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关了吗？”
“不清楚。”
三护卫慌张地对视了一眼，这院子虽然偏僻，但该有的属于少主的配备都有，院中远不止他们三个人。只是他们这里是内院，刚刚那两名护殿离开，也不需要他们去送，自然不知道前院是什么情况。
正犹豫间，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院接近了后院。
糟了！
听喧哗声，是搜山的队伍。
按理他们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而且这偏院门厅冷清，更应该大敞院门迎客，但现在院中，可有个修仙者正明晃晃地杵在这。他们三个倒是恨不能这修仙者被发现，但少爷决心救他，又不能让少爷的心血白费。
犹豫间，再想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几个，在这干什么呢？”
来人闯进了院中，朝他们身后看看，又扫视了一周，狐疑问道。
这人面容俊朗，目光炯炯深邃，一头棕黄毛发，蓬松披在脑后，头顶伸出四只触角，俨然也是夫诸一族。银袍银冠，一身护殿装束，又不太一样，后面跟着一群中殿弟子。
“观玥？”
是老熟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搜山十几支队伍，又分了许多分支在漫山遍野搜查，偏偏是观玥这个祸害来了。
“我们少爷闭关，我们在给少爷护法。”冯杨说道。
“闭关？”
观玥闻言，面容浮现了一抹古怪，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有稀奇，有不齿，还有嘲讽。
他背着手，走到紧闭的房门前。他对这院子已经非常熟了，知道二十九少在哪睡觉，在哪吃饭，在哪练功，上前就去推门。
“观玥！你干什么？”
“有修仙者闯山，主上吩咐，每门每户都要严加核查。你们不会是想阻挠我吧？”观玥回过头，优哉游哉地说。
“少爷正在闭关，谁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一步。行功紧要关头，你这样闯进去，会扰乱气息运行，干扰少爷修行！”
“修行？就他那个天生无法感召魔气的坏坯子？”
“你说什么你？”冯柳暴怒。
苏蓉按住他，冷声说：“少爷虽然被关在此，但他也是魔宫少主，是你的主子，你不过就是个护殿，观玥你不要欺人太甚！”
三人像三尊冷面活佛一样，朝着他围拢过来，着实吓了观玥一跳。
观玥心里的弯弯绕绕很多，心思一动，就把手收回来了：“这么火大干什么？不让进就不进，你们几个，去检查一下其他地方。”观玥吩咐身后那几名正发呆的弟子，转头又冲苏蓉说，“那仙族的气生境，狡诈无比，法力无边，有可能藏在任何一处。你们还不知道，这人有毁天灭地之力，把山门大阵的根基损毁了五成。你们三个阻挠中殿办事，将来一旦出了问题，别怪我没好心提醒。”
“不牢你费心。”
一
这之后，几人都没有再同对方讲上一句话。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观玥背着手，三护卫呈半月形把他围拢在中间，一动都不敢动。观玥感受着这莫名的压力，眼睛动了动，猛地回头，魔识跟着猝然离体，向着身后扫荡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
他其实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三个护卫和二十九少的行为，让他感到不对劲。
观玥望着那片虚空。
菟丝子爬满了院墙，都是已经枯死的，一片黄灿灿。强劲的魔识感知到，正在隐隐散发着生机。
是因为这场雨吗？
还是，那里应该有着一些什么。
一
很快，弟子们检查完，表示没有发现异常。
观玥带着人离开，头也不回地从那片虚空中间穿行而过。冯柳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把院门锁好了。回来以后，发现冯杨和苏蓉两人，都像对着奇珍异宝一样，围着那名修仙者。
“狡诈无比，法力无边，”苏蓉嘲道，“观玥有一句话说对了。”
“明明就在身后，却连魔识都探查不到，前辈好高明的障识法。”
属于年轻人的清脆之音在院中响起。
少年从屋里走出来。
他的头上裹了一圈白布，在头顶里里外外包了几层，看着有些滑稽，但三护卫没有人发笑，立刻围拢过来，眼中流露出痛心。
“少爷！”
少年一摆手：“无妨。”
他自己照过镜子，气色看上去倒还好，只是些皮外伤，养个把时辰就好了。至于看不见的根本上的损伤反正他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那些已经失去的，以后他都会加倍地补回来。
他走到门前，看着院中那个以少量仙气汇聚出的人形，尽管虚幻，有如志怪异闻故事里，凡人眼中的神仙下凡一样，飘逸洒脱，云卷云舒，落在地上，连无人打扫的灰尘都趋避开了。
“前辈已经大好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就要离开敖岸山了吗？”少年神色如常，走进院中，面对着一团飘渺的仙气，问道。
“仙识离体状态只能撑上数月，我得想办法去弄个身体。”李明道。
“前辈可有去处吗？”
“和转生之法相仿，找个将死之人，趁着阴气下沉，阳气上行，魂魄归天之际，抢下一具无主的活身。”
李明说得淡薄，飘然仙气更显得轻松，听在旁人耳朵里却如回天之术。
三个护卫原本都知道这修仙者必然是个大能，此刻却只觉得比想象中的还要神通广大。
少年却不赞同地摇摇头：“山门大阵开启第二层，山中灵气受到压制，能调用的仙气之源有限，现在离开恐怕很难，而且观玥为人狭隘多疑，说不定就在院外不远处盯着这边的动静。”
李明抬头看了看天，天色阴青，有道道彩虹放下，那里遍布着很厚的一层魔气。
“没错。”他点了点头。
硬闯也不是不行，但山中气息有异动，势必引起魔宫的注意。
少年看起来心情很好，道：“我这院中平日无人，前辈不如就在此将养些时日，等到山里的防卫松懈下来再走，刚好我也有些修行方面的问题想要找人讨教。”
李明有些意外。
他不意外少年门庭冷落，无人光顾。
从三个护卫的交谈中，他已经知道，这少年是不得宠的，而且是极不得宠，就连观玥一个护殿都敢蹬鼻子上脸。
熏池有二十八房夫人，子女三十余众，除去在仙魔之战中，那些夭折和伤病的，还有十几c二十活蹦乱跳的。这其中，有些子凭母贵，有些各凭自身本事，得熏池重视的，只有那么几个，但绝不包括这个少年。
他意外的，是这少年身为魔宫少主，行事不替魔宫着想，无论外面气氛多紧迫，他依旧我行我素。即使三个护卫一个劲地给他递眼色，少年也装作瞧不见。
这少年不过也就二c三十年的年岁，却很有些意思。
他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或许是受他居住偏僻，处事不争的生活影响所致。
少年进了亭子，端起之前的那杯茶，茶依然还热着。他拿了两个杯子，正要给李明倒上，意识到李明没有肉身，顿了顿，有些赧然：“前辈通晓天地命理奇术，又能在和山门大阵的对抗中存活，想来是位闻名两界的大能者，晚辈冯真限，请问前辈仙号？”
不只是他，包括三名护卫一直想知道的，整个魔宫都在寻找这位逃脱的气生境巅峰，甚至两界都在猜测，天地异象是因何人而起。
这个问题在他们心底憋了半天，只是他们不敢擅专，此刻终于被那少年问到了。
这样的气生境强者，在两界之中，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一旦问明了仙号，那么一切就都明了了。
“仙号？”
李明有些恍惚。
他在记忆的长河中追寻了片刻，摇摇头。
“不记得了。”
”哈哈哈！“少年大笑了起来，觉得有趣，“前辈年纪恁大，记性却不太好。哪有人不记得自己名字的？”
苏蓉冷哼了一声：“藏头露尾，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少年轻快的笑声在风中摇曳着。
“那前辈总记得是从哪来，为了什么来敖岸山的吧？”
李明的心在下沉，早已沉到了底。
他此时正双脚踩在那片海的岸边。
岸还是原来的岸，魔气散尽后，海天又重回了本来的碧蓝。只是，他望着那片原本汪洋的识海，现在已经坑坑洼洼，成了成千上万个泥泞的浅潭，海水几乎快要枯竭了。
他在识海里寻找了很长时间，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想不起来了。”
少年的笑容渐渐沉寂：“那还记得什么？”
杯子搁在石桌上，瓷器对撞的脆响，发出了沉重的余音。
海床上，四处分布着深浅不一的湖潭，如珍珠散落在麻布上。有几弯像明月一样泛着亮光，倒映出明媚如花的笑颜。
“记得该记得的。”
许久，李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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