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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正文 第四章 策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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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会这样?”

    虽然被人从府中请出时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可当林思元匆匆奔进知州大堂,自章扬身旁的案几上拿起信报后,依然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

    “自古征战,攻城最难啊!”章扬感叹了声,将一盅浓茶递到林思元的手边,又道:“柳公试之后,原本不欲再攻坚城,但羽林错失良机,反陷自身于险地,柳公也只能不惜代价攻取广野了。”

    闻言摇了摇头,林思元一边细看一边蹙紧双眉道:“可伤亡如此惨重,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柳公讨伐管捷,所赖无非是三军精锐,尚堪一战。下此城,便前后折损几近两万人,焉有余力撼动京城?”

    “势若悬机待发,当其时,换作你我,恐怕别也无他法。柳公的地盘,终究是了些。日子拖久了,等管捷在京畿扎下了根,进取更难。”显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章扬苦笑着解释。

    合起信报,林思元一屁股坐上椅子,闭目想了半天,才道:“事已至此,佐云你有何对策?”

    章扬并不回答,却反问道:“你可知来送信的是谁?”

    林思元双目衢然一睁,眉头越发皱得紧了:“萧东广?”

    “正是!”

    “既是他来,柳公当初借给你的亲军必然要归还的,却不知是否还要平贼军一同南下?”

    伸手取回信报,章扬叩着刀鞘来回走了几步,若有所思道:“虽未明提,不过从萧东广的话里推测,柳公也在迟疑之中,未必没有这个想法。”

    羽林、虎贲、怯辟三军本就只有七万余人,开战前固然休整了数月,但以柳军目前所控制的地域来看,可谓地贫人稀,勉强能补足去岁连场大战的人员损失已属庆幸,军力增加绝无可能。此次广野一战,损失这么大,如果不能获得强援,再想前进谈何容易。

    可平贼军能随便动么?虽说海威至今没有动手的迹象,单只拥兵十余万这一条,就让柳江风不得不防。何况,如今再无君臣大义可以借用。管捷窃国,对于被逼举起反旗的海威而言,远不如柳江风那样不可接受。或许在他眼中,这正是中原逐鹿的好机会!

    两人对默片刻,林思元忽然抬头,眼光火辣辣的望着章扬道:“佐云,柳公于你有知遇之恩,这不假。但以我之见,平贼军决不可南下。倘若侧翼威胁一除,海威便可能随时自我等背后插上一刀。这样做太危险。”

    “是啊。”章扬下意识的抽刀又还鞘,反复做了几次,终是正容道:“这点我也想过,海威实如山中猛虎,如今都还想着逼我与他合作,一旦我军弃怀州而南下,于他再无约束。只是,不援柳公,也不过是坐以待毙。怀州若是用来做进攻草原的基地,尚可称为要害。可物产贫瘠地域狭,又没有周旋余地,如要凭此为基业,几乎荒唐。再者,平贼军中忠义之士甚多,一旦知遇之恩不报,忠义之气不励,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这……”林思元一时哑然。

    ***

    伊水之战已经进入到第五天,终日不绝的瓢泼大雨,不但给柳军搭建浮桥的进程带来了麻烦,也让管军无法利用火攻阻滞对手。

    由于一时无法找到足够的船只,也来不及制作木筏。替代羽林充任全军前锋的虎贲将士,不得不顺着浮桥的进展一寸寸、一分分的向前苦苦挪动。河面上,管军的船只往来穿梭,频频冒着箭雨用巨大的拍杆攻击着桥面。有时砸断了几根木桩,便在桥板被激流冲走的同时欢呼着离去。有时又恰巧被北岸柳军的投石车击中,一些人立足不稳,顿时惨叫着坠入水中,被浑浊的浪涛卷入水底。

    忽然,一艘战船察觉到左边浮桥上的防御稍有松懈,立刻大胆的靠了去。数十名士卒跳出船舱,擎着巨斧大刀,一面袭杀正在打桩铺板的将士,一面奋力破坏。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会遭受这样的打击,部分忙于摆弄器械的柳军士卒来不及拿起武器,就一一被捅入河中。殷红的血液刚飘上水面,转眼就消失不见。

    柳江风立在雨中,望着浮桥上的部下浴血死战,心中苦痛难言。伊水虽然并不宽阔,可在管军烧尽北岸船只后,居然也有了几分险要的味道。强悍的虎贲将士们空有一身战力,却苦于无法主动和敌人接触,只能用生命来阻挡一次次突袭。

    护在身侧的亲卫欲待上前替他遮住风雨,被他转目一瞪,不由惶恐的退了下去。就在这时,几匹奔马驰到了柳江风的身边。他满怀希望的看了看来人,旋又黯然转向了河面。

    许勋的脸色也有些沮丧,他前日奉命带领数千骑兵,绕道上游,试图寻找一处可以涉渡的地方。然而疾驰搜索了近百里,人困马乏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这伊水,居然也能令柳军蒙羞么?

    看着柳江风有些花白的头发在雨中微微颤动,许勋热血上涌,禁不住上前宏声道:“柳公,我羽林左武卫军,愿泅水渡河,抵死突击。誓以肝胆,洗尽九麓坡之耻。”

    柳江风的身子陡然僵住,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

    京城。

    卓成刚一转出八角亭,狂风便将油纸伞猛地吹向侧后。一股大力顺着伞柄传来,险些挣脱了掌控,他慌不迭将另一只手也抢上去拉扯几下,这才勉强把雨伞拉回到头顶。喷礴的雨水乘着这一瞬,打湿了他的衣衫。

    亭之外,烟柳斜斜。满地凋红中,一条窄径正时隐时现。

    顺着道路走了十余步,他挑开几缕在风雨中飘摇的葱色枝条。足有数十亩方圆的碧柳塘,忽然就跳进了眼帘。

    塘边的曲径桥,已被涨满的池水淹住了桥面。暴雨溅起的无数涟漪,荡开而又荡回,终究聚成一波波的浅浪,拍打着岸堤。

    绿透的池水中央,正浮着一艘乌篷船。

    卓成笑了,他扯开喉咙叫道“徐兄,你当真好雅兴啊!”

    也许是因为风势太急,他连唤了数声,方才隐约听见船里应了一声。不一刻坐在船头的那人解了缆绳,也不划桨,只借着浮浪靠到了岸边。

    徐潞一身蓑衣,微笑着拎了个鱼篓,从船上跳一步,跃到了卓成身旁。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淌,把声音都洗刷得含混不已:“卓兄,你也不差呀,这种天气,还到处乱跑。”

    “若非寻你,我又何必来吃这个苦头。”卓成搭手接过鱼篓,掂了掂分量,埋怨道:“早就劝你不要再来,如何?连着十来天,还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弯腰将蓑衣抖了几抖,徐潞随意道:“反正我是个闲人,能看看这宫中的雨景已是满足,有没有收获倒无所谓了。”

    卓成闻言稍顿,一时也接不上话来。徐潞此人,虽有大才,但在权谋上却几近无知。自己屡屡举荐,可他偏偏一身傲骨,从不肯退让半步,每每等不及管捷亲自垂询,就已被他人从中作梗。好在管捷颇为爱才,看在自己面上给了他一个佐使的闲职,总算没把他气走。只是一想到如此人才,终日流连于池边垂钓,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走吧,徐兄,我那里刚刚弄到几壶好酒,正好替你驱驱寒意。”

    “不是说有事找我么,怎么忽然变成喝酒了?”徐潞诧异的望了望他。

    “瞧你现在的样子,不先喝点酒换件衣服,明天就得病倒!”故作严肃的说了一句,卓成提起鱼篓,也不理他,自顾起步而行。

    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鞋袜,徐潞赫然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几处堂舍,径自奔到卓成所居的齐心斋。这里原是大臣误了时辰,在永泰宫中过夜的所在,自从管捷屠灭帝室,改永泰宫为将军府后,便赐给了卓成。此处距管捷眼下居住的勤政殿不足百丈,内中十分宽敞,雕梁画栋,比比皆是,倒也映衬了卓成如今的地位。

    眼见得徐潞施施然迈步而进,并无半点艳羡妒嫉之色,卓成不由暗赞一声。等到二人换好衣裳,各自落座后,他唤来从人斟满好酒,举杯道:“徐兄,桌某无能,竟不能让兄一展才华,心中有愧啊。”

    “无妨。”徐潞淡然一笑,不在意道:“卓兄的好意,徐某心领,不过这点事也算不得什么。”

    卓成举目凝视,见他神色泰然不似作伪,点点头一饮而尽,又道:“徐兄且放心,管将军虽不欲作贤主,却不失为雄主,徐兄大才,早晚必定大放光华。”

    “这点寂寞,徐某还是能承受的。”抬手也喝了一杯,徐潞笑道:“不提读书之时,即便往日在东南陈家,世态炎凉,也见得多了,卓兄不必多虑。”

    “这就好。”卓成微露笑容,似乎放宽了心思。连连和徐潞又碰了几杯,忽然叹息一声:“可惜眼下局势多辄,将军分身无暇,否则……”

    看见徐潞依旧不为所动,他只好放弃兜圈子的打算,单刀直入道:“徐兄,而今你我同侍一主,对于刻下时局,兄,有何见解?”

    徐潞失笑道:“卓兄何必戏我,眼下局面,看似险恶,实则稳如泰山,何来可虑之处?”

    “哦?你这样看么?”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卓成反驳道:“徐兄只怕太过乐观了吧?柳江风兵逼伊水,其势夺人。管禹败军之将,李殿臣徒具悍勇,量难支撑长远。倘若伊水天险一失,柳军据京城不过数十里,朝发而夕至,还称不得险恶?柳江风的威名,便是管将军也要为之侧目啊!”

    “柳将军人杰也,徐某一向是佩服的。”徐潞一边开口,一边转脸看看卓成,见他并未有所反感,便继续道:“然柳军以三州八县之地供养七万人马,所需物资必定捉襟见肘。以徐某看来,恐怕粮草财货已不足以应付到秋收之际,否则的话,以柳将军知兵之能,岂能不等恢复元气,就大举来攻?”

    卓成面露赞同之色,显然也是认可了这个判断。伸手替徐潞再斟上一杯,他作出侧耳静听的姿态。

    “即是粮草不足,柳军必求速决。广野一战,更可见端倪,若非柳将军掘地以崩城,稍稍减轻了消耗,想来此时柳军就已无力进攻了。而我军虽是屡战不胜,士气稍低。但胜在手中依然握有坚城险要,兵力更是远超对手。野战固然难胜,但要拖延待变,却非难事。”

    捏着酒杯思索半天,卓成摇头道:“民心未必堪用啊,徐兄,若是按照原来预料,管将军能够顺利扶持幼主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屠尽帝室的恶名,自可诈称谣言,我等又有何惧?只可惜去岁一战,我军立足未稳,为求西南伪朝援兵,一切定计皆付诸流水,如今已是凶名难辨啊。柳军兵员多出京畿,军中将佐更有不少与帝室沾亲带故。海威当初能以哀兵挡住铁勒,柳江风难道就不能以哀兵攻下京城么?”

    “有所失必有所得!”

    徐潞振声再道:“灭绝皇亲,确实令管将军一时失却人望。但对于振武官兵而言,却不失为一个动力。将军此举,野心尽露,若果能成就大业,军中会有多少人飞黄腾达?此诚不问可知。卓兄说的不错,民心之说不可不虑,倘使京畿之外,黎民一心,管将军再如何用官爵打动士气也是无用。可如今天下分崩之势已成,海威据有西北,伪朝篡居西南,江左豪门异动,东南两家相争,草莽烟尘,不计其数。管将军对付的就不再是天下民心,而是区区京畿之民心,以振武军的军势,只要上下一心,定然应付得来。”

    酒盅微微一晃,卓成脸上慢慢露出喜色。徐潞这番议论可谓切中要害,振武将军管捷斩向皇裔子孙的那一刀,不但斩落了万千人头,更斩出了无数勃发的野心。仅仅半年光景,各地称王者数十,自立者逾百,至于旋起旋灭,不知凡几。诺大帝国,仿佛一夜之间遍布枭雄豪杰,其汹涌之势,真如割而复生的野韭,再也无人能够阻挡。

    如今的帝国,已不再是一年前的帝国了!

    他站起身来急走速步,忽然停下道:“徐兄说得虽然有理,却也要先挡住柳江风的攻势才行,振武军如今只余七万人,虽说柳军在广野、九麓坡损失也不,但五万人总是有的。你我之间不需虚言,柳军虽少,精锐犹在我军之上,成败尤未可知。”

    徐潞放声大笑:“卓兄竟然忘了陷在江左的四万人马么?”

    “你是说,把江左与李家作战的兵马调回来?”卓成这次真的动容了。

    “正是,当初没有击破柳军,管将军就急于出兵与李家相争,是为失策。退一步说,既然已出兵,那就该索性遣一上将,夺其势破其兵。如今倒好,管禹、江昌、李殿臣一个都没去,徒然顿兵江左,有弊无利。假使将军能断然下令,将江左之兵调回,暂弃其地,既可卖个面子给李家,又可稳固京畿。柳军若破,李家何足挂齿?”

    压低了身子靠近他,卓成急声道:“若是李家不依不饶,与柳江风并力来攻呢?岂不是弄巧成拙?要知道,李宏道与柳江风私下的交谊相当深厚啊。”

    徐潞轻拂衣袖,不屑道:“李宏道怎能与柳江风相提并论,他要是没有自立的心思,早就资助柳军了。我军一退,李家实惠到手,以他的鼠目寸光,如何肯为柳江风耗费兵力?”

    盯着他看了许久,卓成忽然仰天哈哈一阵狂笑,正当徐潞为之错愕时,内室转出一人,笑着抢步把住了他的双臂:“若非卓先生一力举荐,管某竟险些错失良材,惭愧、惭愧啊!”

    惊讶的望了望管捷,再转头看看束手而笑的卓成,徐潞摇头道:“卓兄,要想知道徐某的心思,也用不着这般费力吧。”

    “徐先生切莫错怪好人,此乃管某的意思,不当之处,还请多多谅解。”管捷嘿然拦下他的质问,浅笑了几声,示意三人先行坐下。他那双鹰目盯住徐潞看了半天,忽地郑重道:“先生方才所言极有道理,但不知对于我军退兵,李宏道必然不会与柳江风合流一事,先生能有几分把握?”

    “依徐某看来,纵无十分,八九分总是有的。”

    “八九分么?”管捷握向酒壶的右手猛然收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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