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尔正式进入金城遗迹的那一天，有一场日后会影响到张赫命运的会面在圣国贸易之神教区中发生了。
圣国现在已经被划分为了各个不同的教区，由签署了圣国盟约的各个神灵们各自的教会组织统治着，形成了一个神似邦联制的内部松散的国家。
这个国家名义上还是有一个国王的，不过神权完全压到王权的现在，国王只是教会留给那些怀念旧制度的守旧贵族们的一个虚假的希望而已。
最初，这个希望其实并不是假的，是保王党们拼尽全力才抓住的救命稻草。
但现在圣国已经存在了百年，以凡人的寿命已经过去了几代，王权的群众基础早已摇摇欲坠。
那些没有一个国王就无法感到安心，就想要起来造反的民众或是死去，或是老去，新生代们则是在教会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一代。
继承了老一辈的思想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已经完全不成气候了。
二十六年前，暴政之神建立自治区的事件可以说是宣告了王权的彻底没落——连暴政之神都抛弃王权的统治者了，这王权还有什么看头？
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主要还是因为圣国缺乏外部压力，保王党们迟迟等不到破局的机会。
法师之国迷雾重重，闭关锁国已有数十年之久。
剑士之国不求发展，坐拥精兵强将却宁愿用于维持自己不为深渊所染的神话也不用来开疆扩土，被暴政之神视为嘴边鱼肉。
精灵与矮人们的“国家”对于由教会邦联统治的圣国则采取了观望态度，不过考虑到他们的寿命与时间观，也许现在还没有观望完吧？
兽人们则在对抗深渊时损伤惨重，兽人之神更是被数百年前突然开始把“无政府主义”这个怪词挂在嘴边的谎言之神趁乱杀死，所幸勇猛的兽人之神在死前重伤了谎言之神——当然兽人们声称他们的神已经杀死了那个疯子与败类——兽人们总算是没有彻底陷入无组织无纪律的混乱之中。
不过不信的种子还是被埋进了兽人们的心中，这个曾经拥有几乎可以比拟魔鬼的严明与残暴的军队的种族现在已经分散成了许多流窜的部族，他们互相之间毫无信任，每个部族的首领都坚信着自己才应该是有资格统一兽人的人。
说得难听些，这些兽人已经堕落到了和山贼与魔物们一个水平了，甚至在一些冒险者公会势力强大的地方，讨伐兽人的委托单已经被贴在了公告栏之上，无非就是难度高些，报酬丰厚些罢了。
惟一的威胁只有深渊本身，但是要对抗深渊就离不开神官们，是以这种威胁只会令教会的声誉与统治地位越发的牢固。
封锁深渊出现的消息，阻止人们过于依赖教会已经是保王党最后的努力了。
圣国的各个神灵教会的统治区域是不断变动的，在圣国盟约下，以布教活动代替了刀剑的新式内部战争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
当然，每个神灵在圣国都是有一个基本盘的，虽然不至于像暴政之神直接建立自治区那样极端，但是在那些地方，对某个神灵的信仰可以说是牢不可破的。
现在，在贸易之神的的信仰最兴盛的，圣国经济重镇翡热翠（音译）中最大的奢侈品市场，市场的管理者兼贸易之神的神官克洛先生正在会见一位神秘的客人。
这位因拥有巨大的财富被戏称为“人形巨龙”的实权者的私人房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剧场的更衣室一般，装满了各种戏服的巨大衣柜占去了房间近一半的空间，剩下一半的一般则摆放着栩栩如生的人偶们，他们每一个都是以各个历史阶段最优秀的演员为原型，还原了那些戏剧大师们最光辉的瞬间。
“哎呀真是稀客，没想到魔鬼竟然会想要见我，真是令人感动，要不要给你打个折？”
打扮成了经典喜剧《吝啬鬼》中的商人的形象的克洛用戏腔对来访的魔鬼打着招呼。
他这么兴奋是有原因的。
贸易之神在至高世界流传的诸多事迹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件就是祂与魔鬼之间的诸多纠葛。
魔鬼一向是神灵们的大敌，因为它们会用各种各样的花言巧语去引人堕落，使得原本应该归属于神灵神国的灵魂堕入地狱。
原本贸易之神与魔鬼的关系也应该是这样的才对，直到数百年前的一天。
据祂自己的说法就是“接触到了异界的知识，大大扩展了视野”。
按说扩展视野就扩展视野吧，你要修改自己的教条那也是你的自由，但是突然主动去接触魔鬼是怎么一回事？
最令人跌破眼镜的，便是这次接触的结果：魔鬼们竟然开始躲着贸易之神走了！
不仅如此，贸易之神还反过来追着魔鬼们不放，并坚称魔鬼的契约也是贸易的一种，一定要纳入自己的庇护之下才行。
当时的太阳神拉·宙怀疑祂被魔鬼腐化，还亲自去祂的神国拜访了一次，并得到了贸易之神的盛大欢迎。
回来之后的拉·宙给出的只有一句伴着苦笑的话。
“她没事，就是好过头了！好到我不想再跟她再有什么交集了！”
贸易之神跟魔鬼之间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外界这一直都是一个谜。
不过现在正打算谈话的两位，贸易之神的神官与一个魔鬼，自然都是知情者了。
“我才刚刚得到晋升，请恕我拒绝您的好意，做多余的事是会令我的上级生气的。”
几天前才确认了自己的晋级，并获得了给自己取名的资格的魔鬼汉卓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在数百年前的变故后，贸易之神的神官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神定的阶级了，反而是他们的社会地位直接地成为了他们与神之间的距离的象征。
越是富有，那么你就越接近贸易之神，神官则只是一个身份而已。
以汉卓在魔鬼中的阶级，面对凡人中最富有者之一当然是这边要更在意在意礼数的。
“不做多余的事那还是魔鬼么，你怎么爬到这一步的？”克洛做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惊讶表情。
“对一位才因为做了多余之事而得到晋升的魔鬼来说，当然是要安分一段时间才好。”汉卓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克洛好像一下就觉得没劲了，他的嘴角夸张地下垂，双肩后耸，像一个舞台上的演员一样用肢体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失望。
“哦！多么无趣的反应，简直就是一块石头！这就是我思念了那么久的魔鬼么！想必跟我签订契约这样的事你也肯定不会做的了？啊！如果你是一个人类，我现在已经把你告上最高法庭申请精神损失费了！”
汉卓看他在那里演戏，心境一动不动，宛若修炼中的武僧，甚至还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些雕像上，静等着克洛演累的时候。
其中有一尊雕像引起了汉卓的注意，因为那并不是一位著名的演员，这个人出道不过演了两部剧就因为坏运气结束了自己的演员生涯，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和诸位大师们放在一起？
算了，这不重要。
魔鬼中有一种迷信的说法，那就是魔鬼这几百年来的苦难都是被贸易之神带来的。
这当然是胡扯，贸易之神并没有给魔鬼造成任何损失。
祂只是完美地运用了自己那不知从哪搞来的知识，指出了魔鬼引以为傲的原始契约上的漏洞，并列举了可能出现的，利用这些漏洞的方法，所以硬要说的话，祂其实是帮了魔鬼一把。
如果那漏洞不是根本补不上的话。
魔鬼是极端守序的，各种规矩与秩序交织在一起支撑起了它们的社会，而现在活跃的魔鬼中有一大半都是通过契约而堕落的人类灵魂变化而成的。
不这样补充力量的话，魔鬼们根本没办法完成阻挡恶魔的重任。
守序与邪恶，魔鬼们相信这两者的组合才是强大的真正源泉，因为创世神就是如此创造魔鬼们的。
为什么负责与恶魔血战保护世界的不是其他种族，而是魔鬼呢？
当然是因为魔鬼才是创世神的诸多造物中最为强大那一个！
虽然诸神一直都质疑这种说法，并把魔鬼与恶魔的血战污蔑为堕落者的自相残杀，但是现在的十三位大公中有四位都是强大的凡人主动转化而成，说明在漫长的岁月中总算还是有能够看清真相的人出现，凡人总算也没有完全对不起“创世神最后的造物”的这个称呼。
可现在被视为力量源泉的这个契约本身被找出了漏洞，这简直比一百个恶魔军团还要可怕！
……不，还是把数量减到五十，不，四十个吧，一百个就真的太恐怖了。
在出现真正的损失之前就把漏洞找出来了是很好，但是怎么改？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法改！
除非把占了总数近一半的新生代魔鬼们全都打回重做，可是这怎么可能？
而且就算是旧代的魔鬼们也不是全都支持改革的，这可是自创世神创造魔鬼时起就没有变过的规矩，怎么可以改？
没办法，这之后魔鬼们只能躲着贸易之神走，生怕祂与祂的信徒们会利用契约上的漏洞做些什么。
其实在贸易之神没有直接利用魔鬼们契约上的漏洞对它们下手，反而是采取了主动告知的方式的那一刻，魔鬼们就已经欠下了一个人情。
甚至于这之后贸易之神也没有因为“生意”没做成就立刻下手，也没有去散播魔鬼契约上的漏洞，这就更进一步地令魔鬼们感到无法面对了。
这也是为什么各位魔鬼大公们面对贸易之神那想要把魔鬼也变成自己的信徒的“不知好歹”的做法，都纷纷采取了冷处理，委实是硬气不起来。
作为百年来第一位与贸易之神的神官接触的魔鬼，汉卓看着像戏剧演员一样的克洛，思考着魔鬼破局的方法，
发现这位魔鬼把自己肢体语言中的种种暗示都无视掉了的克洛，只能接受了这位魔鬼要不就真是一个石头，要不就是一个跟石头没什么区别的，完全不理解戏剧的人，叹了口气，用哀叹的语气说道：“唉，好吧，既然你一定要让事情变得无聊的话。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注意你的用辞！这可是值得载入史册的，时隔百年的，魔鬼与贸易之神的子民们的再一次对话啊！”
汉卓摇了摇头道：“在那之前，我需要你们的承诺。”
“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告诉我们？”
克洛惊讶的像是一个在哑剧中打破了盘子的丑角。
“无论你们接受与否，这场交易本身就有着价值，我不会在没得到承诺的情况下吐露半个字的。”
克洛的表情变得极其危险，甚至让汉卓感觉自己正在面对一条真正的巨龙，笑道：“怪不得会派你这个刚刚晋升为双翼者的家伙来，看来是拿你当了弃子啊？注意你接下来的用辞，令我失望的代价可是很高昂的。”
站在那个立场上的本应是我，而不是他。汉卓想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