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敏深知机会稍纵即逝,无论秦王来秦凤路是为了什么,礼佛也好,来对他不利也好,他都没有放他活着回去的道理,现在的问题无非是选择在塔门寺动手,还是其他地方。
塔门寺他是不想动的,地势险要武僧凶悍,想要攻下来代价必然不,他这么多年花费无数心血银钱也才养了三千人,那是他压箱底的本钱,死伤一个他都心疼。
但他也拖延不起,卞通失踪账房被烧毁,他不知道那个观察使到底拿到了多少证据,他做的那些事如若呈送御前叫官家知道,他就是一个死。
方先生直言,如今摆在帅司面前就只有一条路,杀了秦王逼雍王动手,只要雍王得手帅司便是从龙之功,那些贪墨三仓倒卖军资的破烂事,不必帅司开口,雍王自然全都会替他抹平了。雍王那个人虽无能却极好面子,绝不会让人知道他背后做的那些肮脏事。
若不如此逼迫,以雍王贪婪却又胆的性子,一旦官家出了旨意,帅司很可能会被当做弃子推出去送死。反正在他眼里官家无子,秦王势单又远离京城,那个位子就是他囊中之物,他没必要为帅司冒险。
说起来雍王为人也确是叫人看不上,贪婪吝啬兼而有之,心怀野心却又懦弱无能,丝毫不知何为人心,何为分寸,一味索取不知收敛,目光短浅愚蠢至极。
当初若有一丝希望攀附上秦王,孙敏也不会选择他。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孙敏既恨雍王废物,又恨英长武对他百般防范,恨秦王目中无人,全都该死。
同方先生理清了雍王可能会做出的选择,孙敏决定放手一搏。
吩咐方晗布置下去,叫朱旭立刻点兵披甲,弓手准备,先将塔门寺后山封了,务必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管他什么殿下世子,什么钦差皇寺,事后一把火全烧了干净。
方晗出去不多时又带了个人回来,来人进门便跪倒,“帅司,大事不好了,庆州西军都指挥使折杨率西军两千人奉上谕入关,已过凤翔!”
这么快!孙敏大惊,拍案站了起来,就算傅桢拿到账册呈送京城,官家也不会不经查实便做出处置,秦州距京城山高水远,来回快马也要近一个月,这番调动绝不可能出自京城。
上谕并非出自京城,西军却动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傅桢在来秦凤路之前,官家就已经有了决断,她是带着旨意来的。
孙敏心中一片冰冷,他倒不怀疑折杨的上谕是假的,西军素以严谨著称,就算是秦王没有官家手谕也调不动西军一兵一卒,他怕的是官家原本就没打算叫他活,如此一来,雍王在京城只怕也……未必靠得住。
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他能想到,方晗自然也能想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叫那人退下后,方晗道,“东翁,咱们……没路了。”
“那便杀出一条血路。”孙敏紧咬着牙,说道,“将消息现在就散出去,本还想着留一线,呵。”
方晗脸色变了变,他本不同意这么做,但一想他们如今处境,便不再言语。只是出发去塔门寺的一路,看着附近村庄集市,刚刚从旱灾中缓过来,才略有了点人烟,不由闭了闭眼。
……
知道孙敏会在这几日动手,为免伤及无辜,寺里已经不再接待游人香客,各处大门紧闭,偌大的塔门寺一时冷清起来。
涯角和折白带着人散出去五里探查军情,禅院里谢找到傅桢,问道,“世子如何安排你?”
傅桢道,“他让我和殿下一起从密道下山躲避。”
“嗯。”谢在她脸上看了眼,道,“把你的官服给我。”
“你……?”傅桢看着他,“不跟我们一起走?”
谢摇了摇头,“种七姑娘会留下来假扮秦王迷惑孙敏,喜假扮你不合适,我来。”
傅桢看着他的目光从惊讶,渐渐有些迷惑,谢笑了笑,神色温柔至极,道,“给我吧,你……要好好的。”
“不,”傅桢摇着头,“我的官服你穿不下,不像的,你不必。”
谢人虽生的好,却总归是个男子,比她高得多,骨架也大得多,怎么可能穿得下她的官服,傅桢不敢深想,只能这么说。
“喜。”谢又笑了笑,叫喜道,“把你们姑娘的官服给我,再拿把剪子。”
喜声地应了声,不敢看傅桢的眼色,将官服托了出来。谢将东西接过去转去屏风后面,将斗篷脱下来搭在了屏风上,只听他用剪刀咔嚓几声剪了几下。一阵悉悉索索的换衣声后,再披上斗篷出来的谢大人,身上穿着傅桢红色的官服,头上戴着帽子,唇红齿白俊美瘦削,官服半掩在斗篷里,不细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肩膀刚够,袖子短了些,所幸外头看不出来。”谢大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傅桢心中一阵紧缩,觉得十分不是滋味,不由问道,“为什么?”
谢笑意稍敛,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道,“不为什么。”
“别乱想了,带上喜走吧。”
来到大殿,世子已换了戎装,一身银甲看起来英武肃穆,种宜穿了身秦王的衣裳,手上拿着把折扇,看见谢这身打扮点了点头,“可比喜扮的像多了。”
两人男扮女女扮男倒颇有些同病相怜,只是种宜英气谢俊秀,种宜扮不了傅桢,谢也扮不了秦王,这样反过来倒也合适。
叫一个姑娘家扮成自己去替他冒险,秦王心再大这时也不想说话,世子先是对谢拱了拱手,然后便看着傅桢,傅桢对他笑了笑,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自己照看好,你在前面不要分心。”
“好。”世子像是放下了一层担心,对李逢柳道,“一切便拜托了。”
柳柳身后站着精心挑选的十个侍卫,没说话,只一块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才道,“走吧。”
秦王到了密道入口处,回头看着种宜,道,“你随便露个脸便退到里面来,别逞强。”
孙敏一心想杀的人就只有他一个,那些弓手的目标肯定都是她,秦王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种宜摇着折扇冲他歪了歪头,“总算舍得开口说话了?放心,我身手好着呢。”
密道从里面缓缓阖上,傅桢一瞬不瞬地盯着机关是如何摆弄,跟李逢柳要了根火把,道,“李大人和殿下先去吧,我想等一等。”
柳柳没说话,扭头看着秦王,秦王看着她脸上坚毅的神情,没想到这个瞧着娇娇气气花朵一般的傅大人,竟有如此心性。能忍,会演,又有主意,长武这辈子算是折进去了。
“行,不过你也别在这待着,跟我来。”秦王倒也干脆,对柳柳示意了一下,带着傅桢二人来到转角一面墙前,柳柳仔细教了傅桢如何开启如何关闭,对她道,“这门直通佛像里边,能从头上看见外边的情形。”
傅桢感激地对他和秦王行了一礼,“耽搁殿下时间了,殿下请快赶路吧。”
秦王一行一走,密道里立刻黑了下来,傅桢照着李逢柳教的办法打开了墙角的门,吹熄火把跟喜沿着台阶上了大佛的头上去。
两人走在黑暗中,傅桢对喜歉意地道,“我知道我不走你肯定也不会走,他在外面有一场苦战,我不能教他分了心,可我也不能走,若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连累你了。”
“姑娘,喜愿意的。”喜紧握着傅桢的手,两人的手都是一样的冰凉,握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暖意。
待到了佛头上,从佛像眼中透进来的光照亮了周围方寸天地,两人蹲下来看着外面,世子和种七姑娘已经出去了,殿内只有穿着傅桢官服的谢,空荡荡的大殿里,谢抬头看着面前巨大的佛像,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傅桢见他一直抬头凝视着上面,还当他看到了什么,跟喜往后缩了缩。
下面谢却跪在了佛前蒲团上,低声祈祷道,“她胆子不堪惊吓,愿佛祖有灵,保佑她平安,保佑她顺遂,保佑她此生再无此惊扰。”
傅桢一下抓紧了喜的手。
还有什么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