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夜我旧疾复发,命在垂危,她不放心下人,这才亲自去……”
他神情苍凉,眉宇间交织着悲愤,半晌轻轻闭上眼:“都是我害了她。”
李恪言垂眸不语。
“孟庆国!”世宗震怒,“彻查此事!再让朕见到丝毫徇私枉法的迹象,你这个刑部尚书就别做了!”
“父皇!舅舅不是……”李恪乾顿时急了。
“滚回去!”世宗怒容道,这众多儿子的心性他了如指掌,此事不过就是李恪乾借题发挥,要给李恪言发难罢了,结果将军不成反被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蠢货!
“还有你!容敬围!当朝正二品官员纵女杀人,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回圣上,臣以为……”孟老尚书念着亲家情分,原本想从轻处罚,但不心触到世宗颇带寒意的目光……
世宗转过来视线,怒道:“说!”
容副督统高举朝笏,闭着眼准备等死了。
“……容副督统之罪责可大可,臣以为欲要平众愤的话理应将其降职一等,以儆效尤。”
容副督统脸色刷地一白。
“不必了。”世宗面色阴沉,众官员噤若寒蝉,“暂不降职,让他回家好好休养吧!有什么事日后再议。”
“散朝。”
容敬围:“……”
世宗拂袖而去,留下众多朝臣面面相觑。
容敬围被勒令回家休养,这无非就是让他卸甲归田回家种地的意思了。
世宗既没说明让他什么时候复职,那这跟罢黜其职也就没有分别了。说白了,让你滚就滚,滚不滚得回来还得看我的心情。
一时间怜悯的目光接连不断投向容敬围,令他一时间羞愤难当。
片刻后他蓦然起身,一句话也未说,转身快速离开了大殿。
……
朝堂之上的风波容许是半点不知情,她此时正被另一件事烦恼着。
“你是自己下来,还是要我亲自上去逮?”千月碟拎着剑往地上磕了两下,容某人的心肝儿在“咣咣”两声中也跟着抖了三抖,身子一歪,吓得差点从房梁上摔下去。
“……”她紧紧抱着横梁,两条腿儿交叉,整个身子绷得铁直,一寸一寸地转过头,警惕的目光望向下方的千月碟,视死如归:
“这位同志,请你遵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敬爱一下劳动人民,我容某人,搬砖多年,出了名的明码标价卖力不卖身,绝不可能跟你们达成这种黑暗交易!”
千月碟:“……”
“哐啷”一声,她一把将剑扔落在地,在容某人见鬼一样的表情中脚尖一点飞身上梁,蹲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容某人眼球都快瞪出来了,“……你不要乱来啊我警告你……?喔喔喔喔我我我……”
“要不了你的命。”说着话伸出手就要拎人。
容某人抬脚就踹,千月碟侧身避过,并一把逮住了她的腿,用力一扯——
“哇呀呀呀呀!杀猪啦!!!!!”
“…………”千月碟本碟瞬间无言以对,这鬼丫头的力气大的吓人,跟房梁柱子连成一体似的,怎么拉都拉不下来。
只能用粗暴的方法了。
容许整个人贴在房梁上,见她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不禁很得意,但下一秒,却只见这位某大夏王朝的未来皇后,目光清凉,淡定抬腿,一脚将她!
“????”
……身下的房梁。
“啪”地一声踩断了。
容某人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
刹那间,她本人抱着一截木头,在奔放摇摆的发丝中“轰”地落地,惊起了一地木屑!
“……”我……我他妈……我真的……我好恨……!
这位同志我觉得你拆房子之前好歹也要郑重告知一声对不对!闷不作声就是一脚什么鬼!我好疲惫,我被你伤透了心。我好想就此长眠不醒,好让你体会一把人世间孤独……
“起来。”千月碟纵身跃下,稳稳落地的同时垂目瞥了她一眼,出口打断了她的独角内心戏。
容某人抿紧了嘴,揉着屁股一脸悲愤地坐了起来,还好老子皮糙肉厚,不然就这一下非得摔出个终身风湿病!
她紧紧盯着千月碟,带着一腔面临牺牲的孤勇,一字一顿开口:“我恨你。”
月碟同志面不改色地回过头,冲站在门边一堆端盆端衣端化妆品的侍女道:“动手。”
话音一落地,侍女们连忙低下头端着东西进来了。还抽出了两个人顺手将容某人抬进屏风后,留下了容某人的一路猪叫:“救命啊!杀猪了!!!你们这些凶手!上帝和人民会惩罚你们的!你们良心不会得到救赎!!!!”
“……”千月碟扶着门框转身出去,满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这鬼丫头真是一刻也消停不了。
片刻后,李恪谕下朝回来,一刻未停,直直往客房走来,刚进院门,便看见了躺在树杈上的千月碟。
“千月。”他轻唤出声。
“殿下。”千月碟抱剑翻身落地,屈膝要行礼,却被李恪谕抬手制止了,“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之间,就不必在意这些礼节了。”
他微微一笑:“人呢,收拾好了么?”
“暂没有,这女人——死活不太肯配合,属下使了些力,希望没有伤到她。”千月碟目光依旧冷冽,面无表情:“她是什么人?不像是练家子,力气却大得骇人。”
“说了你我二人之间不必客气,你就是你,别自称下人。”李恪谕负着一手往客房里走,声音缓缓向后传来:“不是谁。一个挺会耍聪明的线人罢了。”
千月碟更惑,轻蹙眉端:“她脾性刚烈,且初来府中,也未曾表明愿意效忠殿下您,更不好控制,将她送到……”
“有你在。”李恪谕不等她说完,抬手打断:“我很放心——李恪乾提前安排好人,于今日朝堂之上向容敬围发难,容敬围眼下成了众矢之的,暂时翻不起什么浪了。”
“李恪乾?”千月碟长眉一挑,“你出了不少力吧,他能有这脑子?”
李恪谕一听此话不住叹气,“这草包,一心想要李恪言脸上难看,乘胜追击打算强行将脏水泼到他身上——以他的脑子,能干成什么事?反倒被人家将了一军,最后谁也没落着好。”
“……”千月碟脑补了一下,默了片刻,她道:“圣上怎么处置的容敬围?”
“让他回去修养了。暂且拿不准是什么意思。”李恪谕沉吟片刻:“我本以为依照圣上对李恪言的宠爱,这事也不过是假意敷衍,等风波过去,容敬围是不是在职,于众人而言也就不那么重要,我只是——”
千月碟凝目望去,只见李恪谕欲言又止,终是微微摇头道:“我不是圣上,揣度不透他的心思。他在众人眼前展现出来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作为江山之主,作为众妻之夫,亦或众子之父。每一个面孔都大为迥异。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想废掉容敬围,但以防不测,这个女子不能留在我的府中。”李恪谕闲庭信步的身子有一刹那颓然,默了半晌道。
“若圣上当真存了削弱李恪言的心思,这个女子在我这儿就会成为一个把柄。”
“终究我不是李恪言,一步算漏便是万劫不复。”他眼眸微垂,转过头来,“你说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为什么非要费心尽力地去争呢?”
此时正值三月天。满园萧寂中一株桃花树便是唯一盛景,李恪谕缓缓走近,望着满树的艳色沉默不语。
“争强斗狠正是领袖的天性。成皇的明道,便是王与王之间厮杀出的那条血路。”
李恪言没有说话。
“自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您便应当有这个觉悟。”沉寂半晌,千月碟缓步上前,并肩立于他的身侧,轻言出声:“李恪言有圣上,殿下也有千月碟。”
李恪言听见最后一句话的瞬间终于有了动作。
他侧头望去,身旁的女子一身素装,肤色苍白,眼神平静而明亮,瘦弱的身骨不见丝毫颓态,反如雪中松般坚笃。
——一如当年。
与杀人不眨眼的那个女刺客千月碟比起来,眼前的这位,便犹如一把入鞘之剑,锋芒尽敛,淡淡透着平易近人的温柔。
李恪谕毫无觉察自己面容上轻绽的笑意,他转过头,目光透过眼前的繁盛烂漫的花树,仿佛见到了一些久远的,深埋心底的东西。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温和:“千月,你跟着本王多少时日了?”
“记不太细了,只记得是六岁那年冬月。”
“本王也记不太细了。记事起,整个幼年似乎都同着你一起走来,期间本王几次性命垂危,都是你服侍在侧,有时候我都会想……你会一直在这儿么?”
千月碟忽然笑了,转过头来:“殿下希望呢?”
树梢上鸟雀争鸣。
“你不该陪我赌上性命。”李恪谕垂目,半晌开口:“比起让你留下来,我更希望你离开这里,去过自由的日子。”
“如果我最后失败,至少你能够……”
“殿下。”千月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李恪谕一寸一寸转过头,只见这女子淡淡笑着,目视前方,眼中满是笃定。
“你不会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