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王妃腿有些发软，她撑着身后的椅背，低着嗓音对林嬷嬷道：“快去处理掉，不要让人看见。”
林嬷嬷闻言，挣扎了两下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桌上的盒子有些躲闪。
她确实为王妃做过不少腌臜事，但后宅之事，多半是遮遮掩掩悄无声息的，像这种血淋淋的粗暴场面还从来没有过。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盒子里的东西，伸长手臂颤颤巍巍把盒盖盖上，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看不到东西了，林嬷嬷心神也稳定了些，她见江宁王妃吓得面无血色，赶紧扶着她到离桌子最远的椅子上坐下，“老奴先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门口有声音传来，“给王爷请安。”
江宁王妃呼吸一顿，与林嬷嬷对视了一眼。
林嬷嬷看着桌上的盒子心脏狂跳，王爷性子急躁，走路步子大，又急又快，不出五息时间，他必定能进门来，此时要拿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她快步上前，拿起一旁绣架上王妃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的绣品，来到桌边盖在盒子上，她抱着盒子飞速扫视着屋子，却发现这屋子里没有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江宁王妃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着眸子来到林嬷嬷身边，伸手稳稳接过盒子。
“王妃呢？”门口传来江宁王浑厚的声音。
“回王爷，王妃在屋子里。”门外的丫鬟恭敬回道。
林嬷嬷拉开门，笑着把江宁王迎了进去，“王爷回来了，真巧，王妃刚起身。”
坐在桌边的江宁王妃眼神尚有些迷迷瞪瞪的，听见声音转过头，见江宁王进了屋，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有着惊喜和意外，“王爷不是出门会友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江宁王坐到江宁王妃对面，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才回道：“今日我们原本打算去拍卖行看看，但在路上遇到礼部同僚，说是宫里有事，怕圣上急召，我们便回来了。”
朝中之事江宁王向来不与王妃多少，提了一嘴便没再往下说。他把茶盏搁在桌上，目光随意一扫，滑过桌子里侧搭着的绣品，笑道：“王妃这副彩凤双栖绣的不错。”
江宁王妃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绞紧了手帕，脸上带着温柔浅笑，“王爷过誉了，这不过是我平时来打发时间绣着玩的，这彩凤双栖图用色繁杂，耗时又耗眼，我这才绣到一半而已，哪能入王爷的眼。”
江宁王毫不在意一笑，他对女人的绣品一点兴趣也没有，只看了两眼便移开目光，“听说龄儿回来了？”
“对，才回来没多久，说是要等着给你请安呢。”
江宁王摸了摸胡子，有些不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娘家婆家离得近，这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算个什么事？龄儿太没有分寸了。”
江宁王妃柔声道：“谁说不是呢，在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她说既然回都回来了，怎么也得等见到你这个做父亲的，请了安才能回去，女儿一片孝心，我这个做娘的又怎好赶她回去呢？”
江宁王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那点不快很快没了，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啊，都怪我们从小把她惯坏了，如今嫁了人也没见稳重起来。”
“那不也是你这做父亲的宠的。”江宁王妃秋水般的眸子嗔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是是。”江宁王心情莫名愉悦起来，“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宠出来的。”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江宁王起身，“我去书房了，等会儿让龄儿去书房找我吧。”
“好，我记下了。”
江宁王妃跟着起身，陪着江宁王一道出了门，一直把他送到了院门口，直到看不到人影了，这才敛了笑，转身回去。
她脱力地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摸了摸额头隐隐冒出的冷汗。
刚才太冒险了！
若是王爷一时兴起想看她的绣品，只要一拿起来，就能看见绣品底下的盒子。
林嬷嬷也有些后怕，丝毫不敢耽误，就着绣品的遮掩，抱起盒子，对王妃小声道：“老奴去去就回。”
江宁王妃闭上眼忍着额头的抽痛，轻轻点点头。
等林嬷嬷走后，她又坐了片刻，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回来了，这才起身，拐进了一旁的小佛堂。
小佛堂晦涩阴暗，里面空气不甚流通，气味有些难闻。墙上地上全是暗褐色的印记，在视线不明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恐怖。一张张明黄的符纸挂满了屋子，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连进去都要侧一下身子。
这样的屋子，若是以前的江宁王妃，是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的，更不要说踏进这种地方。但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狭小阴沉的屋子，才能使她痛得快要炸掉的脑袋轻松一些。
她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心灵的救赎。
她伸手拂开挡住视线的符纸来到供桌前。佛龛里观音菩萨早已被她拿出来放在供桌左边，而供桌的另一边，放着那个让她束手无策的无字牌位。
她盯着无字牌位看了许久，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她挣扎片刻，咬着唇缓缓跪下。
“你到底怎样才肯离开……”
“娘知道错了，娘当初不该那样对你。”
“求求你，快走吧，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娘给你磕头了……”
“娘给你磕头。”
阴暗安静的小佛堂内，想起了闷闷的磕头声。
一下，又一下。
像是磕在人的心坎上，又钝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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