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气涌入手指,汇入血液,如入港的海水凶猛地朝着丹田灌去。路昭的身体逐渐感到酥麻,每一寸皮肤都在疯狂汲取灵气,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天降的甘霖。
可路昭的心里却凉寒至极,他双目怒睁,咬破了嘴唇想重新攥紧拳头,但一有这个念头,肚中的蛊虫便疯狂地啃咬着他。
汗水模糊了路昭的视线,他听到有人兴奋地大叫“是不是显形了?”。
路昭卡顿般地侧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鬼魅一样生长的魔显草在他身边萦绕着,鲜绿的草汁在暗淡的夜光下变成了浓黑的雾气,像牢笼一样一层层包裹住他,攀附着灵气,形成大片黑色的影子。
“不对,只是被灵气打散了,拿灯来!”冯康冷声吩咐道。
魔显草会追逐魔息,形成一道不规则的黑色印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就算对路昭已经有七分猜疑,也不能如此仓促就定罪。
冯康说完马上有人低声交流找灯,最后不知道从谁兜里翻出一个火折子来。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拿开竹盖,对着蒙灰的火头吹了两下,灰烬扑簌簌吹落,火折子泛起了星星的光。
冯康接过火折子正要凑到路昭面前,一道疾风不知从何而来,直接把火折子打了出去。
冯康面前的土地被锐物切中,坚硬的土地激射出锋利的土块,当当当,冯康提剑格挡,同时连退三步。
袭击的人乘胜追击,直接把一柄重刀扔了过来。冯康慌忙横剑在前,刀剑猛烈相撞,刀的力量压得剑身剧烈地弯折下去,打在冯康胸前,冯康径直被自己的剑打了出去,连着后退了十几步。
蹭!那边的大刀也回到主人的手中。如柳肩膀扛刀,朝着路昭跑出几步,却被浓郁的灵气逼得不敢向前,正要再问,路昭趁冯康分神的瞬间再次掌握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路昭狠狠地咬了咬舌尖,猛地攥紧拳头,堵住了灵力汇入的入口,周围的灵气像是山一样瞬间压在他身上,身体里的灵气无头无脑地乱窜,路昭内忧外困,甚至听到自己的骨头被压断,内脏扭曲的声音。
他踉跄跪倒在地,喷出一大口混着碎肉的鲜血,疼得浑身发抖。
“路昭!”如柳吓了一跳,单手扶着路昭,却根本扶不起来。路昭被灵气反噬,嘴里一直往外流血,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狠狠地射向冯康。
“他们伤了你?敢欺负咱无花山的,姑奶奶就让你看看厉害!”如柳甩出大刀,还未动手,身边的路昭快她一步伸出了手。
路昭刚刚被迫吸纳的灵气凝聚成一道白炽的闪电,径直朝着冯康等人打去。冯康仓促还击,路昭咬牙按住如柳的刀柄,命令道:“快走!”
那声音似乎很着急,如柳迟疑地回:“我打得过他们。”
“走!”
路昭害怕冯康再次催动蛊虫,一刻也不想耽误,只想马上离开。他不相信如柳这个好战的人能不恋战乖乖走人,可他说完已经两眼一抹黑,直愣愣地倒下去。
路昭在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他身边走动,脚步很重很急,接着他的衣服被人脱掉了,一只温热的大手贴在后心上,灵流随之涌进体内。路昭下意识想把灵气逼回去,刚一动就又喷出一口血,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有人说:“他受了内伤,谁伤的他?”
应该是青颂在问吧。路昭如释重负地想。
路昭再睁开眼的时候天仍然是黑的,身上每一寸地方都疼得厉害,他费力地坐起来,中衣的后背已经被打湿了。
姬平听到动静赶忙爬起来,见到路昭醒了,又高兴又难过地跑过来,扑到床前:“阿卵,你可算醒了,还难受吗?肚子疼不疼,虫子已经取出来了。”
路昭张嘴想说话,嗓子里又干又苦,应该是昏迷的时候被灌了药汁。他清清嗓子,声音虚弱地问:“青颂呢?我有话要跟他说。”
“青颂他们出门了。”姬平替路昭把被子盖好,一脸忧愁地说,“他们找破魔队去了,如柳和青颂都很生气,不会打起来吧?”
路昭怔了一瞬,反问道:“青颂去找破魔队了?”
“对啊,你是没看到,青颂听说你被破魔队的人围堵,把杯子都捏碎了。看你伤情稳定了以后,就带着如柳出去了。”
路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颂那种面条般的性子,竟然还会主动找人算账?
他越想越好奇,心里还有种不能言说的兴奋和得意。他拿开身上的被子要下床,姬平来扶他,劝道:“青颂说你得躺半个月才行,别起来。”
“没这么娇气。”路昭脸带笑意,捂着胸口慢吞吞往门口走。他五脏六腑还是泛着酸疼,隐隐有想吐的感觉,可那都不算什么,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青颂冲冠一怒的样子。
路昭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回来了。
如柳愤愤地骂道:“跑得还挺快,要不是路昭快死了没法耽误,我早给他们一人一刀了。”
“如柳!”青颂打断了她,脸上看起来还有些余怒的影子,如柳吐吐舌头,跟在青颂后面嘟囔,“你不也挺生气吗?”
青颂叹了一口气,道:“生气也不能随便动手。”
“那你叫我去干什么?”如柳大吃一惊,“难不成还去讲道理?”
看青颂刚刚那气得不轻的样子,如柳还以为青颂终于雄起一回了,激动地马上扛着刀跟上去了。
青颂摇摇头,没回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动手,但一想起路昭脸色惨白吐血不止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很平静。
再一抬头,青颂看到了扶着门框站着的路昭。
路昭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隔着很远看着青颂。青颂想都没想就小跑几步,来到路昭面前,把他的手从门框上挪下来放到自己手上,关切地问:“怎么出来了,还疼不疼?”
同样的话从姬平嘴里说出来和青颂说出来,意义不太一样。反正路昭一听青颂这么问,马上腰软腿软,半真半假地说:“太疼了,比你把我丢在山上大半年还要疼。”
青颂眉峰攒到一起,听到后半句又放开了,他困惑不解地看着路昭的脸,好似要分辨出他到底疼还是不疼。
路昭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笑起来,牵动了腹部的内伤,脸色刷一下白了。青颂赶忙把他的手架起来,半扛半抱把路昭弄回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青颂站在床前,深吸一口气,忧愁道:“我要拿你如何是好?不愿意修炼,还总是乱跑。”
“你在埋怨我吗?”路昭笑着问。
“不是。”青颂看上去非常无可奈何,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正在措辞时,如柳冲进来了。
如柳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脚也踩在椅子上,语气很冲地问路昭:“他们为什么给你下蛊?哼,以后我看他们一次打一次!”
“有些旧怨,本想解开,可他们很执着。”青颂头疼地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半躺在床上的路昭,更头疼了。“罢了,这事以后再说,路昭需要静养,我们先出去吧。”
“什么旧怨?他们不是整天找魔头吗,难为一个屁都不会的笨鸟算什么英雄好汉?”
“如柳!”眼看着路昭脸色又腾起怒火,青颂赶紧制止如柳,劝道,“你不是要给路昭道歉吗?”
如柳抿了抿嘴,不自在地低头看看脚上的草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见你对师父不尊重就跟你动手,是我不对。但青颂是咱们师父啊,再生父母,你对他客气点不行吗?”
“如柳!”
“当然可以。”
青颂微微惊讶地看着路昭,不知道为何路昭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转性了,竟然不跟如柳呛口了。
路昭斜倚在塌上,眼中荡漾着水波般的笑意,说:“以后我会好好对青颂的。”
青颂莫名其妙地看着路昭,觉得路昭有哪里不对劲了。如柳打了个寒战,扫扫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嫌恶地站起身来:“好好休息吧,天旗过些天应该也回来了。”
“天旗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路昭立刻反问。
“你没发现他一直念叨你吗?”如柳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早就想问问路昭给天旗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一听路昭回山就跑回来不务正业,路昭又说了一句我现在开始修炼都比你强,天旗就开始奋发图强,青颂说话都没这么管用!
路昭刚要解释,忽然有人进屋来找青颂,青颂便跟着他出去了。
路昭还有话要跟青颂说,怎么能让他这么走了,按着床板要下床,如柳却把他推了回去,不耐烦道:“去去去,躺好了,别再招青颂烦心。”
青颂不在场,如柳的语气立刻不那么客气了,路昭决定也不跟她客气了,马上接道:“要不是你回来找事,我们现在过的好好的。以后专心在外面修炼,别随便回山了。”
路昭鸠占鹊巢惯了,随口就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了。如柳横眉立目,气得又想揪他耳朵,忍了又忍才没动手。
“好啊你,你才来了多少年,无花山成你的了!臭小子,这么嚣张!要不是青颂脾气好,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你打啊。”路昭四仰八叉地往床头一靠,挑眉道,“你们以后都是泼出去的水,早晚要离开无花山。”
如柳对他理所当然以主人自居的语气大感惊奇,又觉得好笑,问道:“你不离开?你不是从小就想走吗?现在腿长你身上,你想走就走吧!”
路昭:“我哪能走?青颂孤家寡人一个,要是没我解闷,他这日子就剩下补天看孩子了,真是无趣。”
“哈!”如柳没忍住大笑起来,路昭不善地横了她一眼,如柳一点不怕他,笑得更厉害了,把刀往地上一扔,道:“小师弟,你也太天真了。青颂他根本不需要有人陪。”
路昭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觉得如柳对青颂了解得太少了。
如柳可能觉得路昭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样子很有意思,再加上路昭长得确实可爱,她的没好气变成了兴致勃勃。
她凑过去坐在床沿上,亲亲热热地拍拍路昭的肩膀,路昭要躲,她立刻勾住了路昭的脖子,逼着路昭和她摆出了勾肩搭背的姿势。
“你知道山上以前有个桃花精吗,喜欢青颂的那个。”
路昭刚想推开她,却被这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勉强推了推如柳的胳膊,没推动也没再挣扎。
如柳继续说:“我听三冬说,她叫若兮。听说长得可漂亮了,以前青颂的书房还有她的画像,青颂亲手画的。三冬说她活泼机灵,还喜欢唱歌,每次青颂回来的时候,听到她的歌声从山上传来,心情就会很好。青颂出门的时候还特意给她带点好看的东西回来,衣服首饰什么的,抽空亲自教她读书识字。有一回她出门被富家公子看上了,知道她是无花山的人,那个臭男人想仗势欺人,强行求亲。你知道青颂干了什么吗?青颂弹弹手指头,连人带聘礼打出了无花山。”
如柳说得其实夸张了,青颂当时客客气气地挥手,把聘礼移到了山脚下。来求亲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座上那慈悲佛一样的人板起了脸:“若兮不愿和你结亲,也不想见你,请你以后不要纠缠她,她一个姑娘家,不能沾上不好的名声。”
求亲的男子家族权势滔天,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勃然变色道:“我给你们面子才来做做样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青颂叹息道:“既然如此,得罪了。”挥挥手,男子也被移到了山脚下。以后男子只要一靠近无花山,都会被没来由的电流电的浑身抽搐,渐渐地打消了念头。
“若兮就像你一样,以为自己在青颂眼里不同,没过多久就说喜欢青颂,但青颂从那以后就不敢回山了。若兮后来寿终,青颂回来送她,若兮哭了好久。”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整天就知道给青颂惹事,惹他烦心。啧啧,幸亏你不是个姑娘,要不也得想多了吧?”如柳边总结,边恨铁不成钢地拍拍路昭后背,差点把路昭又拍得吐血。
“外面的天都漏成渔网了,青颂操心补天,还得担心你。你要是真心疼青颂,就少惹他生气,在山上老实待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