感觉该设个日子每年都好好的纪念一下。”
鸩儿一听有八卦顿时又精神起来:“薛公子?你和他发展出点什么啦?快跟我说说!”
“想知道?”永安转了转眼珠,却是把鸩儿又按到床上躺好,拉过被子替她盖上,“那就乖乖把身体养好,等以后……”轻轻笑道:“会慢慢让你来见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