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悠扬的骏马嘶鸣,两匹骏马在鹏远镖局门前驻足,马上二刀客滚鞍而下,轻挥马鞭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径往镖局门前而去。此时正有两个蹚子手靠着门口的石狮子笑谈走镖经历的风月事,说的煞是销魂酣畅,面前来了人竟也浑然不觉。那蹚子手绘声绘色言讲如何与那烟雨楼的姐儿宽衣解带,淫喋浪语,寻欢鱼水,端地是腌臜猥琐,淫靡万端。一刀客听得面热刺耳,故意轻咳一声。惊得那蹚子手一怔,当即收声,略一打量二人衣着,见二人俱是三十出头年纪,一人清秀的脸上,两道浅浅的柳眉微微扬起,唇上细长一字胡着修正的一丝不苟,极是儒雅。一人面容瞿青,两道浓重的剑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寸许的髭须如钢针一般,真是个不修边幅。二人着一色青布长衫,足蹬黑缎面鹿皮快靴,显得很是英武洒脱。
蹚子手久经事故,只一眼就料定不是俗人,即赔笑道:“二位爷是要走镖吗?”
髭须汉子含笑道:“劳你通禀周总镖头,就说故人寻访,但求一会。”
蹚子手十分机警,笑问道:“既是故人,不知爷可否将姓名赏下来,的也好回话。”
一字胡早有准备,取出一把匕首递给蹚子手:“烦你将此物交于周总镖头,他一看便知。”
那蹚子手将匕首掂了掂,见匕首并无出奇之处,竟有些失落,咕哝了一句,径去了。
去不多时,见一白净面皮的中年汉子已引着两个奴风是风火是火的奔出门外,正是鹏远镖局总镖头周亚平。周亚平见门外站立的两个刀客不禁一怔,只沉吟着打量。
髭须汉子不等周亚平开口,赶紧上前一步低声道:“周师兄,是我,借一步讲话。”周亚平闻声大惊:“是你!”
髭须汉子忙打了个手势,四下看了看,周亚平会意,即将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辞退了贴身的奴,假意说笑着,引着二人进了镖局议事堂。
八字胡也不落座,自守着门口张望把风。髭须汉子开门进山:“周师兄,此次要烦你帮我走趟镖。”
周亚平端详二人神色已知此镖绝非寻常之物,目光炯炯道:“什么镖?”
髭须汉子使劲儿向前探了探身,低声与周亚平耳语。周亚平听着渐渐改了容,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是它!”
足有移时,周亚平方把二刀客送出镖局,髭须汉子笑着拱手道别:“老周,家务繁忙,不能久留,暂别了。”
周亚平不无依恋道声保重。说罢,二刀客已打马去了。
二马齐头飞驰,沿驰道而下,二人只顾催马,极少交流,一行下来,已是天晚时分,髭须汉子忽觉面上一凉,接着衣袖上又是几滴水珠,抬头看时不知几时已阴了天,黑云搅动,稀稀疏疏的雨点已洒落下来。二人各自取出油衣披了,一字胡道:“往前五十里都是荒山,连个人家也没有,今夜恐要露宿山林,挨风吹雨淋了。”
髭须汉子微微带了带缰绳,放缓马速,略一沉吟道:“来时我曾记过路,往前几里有座山神庙,不如今晚就在哪里安歇了,总不至于被雨淋了。”一字胡淡淡一笑:“我没什么章程,全听大哥安排。”
二人在雾气漫漫的山神庙前驻马时,雨势渐起,顺着风向斜线似的往下落,髭须汉子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向前观看,庙门在疾风的吹动下来回忽闪着,空落落的大院内杂草已没了脚踝,正殿两边另有两排齐整的厢房,陈旧的房门紧闭着,朱漆剥落,院正中的大鼎中水花肆意翻腾,旧水出而新雨入。
二人将马栓了,疾步上了石阶,“吱呀”一声推开了殿门。门才刚然打开,但闻“哗啦”地一阵兵器响动,猝不及防间,二人惊得各自退后一步,定睛看时,殿内神龛下十余名孔武彪悍的伙计各持兵刃怒目而视!
髭须汉子定了定神,抱拳道:“我兄弟二人急于赶路,不想误了宿头,不知正殿有人落脚,我们配房安歇,搅扰,搅扰。”说罢四下略一作揖,一拉一字胡的衣襟,转身欲走。
“二位留步!”
殿内的篝火烧的炯炯有声,劈柴劈啪作响,髭须汉子略一怔循声看去,见篝火前一人慢慢起身,缓步向外踱,伙计们见此人走来赶紧闪出了一条胡同。
“都是江湖人,不必拘这个节,东西配房水漏地厉害,只这正殿勉强可以栖身,现成的火正烧得旺,二位若不嫌弃何妨在此凑合一夜?”那人说着,已踱至门前,髭须汉子与一字胡细一打量,惊得身上寒毛一炸,此人竟是御前锦衣卫指挥使卫戍!
天际“轰”地一声沉闷的炸雷,震得大殿一颤,接着一道历闪,映得三人面庞阴森诡异。
一字胡微微耸了耸胡须,手已缓缓按向冰冷的刀柄。
髭须汉子趁人未察一把握住了一字胡的手,感激道:“如此说来,我兄弟二人就打扰了。”说着望了一眼一字胡,二人大踏步进了正殿。
一字胡与髭须汉子除了油衣斗笠,在火堆前落座,卫戍斟满两碗酒递了过来:“喝点酒,驱驱寒气。”
一字胡推辞道:“雨停了还要赶路,唯恐误事,酒是不敢领了。”
卫戍一愣,髭须汉子已一手一只接过两碗酒,先干了一碗,这才抹着嘴说道:“我这兄弟不会饮酒,望老兄担待。”又端起另一碗饮了一口道:“多承弟兄们关照,不然此时我们兄弟要在外面挨大雨了。”
卫戍眯着眼睛道:“都是绿林人,不必客气!”说到此处微微展了展身子,继续道:“未请教二位英雄高姓大名,欲往何处?”
髭须汉子笑道:“在下姓任名客。”说着一指一字胡道:“这位是我弟弟任珂,我兄弟二人都是走镖的镖师,前几日有躺镖在直隶被劫,此番是前往要镖的。”
一字胡朝卫戍点头示意,卫戍微微一笑:“原来是任氏兄弟,久仰,久仰,我看兄弟有些眼熟,不知以前是否见过?”
髭须汉子打量着卫戍思忖道:“恕我眼拙,敢问老兄名讳?”
卫戍抹了抹嘴道:“贱名不足挂齿,说出来恐污了兄台慧耳,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说罢一边大笑一边拿起酒囊自斟了一碗,又给髭须汉子满了一碗,二酒碗一撞:“干!”
两只酒碗方才沾到嘴边,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凛冽的疾风夹杂着急促的雨点立刻斜灌而入,娑娑的击打着地面的青砖。一种伙计只觉一股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冷战,几乎同时亮出了兵刃。
篝火被风吹的忽忽闪闪,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卫戍闪目看时,见推门的是一妇人,身上穿戴油衣斗笠,看不清面容,手拄一条漆黑的盲杖,“笃笃”的试探了两下,方微微抬起头,似乎扫视了众人一眼,迈步进殿,也不说话,试探着的前行。精准的避过卫戍等人,在大殿的东北角背对着众人坐了下来。
妇人去了油衣,解下腰间围的包袱,取出硬邦邦的干粮,一块一块的解闷似的吃了起来。伙计们面面相觑,卫戍向身边的陈光使了个颜色,陈光即起身笑问道:“我说那妇人,我们这边火生的旺,要不要过来暖和暖和?”
妇人嚼着干粮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多有不便,不必了!”陈光微睨了一眼卫戍,缓缓踱向妇人:“既是如此,我替你生堆火可好?”
妇人仍不转身,低声道:“如此最好,劳您驾了……”陈光迅速转至妇人面前,仔细打量一番,继而向卫戍摇头,却听妇人长声道:“年轻人你不用端详我,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陈光一愣,仔细看那妇人,见她目光呆滞,白眼珠多,黑眼仁少,确是盲相,不禁探手在妇人眼前晃了晃。妇人笑道:“不必再试了,我这对眼珠子多年前就瞎了!”
陈光尴尬的笑了笑,又向卫戍摇摇头,卫戍一挥手,伙计们才收了兵刃,原地坐了。
陈光麻利的点起火,一边向火堆中续柴一边问道:“阿姑身有残疾,大雨天的怎么独个儿出来了,若有闪失,岂不愧煞了儿孙?”
老妇抿嘴儿笑道:“我无儿无女,没什么担心的!”
陈光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要去,妇人又道:“年轻人,我看你心肠不错,有句逆耳忠言相告,不知你可愿意听吗?”
陈光谦虚的一笑道:“婆婆但说无妨!”
妇人道:“七日内你便有血光之灾,若要保全性命,这七日里可要少出门了。”
陈光闻言一怔,嘴唇微微动了动,正要追问,却听同行的李考笑着嘲讽道:“光哥,七日内你有血光之灾,嘿嘿,不许出门,看来你要在这山神庙里窝七日啦!”
李考一番话语引得众人笑的前仰后合,李考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向妇人问道:“女菩萨,要不您也给我瞧瞧?”
妇人冷冷道:“不必瞧了,你命就在今日!”
李考闻说立即暴跳如雷:“我割了你的舌头!”
说着当真摸出了匕首便要去,卫戍横手挡住李考,哈哈笑着息事宁人:“说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话音刚落,却被妇人冷冰冰的定了回来:“性命攸关,岂能儿戏!”
卫戍豁地转向妇人:“既不是儿戏,你给我也卜上一卦,算准了我有重谢,说得差有毫厘,我绝不饶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