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方才进门时只是匆匆一瞥, 谢乔依旧眼尖的看到了顾羽背上那几道狰狞伤痕。伤口形状并不似刀剑所伤,倒像是鞭伤。
谁敢拿鞭子抽他。
修真界中使鞭的门派不多, 实力也尔尔,恐怕还没这个本事。谢乔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在蓬莱见过的邓蝉, 被顾羽呼作“三哥”的那个。
“那个呀。”
顾羽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右腕上的锁枷,漫不经意的道“擦了点皮而已,不妨事。”
这种隐秘之事, 他恐怕是不愿让外人知晓的, 谢乔便没再深究。
不多时,顾安高高兴兴的置办了一桌酒菜过来,有鱼有肉,十分齐整。另有一笼顾羽最爱吃的四喜蒸饺, 是哑巴半道端下来的。
顾羽大约生着病胃口不好, 贪了几杯酒, 动了几筷子鱼肉并一只蒸饺, 就旁若无人的窝到榻上睡觉去了。
顾安怕谢乔认生, 忙给她添了杯酒,笑道“咱们吃咱们的, 不必管他。”
谢乔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 忍不住问“他是不是有嗜睡之症”
顾安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下, 片刻后, 如常道“他就这臭毛病, 沾枕即睡, 姑娘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怕谢乔再深究, 他抢先一步转移话题“对了,还没问姑娘师承何派,怎么认识我家公子的之前也没听他提过。唉,正经事一点都不操心,就知道在外面胡混”
谢乔听他一口一口“公子”的,分明是个老仆角色,可数落起顾羽来又仿佛是个操碎心的老父亲,不由有些莞尔,便略去细节,简单说了自己的门派和与顾羽相识的经历。
“唔”
顾安眼睛微微眯起,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一道参加了道侣大会难怪”
嗯
谢乔长睫一眨,奇道“难怪什么”
顾安只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去喝酒,一直到酒酣耳热,才又问“那姑娘这次下山是特意来找我们公子的还是为了那劳什子千阙冰”
谢乔自然不能承认前者,笃定的道“自然是为了找他要宝物。”
“哦那敢情好。”顾安老成的点点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这一来一往,情谊就有了。姑娘还没道侣吧”
谢乔耳朵尖一红,摇了摇头。
“嘿嘿,没有就没有,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趁现在找一个正好”
用完饭,顾安让哑巴将饭桌撤走,略带歉意的朝谢乔道“可否委屈姑娘先去外头稍等片刻,我这里头有些事要处理下。放心,很快就好。”
谢乔猜出大半,知道自己不方便待在里面,便笑着一点头。顾安再三道谢,并连声催促哑巴给谢乔沏茶。
哑巴很快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茶过来,给谢乔放到手边后,就坐在帘子外玩自己的弹珠的游戏。因他恰好坐在门槛上,毡帘被撑开小小一道缝。
缝不大,但只要眼睛不瞎,足以将里面情景一览无余。
谢乔起初告诫自己非礼勿视,可告诫着告诫着,在好奇心驱使下,眼睛就不受控制的飘了过去。
顾安果然到墙边的柜格里取出了那碗他亲手调制好的青色药膏,然后折返到榻边,把药膏放到小案上,两手小心翼翼的褪掉顾羽身上的玄色寝衣。
四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从后颈一直蔓延到尾椎,贯穿整个背部。
谢乔呼吸一滞,感觉眼睛被狠狠烫了一下,忙匆匆错开视线。过了好久,胸膛中那颗心依然砰砰跳个不停。
顾安端起盛放着青色药膏的碗,用药棒挑了些药膏,一点点仔细的抹到伤口深处。顾羽被折磨得醒了过来,索性盘膝坐起,将整个后背坦露出来。四道伤口全部换完药,一碗药膏也见了底。
顾安迅速收拾好东西,掀帘朝谢乔道“让姑娘久等了。夜里冷,我让人再多生两个炭盆,姑娘赶紧进去吧。”
顾羽还坐在榻上,双目微阖,只是寝衣已经穿齐整了。听到动静,他羽睫动了动,稍睁开眼,侧过头朝谢乔道“里面还有一张榻,你可以歇在那儿。当然,若你愿意睡外面,咱们可以换换。”
离得近了,谢乔才看清他额面上湿淋淋的全是冷汗,鬓角和碎发也不住的往下淌着水色,显然备受背后鞭伤的折磨。
依理,无论普通修士还是身负魔力的魔界人,都可凭借修为自愈肉体上的伤口,根本不会被伤到此等地步。顾羽到底怎么回事。
“无妨,我不挑。”
她心事重重的应了声,自顾到里面的一张矮榻坐下了。榻前支着火盆,榻上摆着崭新的被褥,都是顾安新备的。
不多时,顾安又亲自送了两个火盆下来,一个摆到顾羽榻前,一个摆到谢乔榻前。狭小的雅舍瞬间暖烘烘,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严冬冷意。
顾羽很快就又歇下了,果如顾安所言,沾枕即睡,且睡得特别老实,没挑被子,也没翻来翻去,仿佛一只沉入冬眠的蚕蛹。
两人之前在泽都时虽也同吃同住过,但那只是时间上,好歹房间是分开的,饭食也在各自房里用,后来到蓬莱,虽被分到同一房间,顾羽也谨守约定,入夜就自觉的就到阁外捡地儿睡。这次却是真的共处一室,真的同吃同住了。
谢乔环顾这小小的雅舍,心头涌起些微的奇异感。
她心中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不敢灭灯,也不敢脱外袍,索性直接穿着衣裳躺了下去。
被褥应是新晒的,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日光味道。谢乔漫无边际的想,现在是找到顾羽了,以后呢,以后要怎么办。她的怪病,这算是治好了么等回玉山后会不会再犯。还有蒋玉莲和刘十九,如果找不到她会不会很担心,明日一早得赶紧给他们传消息才好。
奔波多日,又想着这满腹心事,谢乔不知不觉就在这一室暖意中睡着了。
前半夜很安慰。
到了后半夜,谢乔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声中惊醒的。
坐起一看,案上油灯已燃到尽头,灯芯绒草浸在最后几点灯油里奋力挣扎,只亮着轻微一点青色火焰,摇摇晃晃的,闪烁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谢乔连忙起身添了些油,又换了新的绒草,灯焰才由小变大,一点点竖了起来。雅舍也重新恢复明亮。
顾羽依旧咳得很厉害,裹在被子里的身体微微颤栗着,显然病情又加重了。
她幼时听母亲说过,发热时最怕半夜受凉,万一烧得厉害了都没地儿找郎中。
那一声声咳似巨石压在心口,谢乔睡意全无,无端有些害怕,连忙将自己榻前的两个火盆都挪到顾羽榻前。
然而顾羽情况并不见怎么好转,谢乔鼓足勇气伸出手,往他额上摸了摸,登时如触火炭,立刻吓得缩了回来。
平复片刻,又试着摸了摸他的手,却冰凉如故。
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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