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地却远比教堂里更明亮。
搭乘一座电梯进入地底深处，门一打开便觉豁然开朗。
宽敞的隧道两边便是供人休息的房间，从更深的地下能源发电装置将电力输送上来，令每一处角落足以被灯光照亮。
充满后现代科技感的装饰风格与头顶哥特式的古建筑大相径庭，两者却也只有一扇门之隔，让人不禁感叹时代的更迭竟是如此迅速。
这里本是用来存放尸骨的地下墓地，后曾用于当作考古展厅，但对于如今已没有人愿意参观的大教堂来说，即便已经被改造成这副模样也没有外人得知了。
在医疗室中，被叫做“空”的一行人为夜霜处理好了伤口。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毕竟夜霜即使到了现在这种状态下，伤口复原的速度依然用肉眼可见，任何医疗方面的准备只要过了几分钟就会变得“过时”，所以她们的处理方式也只是为夜霜清理伤口，打了几针止痛剂，补充盐糖水分之类的。
让夜霜有些惊讶的是，这些人在相互之间完全零交流的状态下，却依然能无比默契的完成一系列复杂的配合，就跟刚刚见到她们时那种配合度一样，有条不紊，让人瞠目结舌。
不过，与其说她们之间不交流，不如说她们没法交流。
每一位“空”的脸上都戴着般若衔铁状的半脸面具，黑色的质感在灯光下让人总觉得那是金属制成的。起初夜霜以为那只是口罩，可直到其中一位凑近时他才发现，那是生生烙在她们脸上的存在。
她们的衣着也都是统一的。
类似修女的纯白服饰，半掩面容的头巾，给人一种“这就是修士穿的衣服”却又不太确切的感觉。即便她们之中有男有女，但年纪不大，生理特征也并不明显，所以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出这些人的区别在哪里。
——唱诗班吗？
夜霜不免有些好奇。
毕竟这些人怎么看都吟咏不出声来。
再联系起之前在街区看到的情况，他可不认为正经的修女教士们会开飞机、能手持十字枪清扫食尸鬼群——“感觉这群人也是不简单啊……”
但他也没有问，只等她们帮自己处理完了伤口后说了一句“谢谢”便没再开口了。
有趣的是，当夜霜致谢之后，她们几乎同时地楞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瞟了夜霜一眼，却也照样半个字都没有说，有序的从房间里离开了。
——“欧斯顿学院的家伙果然都是怪胎。”
忽地，“旅者”的声音将夜霜从濒临昏睡的状态中硬扯了回来。
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实在没有心思再跟“旅者”闲聊了。
然而，“旅者”可完全不管这些：
——“别装死，我的身体状况我比你清楚得多！”
夜霜翻了翻白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这人是魔鬼吧……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让我休息，我待会要是死了……”
——“那就在你死之前回答完我的问题。”
严肃的语气让夜霜明白他显然不是在调笑打趣。
似乎也感觉到夜霜认真了起来，“旅者”才正式开口问道：
——“这里究竟是哪儿？”
“哈？你不知道吗？”
夜霜还以为“旅者”什么都知道了呢。
可实际上等两人交流了一番后他才发现，“旅者”最早醒来的时候也仅是恰好亚尔伯特还在的时间点，只是那时他并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暗中观察了起来，直到夜霜真正遭遇了危险时他才迟迟开口。
这一点倒是和夜霜之前的判断相符。
面对“旅者”的再三追问，夜霜便也将来到这里的缘由以及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全数告知了他，除了南虚与自己的谈话以外，基本他能想起来的都说了一遍。
——“真是个烂摊子……”
——“弗诺那个老东西怕是真的老年痴呆了，这种事情也敢丢给一帮新人来干。”
“旅者”毫不避讳的直接骂了一句。
说着，他却也笑了，只是这声笑意充满了讥讽：
——“你们也是真的可怜，估计还不清楚自己已经被学院卖了吧。”
夜霜不由得一愣，眉间蹙了起来。
他心里其实也很清楚——
假如摩卡西亚学院是真心想要帮助欧斯顿学院的话，那么不管朝妤晞再如何的任性，高层议会都会强硬要求。而且就算学院真的劝不动那尊大佛，学院里其他的a级或者s级学员也都大多处在待命状态，即便怎么轮也都算不到夜霜等人头上。
于此可见，摩卡西亚学院这一次是真的把他们当做卒子来用了……
回想起在离开的前一天，南虚那种卖力想阻止却又不想说出实情的语气，夜霜现在才算是真的体会到他的深意了。
只可惜，一切都有些晚了。
——“现在就觉得完了？呵呵，你果然还是太乐观了。”
像是能看透夜霜的心思，“旅者”又开始了冷嘲热讽。
“什么意思？”
夜霜听出了一股更加不详的预感。
而“旅者”的回答也印证了夜霜的感觉：
——“假如你没有把情况搞错的话，那么在这座城市里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比你们预想的要多得多。”
——“不管是人类元祖的该隐，亦或是那个高等精灵，不管挑出哪个都是现在连吸血鬼食尸鬼都清理不了的你们的劲敌。更不要提还有那个叫什么……哦，神侍教会的存在，那就更是个大问题了。”
听到这里，夜霜的表情也变得愈加凝重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既然你们已经成功把该隐存在的消息传出去了，那么学院那边不管怎么样肯定会有所反应的——起码南虚那老家伙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而这边的话情况也还没糟到极点，毕竟你们还有那个叫凇的。可别看他，他的实力可能远比s级更高。”
“凇？”夜霜的眼里一亮，“听起来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
“算是？”
——“以前见过几面。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吗……”
夜霜下意识的揣摩了起来。
然而这个心思还是立刻被猜透了：
——“哼，居然还学会套我的话了。”
夜霜一怔，连忙道：“没有，我哪有……”
然而那慌张的表情和游离的目光还是让“旅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信任我那是肯定的，因为我没有可以让你信任的资本。”
——“但是，夜霜，你要记得——”
——“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的存在，是我让你获得了这身不死之躯，也是我让你可以躺在这里活着听我说这些话。所以，不要试图怀疑我对你的帮助，因为只要我想，那你随时都会死！”
话至此处，“旅者”也毫不掩饰对夜霜弱点的掌握了。
——“你也不想就这么碌碌无为的消失在世界角落里吧？”
这半劝导半威胁的语气仿佛恢复了初见时那股阴森狂傲的气魄，夜霜除了被动接受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去反驳。
不过这段对话对于夜霜来说也并不是毫无益处，起码他已经知道“旅者”虽然谨慎，但也并非完全滴水不漏，只要他能再继续找到机会套出些线索，那么猜出他真实目的甚至引出他真实身份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像是对夜霜的质疑感到了厌烦，“旅者”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草草留了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便沉寂了下去，感觉似乎又是陷入了沉睡。
闲聊之中，身上的伤口也基本愈合的差不多了，担忧的心情也一扫之前顽固的睡意，夜霜躺在病床上，紫色的瞳眸凝视着天花板，眉头久久无法解开。
来到巴黎之前，他或许有预料到这一次将会很困难，但还没想到会难到这种地步。
下意识的抚摸着胸口，那里曾是被亚尔伯特的永恒之枪一击穿心的地方，虽然现在伤口早已不见踪影，但那股窒息的濒死疼痛还是让夜霜记忆犹新。
夜霜明白，他不能再死亡了。
别人的死只是单纯的失去一切，那一瞬间的怅然或许反倒可以视作一种解脱，可面对每次死亡都需要付出灵魂崩碎代价的夜霜来说，对下一次面临的死亡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是别人所无法理解的。
甚至在某一刻，他觉得这身不死之躯并不算是恩赐，而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但他更清楚，假如自己无法活着挽回局势，那么恐怕也只有用死亡的来作为交换了。
这就是一个自知必死却依然要踱步向前的深渊。
从他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他就注定无法回头了。
“希望睡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下意识的寄望于凇无奈的叹息，夜霜闭上了眼皮，试图让自己睡一会儿。
只是在这时，病房的自动门却在不知不觉中打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