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花的喉咙间发出“咯咯”之声,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来,双手拼命狂舞着,不一会,便仰面缓缓的倒了下去。
叶卿菱的眼睛望着那个青衣人,缓缓的道:“你要不要出手?”
她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对青衣人说。
青衣人却把目光停落在她的手上。
这只手雪白细嫩,如同柔荑。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它很柔软,握住一定很舒适。
可是现在这只手的指尖里拈着一柄闪亮的刀,这柄刀一旦脱手而出,天下没几个人有把握避得开。
至少青衣人没有把握避得开。
他默默凝神半晌,终于垂下手来,缓缓的道:“我输了。”
叶卿菱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青衣人沉默半晌,抬脸冷冷的道:“我输了,但并不表示会接受你的教训。”
叶卿菱道:“我怎敢教训前辈,只是良言劝告。”
青衣人冷冷的道:“谢谢你的忠告,我会记住的。”
他忽然屈膝弯腰下去,将金莲花的尸身抱起,缓缓的向外走去。
凌少风忽然道:“翔叔,听我一言,回太湖去吧。”
青衣人猛然回身,眼睛注视着凌少风一会,缓缓的道:“我以为我是无耻的人,原来你比我更无耻。”
这句话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似乎说得轻描淡写,行若无事。但是凌少风听了,顿时全身如堕冰窖。
叶卿菱见他脸色大变,情切关心,柔声道:“怎么啦?”
却见凌少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身微微发抖。
忽然有一个人哈哈大笑,狂笑着走了进来,道:“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
叶卿菱吃了一惊,望过去时,只见来人一身白衣,头发散乱,状态狼狈之极,竟是那悔过池上见过的白茶花。
白茶花哈哈大笑,指着凌少风道:“妹子,你不知道,你这个相好,他瞒着你做了好风流快活的事。”
叶卿菱见她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怒道:“你胡说什么来着?”
白茶花狂笑道:“我没胡说,那慕容翔说过,他的妻子不贞,背叛了他,他才离开慕容世家。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给他戴了绿帽的人,就是你身边这个少年。”
她狂笑着,道:“五派攻进月神宫,教主败逃,又死在这里。可怜慕容翔,给他戴绿帽的人就站在他眼前,却无可奈何。”
叶卿菱怒道:“住口!”
她嘴里怒斥着,眼睛却不由向凌少风望去。
却见凌少风脸色惨白,浑身抖得比之前更厉害,不觉一呆,颤声道:“风哥哥,难道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凌少风咬咬牙,道:“菱儿,她说的一点没假,我是做了那事。”
“还有。”他转脸向一边去,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叶卿菱的眼神,道:“我还喜欢上了程蝶。”
叶卿菱惊呆了,浑身也不禁颤抖起来,颤声道:“程蝶是谁?”
凌少风道:“她是四海镖局的新总镖头。”
他再无顾忌,当下把遇到程蝶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直到说完,他也不敢回头去看叶卿菱一眼,但是他清楚的听到了叶卿菱的伤心饮泣之声,和她跑着离开的脚步声。
倘若凌少风是一个久经风霜的男人,或能淡然处之。但他毕竟才十七八岁,涉世未深。
在跟随叶欢读书认字时,听闻了礼仪廉耻。慕容山庄上那一夜,正是礼教中深恶痛绝的不齿之事,每每想起,深以为耻。
故此他心里一直有一种负罪感,如同一座山压般在心头。此时尽情倾吐出来,压抑已久的郁结终于解开,心里轻松了不少。
但是叶卿菱伤心而去的脚步,却又踩碎了他的心。
他睁开眼睛时,不仅是叶卿菱,连一直躺坐在角落里的雪莲花也不见了。
石室里只剩下他和白茶花,那白茶花此时正抱着双肩蹲在地上,神情委顿,脸色发白,冻得浑身不住的哆嗦。
她忽然抬起头来,朝凌少风诡秘的一笑。
叶卿菱掩面夺路而逃,出了秘道,头也不回的一路狂奔而去。
她跑出了很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凌少风追上来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心里一片凌乱,既伤心又失望,更有深深的失落。
倘若此时凌少风追上来,向她认错,哀恳,或许她心一软,便原谅了他。
可是她伫立很久,始终也未见凌少风的身影,失落之下,心里更如刀割般痛:“他不会来了,没想这四年,他真的变了。”
她心里早已将凌少风视为托付终身的人,或许就从幼年时相遇,在桃花谷里的那个山洞起,这种情愫和念头滋生后,便在心中便未曾改变过。
幼年的稚嫩之念,长大后愈发浓烈。或许这就是纯真之情吧。
从桃花谷里出来后,她便一直期待重逢时刻的美好,未想过会有如此一天。此时伤痛欲绝,难以自抑,猛然抬起头来,只见天空阴沉昏暗,不知何时竟已纷纷扬扬飘起雪花,耳际朔风呼啸,放眼满天飞雪飘扬,天地间一片萧杀。
漫天风雪中,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渺。
一阵独立怆然后,她缓缓下山而去。此后几年里,江湖出奇的风平浪静,金莲花死后,逐月教未兴而亡,仅剩雪莲花和白茶花两大长老不知所踪。
而传闻中的追日教,始终未见露面,似乎从不曾存在过。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忽忽之间已是四年过去。塞外风沙,北方飘雪。而江南大地依然是碧水映天,绿柳依依。
这一日黄昏,在钱塘江畔,两名身负行囊的绿衣少女正望着江波,眉间含愁。
这两名少女乃是峨眉派弟子,分别名唤钟琪和岳琳。她们俩奉掌门无瑕师太之命,到江南来协助同门追寻一趟失镖。
原来峨眉派自开山立派而来,一直都是以女流传承。到了无瑕师太的恩师断情师太那一代,破例收了男弟子,又立下规矩,所有男弟子不得留在峨眉山上,以避世宿闲言和眼光,以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故此峨眉派衍生了一派多支,比如湘北岳阳的金鲤镖局总镖头苗四木,滇西保山的太和武馆馆主刀雄,都是无瑕师太同门的师兄弟。
上个月,湘北岳阳的金鲤镖局护送一趟镖到江南,莫名失踪,竟然连人带货一并不见。
苗四木寻镖无果,不得已传讯峨眉山求援,无瑕师太顾及门派声威,遣派弟子下山援助。
峨眉山派弟子分批下山,岳琳和钟琪只是其中之一。她俩是初到江南,又未联络上金鲤镖局的同门,眼见天色渐晚,不知落脚何处,四目相对,含愁无语。
钱塘江与西湖遥遥相对,为江南景色之地。西湖美景自不必言,而钱塘江的潮汐,也是令人大开眼界,流连忘返。
然而眼前的壮丽奇景,已无法令两人为之心动,只见那钟琪手握剑柄,望着天色跺足道:“苗师叔要我们初八到钱塘江畔来,而你却偏生要贪玩,弄得晚到一日。如今人影不见,我们该怎么办?”
岳琳跟钟琪年纪相若,只是入门早几个月,两人平日也相处也是言谈甚欢。此时听得钟琪出言埋怨,心里也是几分懊恼,悻悻的道:“苗师叔让罗师兄在此等候我们,却不肯多等一日,想来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他们如此怠慢,就算回山,谅师父也怪我们不得。”
她纯粹是强词夺理,钟琪听了,也唯有一笑,道:“师父宠爱你,自然不会怪罪。可是这样无功而返,也未免显得咱俩窝囊,还是想想办法啦。”
岳琳道:“你有办法,倒是想个来瞧瞧。”
两人争执之间,忽然有一个人走过来,作揖道:“两位姐姐,可是要找人?”
钟琪道:“正是,我们要找金鲤镖局的罗师兄。”
那人道:“原来二位正是在下要找的人,请随我来。”
岳琳喜道:“你是罗师兄派来接我们的?如此甚好。”
那人应道:“正是,正是。”
钟岳两人喜出望外,当下互望一眼,跟随着那人而去。
没走多远,便看到前面有一个茶棚。那人道:“二位师姐歇息一下,罗师兄马上就到。”
三人在茶棚里坐定,那人叫了三大碗清茶。钟琪和岳琳二人不疑有他,将茶喝了。
不料只一会,便觉头晕眼花。岳琳心里暗叫道:“不妙。”待要拔剑,手脚已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她只望了钟琪一眼,便觉眼前景物迷糊一片,在这一瞬间,她仿若看到钟琪也软倒了下去。
那人见状,却是面露喜色,不禁嘿嘿笑道:“两只稚羊。”
他快步走出茶棚,向远处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一顶花轿快步过来,将钟琪和岳琳二人抱进轿子里,然后迅速抬起轿子往南边而去。
南边一两里处便是一片树林,林间座落着一座废弃的寺庙。
那寺庙荒无人烟,也不知断香火多少年了,连院墙破损处都长出了野草。
并且此地十分偏僻,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行人刚把轿子抬进院门,院子里忽然人影闪动,十几个人如同幽灵般出现。
轿子在院中停下,院子里那十几个人中,有一个身穿金衣的人凑近上来,掀开轿子上的帘布,往里面望了几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一挥手,轿子又迅速的被抬起,抬进一个偏殿里,院子里十几个人又迅速散开,幽灵一般隐没不见。
寺庙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此时,钱塘江畔,有一男一女正骑着马,在江岸上人群中来回巡视着,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
这对男女也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男的长相平平,那女的却颇有几分清丽之色。
两人骑马巡走了几遍,那男的道:“看来她们俩并不在这里,何师妹,我们还是到别处寻去罢。”
那女的道:“罗师兄,师父让我们俩在此跟岳师妹她们接头,如今人没看到,回去如何复命?”
那罗师兄道:“我们在此等了两天,也不见她俩人影,难道中途有什么耽误?”
何师妹道:“倘若有事耽误未到,倒也没事。我是担心她们俩遇上了无极门的鼠辈,遭了暗算。”
罗师兄道:“岳师妹她们是大师伯亲传弟子,怎么栽在江湖肖手下?何师妹你也太多虑了。”
这两个人,便是金鲤镖局总镖头苗四木的徒弟,罗胜和何青青。
他们俩受苗四木派遣,前来跟岳琳和钟琪接头,不料连续两天,都未见岳琳和钟琪二人。
何青青道:“江湖险恶,岳师妹她们长年在何上习武练剑,论武艺自然不差。但是要论江湖经验,跟我们长年走江湖的又怎可比?倘若她们俩真的栽了,莫说咱们俩,就连师父,怕也无法交待。”
罗胜道:“师妹说的也是。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何青青想了一会,道:“不如这样,我留下再等等看,你回去找跟师父说明情况,再作定夺。”
罗胜点点头,道:“如今之计,也只好如此。我这就回去禀报师父,你在此多留意一下,切莫出了什么事。”
何青青道:“我没事,你快去快回。”
罗胜答应一声,拉转马头,飞奔而去。
看他走远了,何青青脸上的愁容又浮了起来,喃喃的道:“她们俩会去哪了呢?难道真遇上了无极门?”
岳琳其实早清醒来了,只是不知身在何处,而身边的钟琪仍在昏迷,故此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两人被藏在一个佛像前的供桌底下,那殿堂已破败不堪,供桌下更是一股发霉的破败味侵入鼻来,只熏得隐隐作呕,却只能忍住,心里不住的咒骂那群人。
隔着供桌上的帷幔,岳琳听到屋里的人似乎也很焦急,一个声音道:“杨舵主他们怎么还不来?这时辰似乎不早了。”
另一个声音沉声道:“最近七凤门总跟本门过不去,杨舵主他们行事有顾虑,总之大家都要心,别碰上那群臭丫头,坏了大事。”
原先那个声音道:“那是,前阵子东门的弟兄遇到七凤门,当场就栽了……”
岳琳竖起耳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