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半宿,谢老终于从房中走了出来。
叶一听见脚步声,急忙起身,看着谢老满眼的倦意,道:“他们怎样!”
谢老摇摇头,“小朱飞已无大碍,算是捡回一条命。那位小姑娘就难,千虫蛊虽说她吞的不多,但毕竟是千虫蛊啊。”
翟紫月问道:“难道是一千种毒虫炼制好毒药吗?”
谢老道:“是,也不是。千虫蛊是由千种毒虫千种毒花千种毒草炼制而成,远远没有那样简单。没想到现今还有人炼制这样阴毒的药,匪夷所思。”
“千虫千花千草?”叶一自语,然后猛的惊醒,“那还有救吗,我有上乘真力,哪怕真力散尽也无妨,只要能救她!”
谢老无奈的摇摇头,道:“若真力能治百病解百毒要我们医师有何用,人身五脏六腑,你见过谁毁了这些还能活?尽人事,听天命,人若没了气,你道是医道至尊也无力回天。这小姑娘本就没学过武艺,身子骨弱,熬得下去能活,熬不下去,难。”
叶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那,那我现能进去见见她吗。”
谢老道:“见吧,只是见到她的样子你心里别难受就行。”
叶一与翟紫月走进内房,看见一人坐躺在木桶中,桶下烧着木材,水泡扑腾着乱响。肌肤乌黑,面色发紫,头发尽白!不是林雪薇又是何人!
叶一咬着牙齿,红了眼眶,忍住泪水。即使活下来,她是否有勇气面对她现在的样子,一睡之间白了头,竟似老去了无数时光。
朱飞躺在竹床上,抽泣着。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伤的何止是一人的心。
叶一走到朱飞的身旁,抱着朱飞的头,朱飞彻底的哭了出来,似孩儿一样,嚎啕大哭。
“是我朱飞无能!我朱飞无能!”
叶一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吧,这仇,我替你们报!”
一连等待数日,朱飞的情况也有好转,每日躺在椅子上看着兵法,其实他那兵书翻来翻去就是那几本,市面上几个铜贝能买一大摞。翟紫月之前问过一次,朱飞故作高深的说道,温故而知新,再厉害的兵书还不是人写出的?要做万人敌、十万人敌、万万人敌的将军哪里有那简单。攻心计、攻城计,乃至攻天下计,兵者,知人善用,谋者,知彼知己,方能大统。
叶一记得那次朱飞被丫头痛打了一顿,鼻青脸肿了好几日。朱飞说他来岛上之前家里也算富贵之家,父亲是一位小统领,因战乱家破人亡,只剩自己,在海上漂泊被何释救了去。修习兵法是他父亲让的,能让他懂这样道理的父亲何只是做到一个小小的统领?叶一也不愿深究,每一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他自己何尝不是。
林雪薇的情况也好转了许多,谢老不遗余力的把珍藏多年的好药都拿了出来,物尽其用,一点儿也不心疼。按他的说法,救人一命,他便就是问心无愧,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自己是一位医者的身份。
叶一每日除了练剑,剩余的时间都坐在林雪薇的床边,只望她能快快醒来。而让翟一方头疼的是乔俊驾着屠龙战舰出逃,投靠了慕家,以他的习性定然以为林雪薇已死,然后对她在岛上如何被人凌辱的惨况渲染的更加夸大其词。反正现死无对证,他一人之语便可扶摇直上,加上屠龙战舰,现今就连千机家一众天级木甲师也仿造不出,并不是想象不出其构造图纸,战舰的结构是够精妙,更妙的是那材质,整个战舰无一处是木头,尽是精铁,是真正的海上无敌之舰。
一般身世显赫的大家都爱面子,林雪薇是在慕家的手上丢的,乔俊把林雪薇之死道的是锦上添花。慕光戊一气之下写下战书,兵出二十万,战舰四千余艘,一路大军浩浩荡荡的驶来,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除了探云岛下属的海盗,其余海盗皆逃的远远儿的,羲庭老儿也不例外,舍了他的老窝儿庭岛,不知去向。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为翟一方舍命,除去叛逃的,他的手下还剩六万余人,战船两千余艘,实力相差巨大,无一战之力。况且海盗船就装备与体型也无法与军舰相比,跟别说单兵的军事素质。世家皆是武学世家,军中任何一人拉出去都抵得上中州三流的游侠儿。但海盗有海盗的荣耀,有自己的归属,翟一方纵横海上十六年,他何曾道过一声退。
此战只能战,战至最后一人,最后一船。
这些事翟紫月都知,她未曾告知叶一一句,直盼着林雪薇能醒来,这一战方能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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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望着林雪薇虚弱的脸庞,依旧是那美冠中州的模样。他轻轻捋顺林雪薇雪白而凌乱的秀发,这一债,何时能还啊。
“慕家还有多久到?”
翟紫月立在一旁,微微吃惊,咬牙道:“明日午时便到。”
“祸是我惹下的,没理由让兄弟们担着,况且与慕家硬拼,更没活路。你且去与老头子说,明日我一人带着林雪薇去慕家,这一战,我一人受着。”
“你一人?”翟紫月道,“二十万大军你如何受,你要求死也不是这个死法儿,再说,明日一战探云岛未必会败。你总是说老头子能耐大,没事儿能入他的眼,这战他要打,兄弟是他自己的,他不心疼,何时轮到你。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吗,打是打定了,也让世家瞧瞧我们探云岛的威名。”
叶一替林雪薇盖好周身的被子,站起身走到门外,望着皓月当空,道:“丫头,让我一人单独待会儿。”
翟紫月看着叶一的背影,走到庭院中,回头向叶一问道:“若我明日身死,你会如何。”
“杀尽慕家之人!”
“会为我流泪吗?”
“流血不流泪!”
“明白了。”
短短的几句回答,翟紫月心中悲凉。
房中,林雪薇两行泪水默默流下。
翟紫月走后,叶一到庭院中望着自己的身影,以指为剑,直指苍天,忽脚下如风,身随影动,衣袂飘飘,竟似神仙剑舞。
“自笑平生事”
“如今却少年”
“月下独剑舞”
“淡看拨云开”
“顾影惊坐起”
“一剑为红颜”
“死生何所惧”
“此心意绵绵”
身影舞罢,叶一坦然道:“这一剑刺下,能解气?”
“你害我这般模样,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好,既然如此,你便刺我千剑万剑,我毫无怨言。”
叶一回过头,见林雪薇站在门前,拿着啼风剑,满头白发在月光下更显的惨白,这美冠中州仍然是美冠中州。
“那我便刺你万剑!”
林雪薇光着玉足,抬剑刺向叶一,叶一也不闪躲,只见剑锋没入肩头,依然没退让半步。
林雪薇惊讶的看着叶一,道:“你为何不躲!”
“男子汉,说还你万剑便还你万剑,现还剩九千九百九十九剑,你若高兴,我再送你一千。”
林雪薇的眼泪簌簌的流下,眼中悲愤。她拔出啼风狠狠的仍在地上,道:“剩下的剑,我记下了,他日我要时。”
“必还!”
林雪薇仰天长笑,道:“好一个必还,此话若是平常人所说还没资格让我林雪薇记在心上。今日是你叶一所说,我就永永远远的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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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时,探云岛外海。
两军对垒,最要讲究气势,没了底气,军心就要散了。
慕家四千余艘军舰洋洋洒洒的排开一字,气势非凡,精兵良甲,有一种征战天下的味道。
翟一方也不叫嚣,反而在船上架起了高台,独酌台上,身边放了个剑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说气势,这才是气势,视二十万大军于无物,放眼天下谁还能做到。
身边的那些海盗见着无不敬佩,只差给翟一方跪下了,这一战为他死了又何妨,没了千古名又何妨。
对峙许久,慕家军还是没有对战的意思,见翟一方一口酒一口酒的猛灌,海盗们都在骂慕家军是无耻之徒,这明摆着要等他们大当家的喝醉在打啊。
何都在台下翘着脑袋,一脸担忧的意思,道:“大当家的,您别喝了,再喝您就醉了。”
翟一方悠然骂道:“你管老子,老子就在这喝酒,他们敢动老子?”
何都在台下急着直跺脚,这是打仗啊,岂能如此儿戏!这慕家也是,要打便打,搞的跟看媳妇儿一样,真叫人难受。
过了片刻,只见药童驾着一片轻舟缓缓行来,见翟一方也不打招呼,径直向慕家军舰群驶去。
众人心中掂量着,这厮莫不是去投降吧。
远远望去,只见他对军舰群中的主船上一人行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块儿绢布,颇有礼节的给与下来拿信的士兵。没过多久,就听见慕家军舰号角齐鸣。
退了?他们居然退了!
也不知谢老的药童给他们何信,能有此神通。
退了便是慕家败了,一信便成就了探云岛。威名更加远扬,让那些逃跑远遁的海盗们羞了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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